阿娘正说着话,屋里光线便暗了下来。
低矮的门洞,被二叔遮的严实。
他逆光而立,周身好似发着光。
手里拿着半只烤过的兔子,示意小满过来拿。
惊蛰离的近些,忙抹了抹手接住,“谢”字还未出口,他就转身走了。
正遇上出门的阿公,也只互相点了下头,就当打过招呼了。
阿公行到灶房门前,看了看屋里的几个人,点着头说了句“家和万事兴。”
便背手昂头的出了院子。
阿奶端着簸箕,送走了阿公,便进了灶间。
惊蛰几人全都绷紧了身子,等她发作。
谁知她只是看了眼惊蛰手里的兔子,放下簸箕,“哼”了一声。
“地里家里的活不用做了?一个个的吃饱了便杵着,等着天上掉饼啊。”
惊蛰怕她要抢手里的兔子,忙将兔子递给身后的小姑。
转身直视阿奶,等她继续发作。
“都看着我干嘛,还要给你们下道旨不成?今日先算了,以后再收拾你们。”话落离开了灶房。
惊蛰有些诧异,她等的狂风骤雨没来。
这不像阿奶啊,这种水平连阿奶的日常都算不上。
看了看簸箕里的东西,才算明白了一点。
拿出里面巴掌大小的四块肉干递给阿娘。
“怕是阿公听了阿娘的话,面上挂不住了,不但说了话,还给了肉干。”
阿娘接过肉干,叹了口气,把翻出来的武器又全都好好收了回去。
小姑和小满把二叔给的兔子从新烤了一遍。
惊蛰吃了一口,胃里就开始反酸,应该是太久没见荤腥,身体承受不住。
阿娘看她难受,说了句“没口福的。”
递给她一片肉干,“吃这个吧,小口吃,多嚼一嚼再咽。”
三人没几下就把兔子分着吃了。
阿娘又分了肉干,一人一片。就准备跟小姑下地了。
惊蛰啃了半天,才啃下一块肉干,又柴又硬,还一股腥气。
嚼在嘴里,像是在嚼树皮,搁得牙酸,但她知道身体需要这个,还是忍着慢慢的嚼。
小满将肉干递给惊蛰,“我已经饱了,阿姊你吃吧,医婆叫你吃饱。”
惊蛰推说不要,一块就够了,让小满给小姑,又将手里的掰下一半给阿娘。
“推来让去的干嘛,不吃就给我拿来,我今日气不顺呢,莫要惹我心烦。”
接过两人手里的肉干,都给了小姑。
让小姑去收拾农具,从收了的干净衣服里翻出一段布条。
给惊蛰从新裹了头,因为心气不顺,手下便有些重。
“阿娘,太紧了。”听了惊蛰的话,这才轻了些。
“若是非要出去,记得带上斗笠,你阿奶在家时,多去你二叔屋里待着。”
惊蛰“嗯。”了一声,瞧见她又短了一截的褂子,想必是又撕了一回。
阿娘小姑出门的时候,小满也刷洗完了碗筷,背着背篓要出门。
惊蛰叫他等等,带上斗笠一起去了。
跟着小满往村外走,一路上遇上好多下地的村邻。
惊蛰一个也不认识,像得了社交恐惧症一样,跟在小满后面。
不到万不得已,问到她头上,她才抬头问声好。
好在她以前就是个沉闷的性子,别人也都不太在意。
全靠小满应对,等错过了,才低声跟小满询问,这些都是谁。
一时半刻也记不大清楚,只能慢慢来了。
想到前世,大多数人连住在自己隔壁的邻居都不大认识。
这一个村,几百口人全都沾亲带故,还真是让人有些头秃。
可能是房子都盖的比较随意,通往村外的路也不是笔直的,七拐八绕很是别扭。
算上今天,惊蛰走的这是第四遍了,却没看见一处昨天路过时看见的东西。
惊蛰的方向感一直很好,可要是现在让她一个人在村子里走,她怕是连家门都找不见。
这村子的人也好,物也好,处处透着古怪。
等出了村子,已经有一大群孩子出来割草捡柴了。
男孩全都跟小满差不多岁数,女孩最大的也不过十三四岁的样子。
还有背着弟弟妹妹的,全都跟姐弟两个差不多样子,背着篮子挎着筐。
面黄肌瘦,骨瘦如柴,破衣烂衫,汲着草鞋。
若是不知道的,远远的看过去,像是一群逃荒的难民。
有几个穿的还不如惊蛰和小满。
她两个穿的就算破旧,最起码还是干净的。
那几个蓬头垢面,衣裳脱了估计都能立起来,露着肉的地方也是黢黑一片。
可能是饿的,并没有传说中的一堆孩子在一起就会传来的欢声笑语。
就是说话,也是小声相互交流一下,便低头走路,偶尔有奶娃子,呵呵哈哈的声音。
只小满和他的朋友小虎声音大些。
怪不得叫小虎,虎头虎脑的甚是可爱,头发被剃光了,只在脑后扎了个小辫。
比小满略高一些,穿的也是改小了的补丁衣裳,腰里栓个麻绳。
看了一圈,男孩子全都是这幅打扮,衣服长的拖到脚踝,短一些的刚过膝盖,全是没有裤子穿的。
惊蛰眼泪都快下来了,她从没想过,人间会有这样的地方。
这两天的经历,她以为自家已经够惨的了,现在看看这群孩子,比他家还不如的大有人在。
有那么一瞬间,惊蛰甚至怀疑她不是穿越了,她可能是下了地狱了。
等到了林子边上,一群孩子三三两两的四处散开。
小满拉着惊蛰让她在一棵树下坐着。
“阿姊,你坐着就行了,我和小虎去割草拾柴,你不用急,小虎会给我帮忙的。”
惊蛰想跟着一起去,小满却坚持不让,只好靠树坐下,啃着手里的肉干。
等两个男娃走出了惊蛰的视线,身后传来低低的呼唤声。
“惊蛰~。”
惊蛰回头一看,吓出一身冷汗,差点以为见了鬼。
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子无声无息的站在她身后。
头发毛糙,脸色蜡黄,已经瘦的脱了相,眼睛凹陷,颧骨凸出,嘴唇没有一丝血色。
还背着一个头发稀少的奶娃子,瘦小的可怜,流着口水吮着自己的拇指,蔫头耷脑的眼睛里半点光彩也没有。
惊蛰自然是不认识她,可她叫了惊蛰的名字,应该是原主的朋友之类,便站起身子“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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