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尼伯龙根,月台上。
“你作弊。”龙低头盯着路明非,用威严低沉的声音道。
路明非瞪大眼睛,屈膝一跳跃上月台,站在龙面前质问“我哪作弊了?”
龙蛇一般的长颈忽然一缩,双爪刨地,小心地缩到角落里,然后把头低到基本贴到地面,警惕地打量着路明非,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吼声“你……你……”
“我怎么了?我哪里作弊了?你说啊!”路明非双手叉腰,得理不饶人——虽然他其实没理。
芬里厄陷入了沉默,前面的德州扑克游戏在检测面前这个人类的时候,检测不出他的孤独和绝望程度,因为检测不出来,导致荷官给筹码的时候直接按最大给的,结果一局牌都没打,他就输掉了比赛。
路明非若有所思,这条龙他好像知道——康斯坦丁给他讲过,四对双生子君主里大地与山之王之一的芬里厄是个有着几乎双倍龙王力量的智障。
黑王在创造他们的时候并不是单纯地把权与力分开交给两条龙,而是把绝大多数权和力交给一条龙,但同时给它致命的缺陷,而另一位双生子则是只有一些比较小的缺陷,但同时力量也远远不及另一位。。
康斯坦丁被赋予了绝大多数权,相应地他的身体有残疾,终生无法孕育出巨大化的龙类身躯。
诺顿身上基本没有什么缺陷,但力量上他是被全方位削弱的,纯以身体素质和言灵论,他身为君主,甚至比四位大审判长还要弱一点——四位大审判长是地位最崇高的亲王,拥有黑王亲自赋予的执行法律的权力,是龙族里除了黑王之外的最高执法者,可以依照法律惩罚黑王、白王以及四大君主之外的所有龙,理论上连白王这个龙族里地位仅次于黑王的大祭司都无权干涉他们执法。
当然,这是在诺顿不动刀子的前提下。
事实上虽然被黑王削得很惨,但诺顿曾一度是整个龙族里排名第三的强者——第一黑王,第二白王。
能做到这种程度,主要还是归功于在高等龙类的战斗最终都会沦为拳拳到肉,刀刀见血的肉搏战的情况下,这厮有装备碾压。
炼金术是制造武器的技术,很久很久以前,诺顿带着康斯坦丁,发动自己的整个眷族之力,从他下属的亲王一直动员到代种,劳民伤财地搜集资源打造出了一幅可以给他的龙类身躯使用的铠甲——一套在炼金术上的奇迹程度上接近七宗罪的铠甲。
这套铠甲诞生于七宗罪之前,在七宗罪诞生前,它就是炼金术的极致体现,当时龙族里能在上面留下痕迹的武器屈指可数,能穿透它的更是一件也没有,只有黑王和白王可以用身躯上高度异化的骨骼洞穿这副铠甲。
正是凭借着这套铠甲,诺顿一度称为位君主最强的存在,他会养成拿种残暴的性格跟这套铠甲也不无关系——整个龙族除了黑王和白王,就他最能打,他狂是有道理的。
不过后来伴随着连年征战,那副铠甲最终在灭世言灵湿婆业舞彻底损毁,失去了修复的可能——但同时它也保护了诺顿在这个灭世言灵里活了下来。
诺顿和康斯坦丁算是黑王一次比较仁慈的分割,而在大地与山之王芬里厄和耶梦加得身上,黑王做得更绝,兄长芬里厄几乎拿到了全部的权和力,但是智商基本等于没有,差不多相当于人类的儿童,而妹妹耶梦加得得到了无与伦比的学习能力,相应得她是最弱的龙王,实力连亲王都不如,甚至只和公爵差不多。
如果不出意外,路明非面前这条龙应该就是康斯坦丁讲过的芬里厄了,路明非做出这个推断不完全是因为它看着像个弱智——毕竟弱智是能装出来的。
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它身上的气息实在是太强了,都快达到康斯坦丁的两倍了,龙族里除去黑白王之外,应该只有一龙独占几乎全部力量的芬里厄才能强到这种程度。
没想到竟然能在这里遇到大地与山之王,命运还真是奇妙啊……
“游戏……检测不出你的孤独,你抢走了所有筹码。”芬里厄的话打断了路明非的思绪,它在电影里看到过很多出老千的,没想到好不容易来了一个人跟他玩,竟然就是个会出千的,芬里厄觉得自己前所未有地委屈。
“检测不出我的孤独?那是你的检测机制有问题啊!”路明非当即倒打一耙,他堂堂受过九年义务教育还读过高的知识分子,欺负这么个智障儿童那还不是信手拈来?
“你游戏都没做好就敢拿出来让人玩,出了bug我还没找你这个开发商呢,你竟然还要怪我作弊?”路明非义愤填膺。
“开发商?bug?”龙不解。
一旁的苏晓樯只觉得路明非头顶上有一个大大的、发光的“屑”字。
“你没玩过游戏?”路明非问道,“psp,ds,ps之类的?”
龙摇头。
“那你的人生,哦不,龙生真是太可悲了。”路明非道。
龙情绪低落。
“可是我有薯片!”龙不服,翼膜挥动,从身后扫出一个红色的包装袋。
路明非伸出手接住袋子,是一包德克萨斯烧烤味的乐事薯片——说实话路明非更喜欢原味。
路明非对着鼓鼓囊囊的薯片用力一拍,内部的空气竞相从封口出涌出,薯片包装被“拍”开了。
龙盯着路明非,或者说盯着他手里的薯片。
路明非对着龙晃了晃手里的薯片袋“大家伙,我能吃点吗?”
你不是已经打开了么?现在再问是不是晚了点?苏晓樯心吐槽。
龙沉默了一会,点点头。
路明非从袋子里抓出一把薯片塞进嘴里,龙口鼻之间猛得吸了一大口气,响起超大号鼓风机一样的声音。
“怎么了吗?”路明非大口咀嚼着薯片看向龙。
“……”龙缓缓摇了摇头。
他想说这么吃薯片很快就吃完了,薯片应该一片片吃,这样才能尽可能长时间地享受薯片的美味,但是这么说好像又显得他很小气,说不定会被嘲笑。
一旁的苏晓樯莫名觉得路明非像是在欺负小朋友——几十米高的小朋友。
咽下嘴里的薯片,路明非又当着龙的面把手伸进袋子里抓了一把,龙又吸一口气。
“一人,一半。”龙以君王般低沉威严的声音跟路明非商量。
“不行,”路明非摇头,指着苏晓樯,“她是我女朋友,也得有她一份,一人三分之一。”
“……好。”龙艰难地点头。
苏晓樯捂住脸“算我求你了,别把我跟你们两个并列到一起。”
“她不吃,”路明非道,“所以她那三分之一我替她吃,可不可以?”
龙瞪大眼睛——难怪姐姐说外面的人很坏,原来外面的人是真的很坏!
“问她。”芬里厄想做最后的挣扎。
路明非冷笑,她是我女朋友,她难道还能把她那份让给你不成?
“我那份你俩一人一半。”苏晓樯看向路明非和龙。
路明非瞪大眼睛,龙眼前一亮,当即给苏晓樯贴上了好人的标签。
“为什么?”路明非伤心欲绝,一副被最亲近的人背刺了的绝望凄凉。
“没什么,只是看不过你欺负小孩子而已。”苏晓樯吐槽——路明非给她讲过从康斯坦丁那里听来的龙王的情报,她也猜出了面前巨大的龙王成是龙族君主里的那个智障儿童芬里厄。
“可恶!”路明非又抓了一大把薯片,然后把袋子递向芬里厄“剩下的归你了。”
芬里厄小心翼翼地接过薯片,它那巨大的前爪足够让一个人站立在上面做一套广播体操,却精准地把薯片开口朝上放在地上,然后用纤细而锋利地翼尖夹起一片薯片扔进嘴里。
以它那巨大的体型,哪怕是相对纤细的翼尖也已经极为粗壮,这个夹出薯片的动作就仿佛用两根金刚杵夹起一颗瓜子仁,但是路明非从康斯坦丁那里听说大地与山之王掌控的是地元素和力量的权能,芬里厄和耶梦加得都能用匪夷所思的方式操控力,芬里厄虽然看起来庞大笨重,但是却能依靠巧劲击穿地壳。
对此路明非表示非常惊讶——击穿地壳居然还要用巧劲的吗?
路明非已经吃完了手里的薯片,芬里厄放在地上的薯片袋里还剩下总量的近三分之一,路明非只能眼巴巴地看着芬里厄把薯片一片片夹出来吃掉。
要不把它干掉,然后把薯片抢过来吧?路明非心想。
不过就为了一点薯片而屠龙是不是稍微有点显得没出息?
芬里厄似乎是看穿了路明非的想法,另一只膜翼前探,挡在自己身前,护住薯片。
“切,”路明非哼了一声,“不就是一包薯片吗?你还当宝贝似的。”
“薯片是这个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芬里厄不忿地反驳。
“哦?那你肯定是没吃过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烧雏鸡、烧子鹅、卤猪、卤鸭、酱鸡、腊肉、松花、小肚儿……”
你搁这报菜名呢?要不是在场只有两个智障儿童,苏晓樯一定转身就走——她丢不起这个人。
虽然没有听过这些菜,但是光是听名字芬里厄的口水就止不住了,嘴里的薯片香味都淡了三分。
“我还有飞行棋,飞行棋也是游戏。”龙突然想了什么,巨大的黑色膜翼从身后扒拉出一个黄色塑料小盒子,盒子上贴着花花绿绿的贴纸,骄傲地看向路明非——虽然不知道路明非说得psp,ds游戏是什么,但是他有飞行棋,这就是游戏啊!
虽然在吃上输了,但是论玩它扳回了一城。
“你一个人怎么玩飞行棋?”路明非不解。
龙沉默了几秒,默默地把飞行棋扒拉回去,把头向着另一侧偏转,默默地吃着剩下的薯片,不再理路明非。
“咳咳,”路明非轻咳一声,“别生气嘛大家伙,你看这不是还有我们两个呢嘛!我们可以跟你一起玩飞行棋啊!”
苏晓樯不,求你了,别算上我。
……
“!”芬里厄兴奋地低吼一声,伸出翼尖想要拿起自己的小飞机。
“等等!”路明非大吼一声,狐疑地打量着芬里厄,“从刚才开始,你扔的筛子不是五就是,一二三四一次都没有过,哪有这么巧的事?”
“这是……运气。”芬里厄强辩。
“一次是正常,两次是巧合,三次是运气,”路明非眯起眼睛,“可是这都次了……你是大地与山之王吧?”
“是……是啊。”芬里厄没有丝毫警戒心地承认了。
“对于掌控力量权能的大地与山之王来说,控制自己投下的筛子固定点数,应该是很容易的事情吧?”路明非盯着芬里厄。
“我没有!”芬里厄脖子一梗,断然否认路明非的污蔑。
“是吗?我听说作弊的人是会长蛀牙的,作弊了还不承认的人,满嘴都会长蛀牙,”路明非冷笑着看向芬里厄,“你敢发誓吗?”
芬里厄巨大的膜翼颤抖了一下,但是依旧在坚持“我没有作弊,我不会长蛀牙,你之前作弊了,你长蛀牙!”
“反弹!”路明非手臂在身前交叉。
能看得出,他的病情有显著的恶化趋势。
“我也反弹!”芬里厄膜翼在身前相叠交叉。
“反弹你的反弹!”路明非大叫。
“我也反弹你的反弹!”芬里厄不甘示弱。
“我再反弹你的反弹而且不许再反弹!”路明非发出绝杀!
“唔……”芬里厄陷入苦恼。
“那我反射你的反弹!”芬里厄觉得自己真是太聪明了,简直是世界上除了姐姐之外最聪明的龙。
沉迷反弹的一人一龙并没有注意到,芬里厄扫送翼膜卷起的狂风已经把地上的飞行棋吹飞,铺在地上的塑料布棋盘也被吹得卷了起来。
苏晓樯默默地把棋子捡起来堆成一堆,又把棋盘重新铺好,转头看向依旧在乐此不疲地反射反弹的一人一龙,陷入了人生的终极哲学三问。
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干什么?
苏晓樯坐在月台的地面上,整个月台上都弥漫着欢乐嘈杂的气息,只有她这个迷茫的可怜人不知所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