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芸昭回去了,费景庭此时依旧在玄之又玄的境界之中。
他仿佛脱离了躯壳,神魂自成一体。他可以汇聚三光与眉心,修炼天目术;同时又能感知到外界,操控着自身站、立、坐、卧,与人交谈。
这是这操控就好似操作一台古旧的破电脑,连着一根只有几十k带宽的宽带,却偏偏要玩儿吃鸡一样,卡顿的厉害,所以回应起来能简洁便尽量简洁。
眉心跳动愈发频繁,费景庭心有所感,只怕阴阳眼开启近在眼前,他便将大部分心思放在了修炼上。
于是今天的物理课,没有了往常的风趣幽默,只是直白的照本宣科。后来干脆让女学生们翻开簇新的力学课本,让其先自行领会,有不懂的再提问。
等下了课,费景庭便骑着车回了新居。
他却不知道,他的异常引得同学、同事议论纷纷。
卞文颉忍不住将符芸昭的话转述出来,结果不过一个课间,便引得人尽皆知。
办公室里,佐野皱着眉头很是担心,对面的范学究摇头晃脑感叹道“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费老师年纪轻轻便遭此劫难,真是想不开啊。”
邻桌的严老师驳斥道“范老师,您这可就说错了。人家费老师用情至深,怎么能叫想不开呢?”
佐野老师小声道“这样温柔的景庭君也会为那样的事情烦恼吗?真是可怜啊。”
柳女士叹息一声,说道“不如下了班去看看费老师吧,帮不上什么,尽尽心也是好的。”
“好呀好呀。”
“算我一个!”
同样的情形也发生在教室里,一帮女学生叽叽喳喳商量一番,选出几名代表,下了课要去看望费老师。
卞文颉心情复杂,既松了口气,又有些苦恼。这么多人一起去,她倒是不会不好意思啦,所以松了口气;可是这么多人一起去,她总感觉费老师被人分走啦。
少女情怀总是诗,纠结了一个下午,总算到了放学时间。
女学生们一窝蜂地冲出女塾,随即几名代表叫了黄包车,直奔费景庭的住所。过了片刻,柳女士带着佐野玲子、范学究也坐了黄包车去往费景庭的住所。
费景庭下午老老实实待在房中,哪儿都没去。
起初符芸昭还有些担心,时不时的过来瞧上一眼。后来见费景庭只是端坐床头,什么也不干,小姑娘便放任不管了。
到了傍晚时分,符芸昭正盘算着要去买些什么吃食,便听得院门轻响,跟着便叽叽喳喳进来一群女学生。当中有如众星捧月的,正是早晨聊过几句的卞文颉。
小姑娘紧忙迎了出去,她不认识别人,只冲着卞文颉道“你来啦。”
卞文颉道“嗯,我带同学们来看看费老师。”
“去吧去吧,景庭哥哥在屋里呢。”她回首喊了一嗓子“景庭哥哥,有人来看你啦!”
刚将四名女学生让进去,打院门口又进来一拨人,正是紧随其后的一众老师。
一群人打过招呼,乌泱泱挤进房里,顿时让原本宽敞的房间满满当当起来。
符芸昭还算有眼力劲,紧忙将自己屋子里的椅子搬过来,一群人这才算勉强坐下。
费景庭这会儿已经睁开了眼,只是依旧神情呆滞,看着就不正常。眼见众人七嘴八舌问候一番,始终问不到点子上,柳女士便开口道“费老师……你的事儿我都听说啦。”
“我的事?”
柳女士道“你还年轻,不要因为感情的事自误。”顿了顿,她看向身旁满是担忧的佐野玲子,又道“更何况,好女子到处就是,没必要因为一个人就把自己封闭起来。”
费景庭开始皱眉“你们误会了。”
他倒是想解释,奈何大部分心神都在凝聚三光修炼眉心天眼上,就跟中央处理器满负荷一般,刚要回第二句话,话题不知扯到哪里去啦。
所以费景庭干脆也不解释啦,一门心思放在修炼上。
倘若单独前来,不论是佐野还是卞文颉,或许都会说一些体己话。可一群人凑在一起,那便是纵有千言万语,此刻也只能压在心里了。
佐野很揪心,卞文颉也觉得费景庭很可怜。两女不好多说,只能用水汪汪的眼睛盯着费景庭。
众人坐了片刻,眼见天色已晚,不便久留,便纷纷起身告辞。
费景庭病了,只有个小姑娘忙前忙后,总不好留下吃饭。
等一群人走啦,符芸昭闲暇下来,看着堆在桌面的礼品,顿时眉眼弯弯。她拆开看了看,都是寻常的点心、果子、蜜饯,唯一的男老师范学究还留下一张纸条,上面是安神补脑的药方。
符芸昭咽了口口水,眼珠子转动一番,回头冲着费景庭伸出手来“景庭哥哥,该吃晚饭啦。”
“哦。”费景庭丢过来一枚大洋。
符芸昭喜滋滋地收了,将点心、果子铺满桌面,说道“好啦,过来吃吧,今晚对付一口算啦。”
费景庭沉默着移过来,抄起一块点心就吃。
符芸昭贴心地给他倒了茶水,又伸出手来“景庭哥哥,该吃晚饭了。”
过了半晌,费景庭回道“不是刚给过你嘛?”
啧!
符芸昭笑脸一收,顿时不乐意了。都痴呆成这样,还紧紧攥着钱袋子,真是一点都不好玩!
想起早间庞世壁的嘱咐,符芸昭转而说道“景庭哥哥,明天咱们去医院看看好不好?”
“不好。”
“你生病了,得去看医生!”
“我在修炼!”
“哈?”
费景庭抬起右手,不轻不重地在符芸昭的脑门上弹了一下“别添乱!”
修炼?有这样呆呆傻傻的修炼法门吗?
符芸昭回思一番,却猛然想起,胎息法修到心动后期,需凝练神魂。而凝练神魂,又得外在无住无染,五欲六尘、时间生死都不可动其心。
瞧费景庭的样子,却是跟胎息法中凝练神魂的法门极其相似,莫非他已经入了物我两忘之境?
符芸昭有心试探,抬手朝着费景庭袭去。费景庭好似本能反应一般,抬手一引,卸开拳劲,闪躲几下,抽空一掌推在符芸昭肩头,推得小姑娘倒退连连。
“又做什么?”
“哦,我就是试试。”
符芸昭确定了,费景庭就是在凝练神魂。她先是长出一口气,随即心里又有些酸涩。不想她与他之间已经有了如此大的差距。
………………………………
一夜无话。
翌日,符芸昭不再理会费景庭,要了钱买了早饭,吃过之后她便找地方炼蛊去了。
费景庭独自在家一坐便是一整天。渴了,便去喝水;饿了,便随便吃些点心。身外物再也无法引起他的兴趣,全部心神都放在了眉心天眼。
下午时,倪秋凤来了一趟。
费景庭那冷漠的样子让她极其陌生,她回想了半晌,也不知自己哪里做错了,才会引得费景庭如此对待自己。
接过费景庭递过来的药丸,倪秋凤终于失声问道“景庭哥……你到底怎么了?”
费景庭茫然地看着她,好半晌才说“我在修炼。”
“修炼?”
这是哪门子修炼?难道修炼就要对自己如此冷漠?
从前闲聊时,费景庭倒是跟她提过一嘴修道的事,只是她从不放在心上。修道那种虚无缥缈的事儿距离她太远了,倪秋凤只当费景庭是在说笑。
上次倪秋凤跑来报信,随意被白贞庸带着人堵在屋里,费景庭出去应对,她在屋里隔着窗子看不太清,只当费景庭身上有功夫,却始终没跟道术联系在一起。
是以倪秋凤只当费景庭是在搪塞自己。眼泪夺眶而出,她正要说些什么,却听身后冷哼一声,一个女声道“又是你,狐狸精!”
倪秋凤回头,便见关熙怡粉面含怒定在那里。
“你……”
“趁着我不在,又来勾引景庭。你当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不过是想从景庭这里占些便宜,最好一辈子给你们孤儿寡母的当靠山!”
“你胡说!”
“是不是胡说,你自己心里清楚!正好,上次的账咱们还没清算。我与景庭好好的待在房里,你跑过来收拾的哪门子屋子?还替景庭收拾衣服,你不就是想气走我吗?告诉你,姑奶奶不吃你那一套!”
倪秋凤把心一横,气道“是,我就是要气走你!你又是什么良善人家?你当我不知道关寡妇克夫克父的名声?”
“你——”
“怎么?说到你痛脚啦?呵,我们之间大姐不说二姐,揭疮疤的话就不用讲了。揭起来你比我更疼!”
“哟,狐媚子好厉害的一张嘴啊。啧啧,可惜了,带着个刁婆婆,还有个拖油瓶孩子,就算景庭再怎么大度,怕也娶不了你吧。”
“我的事不用你管。倒是你……”
“我怎么了?”
“你这人刁蛮成性,根本就配不上景庭哥。他要娶,也得娶个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
关熙怡桃花眼一咪,倪秋凤杏眼瞪起来,二女视线叫错,半空中似有火花迸发。
却在此时,费景庭轻声道“出去!”
“景庭?”
“景庭哥?”
费景庭动作起来,将二女推出门外,随即砰的一声关好房门。
“我在修炼,不要过来打扰我!”
两女面面相觑,相互看了一眼,别过头来,一个暗咬银牙,一个干脆一声冷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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