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少朝臣闻言,还是挺动心的。在他们心中,只要自家孩子有书读,崇明馆究竟分了一道墙还是两道墙,又有什么关系?再说,仔细想想,分开也好,免得他们家孩子沾染商贾之女带到学馆的恶习。
还有那浸染到骨血中的铜臭气。
殷不离心中冷笑一声,慢慢走了出去。
道“臣反对,此举无异于画蛇添足。”
可不是画蛇添足!秦食马再同意不过。
此举不仅画蛇添足,且糟糕透了。陛下当初设立崇明馆的初衷是什么?还不是要打破障碍,引导天下男女学子,读书明理?昊京城崇明馆做好表率,天下人自会渐渐效仿,如今各地还没跟着效仿呢,朝廷倒先出尔反尔起来,如此,让天下臣民如何看待?
秦食马刚要动,被太仆寺卿一把攥住手腕儿。
老头儿力气很大,却依旧立的笔直,嘴唇动了动,含混不清道“流你神马四?一个粮马滴。”
秦食马不服气,养马的怎么了?崇明馆事关天下读书人,他这个太仆寺少卿凭什么不能发表意见?
眼见拽不住,老头儿身子侧过来,压低声音道“你爹让我看住你。”为了保险,他顿了顿又加了句“你未婚妻也这么说。”
秦食马“……”
那两个人!至于么,他做什么了还专门派个人看住他!
秦食马心中不忿儿,余光恰好瞥见姬羌在不动声色的盯着他,连忙立直身子,微微垂眸,乖的不能再乖。
老太仆寺卿也迅速恢复原状,并在心里道,别看陛下一言不发,下面的动静门儿清,谁与谁交头接耳了,谁与谁使眼色了,她再清楚不过。
唉,他刚刚也是迫不得已,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嘛。
廖思行转身瞅了下属一眼,轻笑“那臣没辙了,关闭不行,加堵墙也不行。”
殷不离转身瞅了上峰一眼,轻笑“这就奇了,敢问上峰大人,世家千金为什么不能同商贾之女坐在一起读书呢?圣曰,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佛曰众生平等。道曰道法自然。佛道圣三家都倡导众生平等,怎么到了上峰大人这里,读书明理之地也要分作三六九等了呢?”
廖思行连忙向姬羌道“启奏陛下,臣断无此意。臣只是,就事论事而已。”
殷不离接着向姬羌道“启奏陛下,臣以为当务之急是安抚人心,向天下百姓表明,朝廷绝无轻看商贾、寒门子弟之意,不仅崇明馆要面向天下臣民,无论贫寒、贵贱,弘文馆也当如此。”
廖思行默默瞥了下属一眼,心里直笑,这丫头,好一个得寸进尺。
“臣附议!”表明自己的意见,廖思行归队。
许多人这才回过味儿来,合着这俩人一唱一和,打的是这个主意呀。
殷不离这样说,大家都不觉得奇怪,这姑娘就是个离经叛道的,什么都敢想,也什么都敢说。倒是那廖思行,平日像根木头桩子似的杵在朝堂之上,偶尔还在陛下的注视下眯着眼睛打盹儿,平日上衙,大多数时候只喝喝茶,看看话本子,私底下被人冠名大小九卿中第一闲人。
今儿吃错药了?
“臣反对。”
“臣亦反对。”
出列的是两位韩林庶常,众人一瞧,都强忍着才没笑出声。自家女儿在学里为非作歹,被学堂除名,这会子不好好反思自己的家教究竟出了什么问题,竟还有脸在陛下面前蹦跶。
两位庶常何尝不知众臣想法,可常言道,不蒸馒头争口气,他们读了一辈子书才爬到这个位子,决不能被几个商贾顶下去,若真是那样,才叫真的没脸活!
两位庶常硬着头皮走到大殿中央,一个道“自古士农工商……”
开口便是老生常谈。
另一个接道“臣以为,担多少重任,便享受多少待遇,圣人曰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这里的“夫”指的便是臣等士大夫阶层,而非平民商贾。臣不认为这是刻意将人分作三六九等,而是各司其职。于这个国家来说,出一分力的却要求享受十分的待遇,久而久之,天下岂不乱套了?”
殷不离当即驳道“好一个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敢问王庶常,西境艰苦开荒者,可是我等?北疆驱赶北戎铁骑者,可是我等?江南水患之后,于九死一生中挣扎着兴建家园者,可是我等?”
群臣哄堂大笑。
王庶常羞的恨不得钻进老鼠洞里。
殷不离继续道“农者用汗水开垦荒田,侍弄庄稼,才丰了仓廪;工者以智慧凝结,匠心独运,才驱动国家前进的齿轮;商者流通万物,沟通东南西北,才使我大梁愈发繁荣、生生不息。我等今日可在这里高谈阔论,乃是站在他们的肩膀上啊!”
“陛下!臣以为士农工商只是分工不同,并无高低贵贱,朝廷若刻意设置障碍,将是,自取灭亡!”
殷不离谈论士农工商时,姬羌的眼睛一直放光的。殷不离,她一点没有看错。
“殷卿,言之有理。”姬羌赞道。
“那沈万九乃朕亲封的忠义之士,国家危难之时,沈义士慷慨解囊,助我大梁度过难关,朕与众卿行事,万万不能寒了天下忠义之士之心。”
“陛下圣明!”群臣附和。
姬羌又看向殷不离“不知卿可有一劳永逸之法?”
殷不离“臣斗胆向陛下请命,一切驰放,任令通商。于税收、流通、律法等方面革除旧制,实行新制。臣建议此项革新由户、吏、通政司、督察院、大理寺联手启制。”
汤崇俭闻声,一个不稳,差点儿跌倒。
这丫头,简直胡作非为!她,她这是要动摇国本啊!
还“一切驰放,任令通商”?
都去行商了谁还种地?
汤崇俭的态度非常明确,完全反对。汤崇俭牵了头儿,翰林院、国子监、礼部大部分人持反对态度。
其他部门,譬如兵部侍郎及其属下,大理寺少卿及其属下,也持反对意见。
余者,态度不明。
汤崇俭一个劲儿与江有汜使眼色,江有汜又开始装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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