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又过去了。
月号,芝加哥。
瓦蓝干净的天空下,夏日的烈光穿过摩天大厦,在水晶般的楼宇间跃动。
西子月搭乘出租车,抵达了目的地,一栋位于黄金海岸旁边的摩天大楼,据说是上世纪二三十年代的古早建筑,现在用作怀旧酒店。
芝加哥就位于卡塞尔的南端,很多学生都会趁着周末休假的时候来这里游玩。
西子月来这里,是收到了“老板”的邀请。
就在昨天晚上准备睡觉的时候,她忽然收到了一条名为“老板”的神秘短信,说是今天要约她来这个地方面试,作为加入团队的最后一道关卡。
有一说一,她其实并未同意要加入这个团队。
不过这已经不关键了,贼船这种东西就是这样的,一旦上去了,就很难下来。
西子月走向了这栋见证过芝加哥黄金岁月的黄褐色建筑,一个穿着西装套裙的女人摇摇挥手。
“嗨,是西子月同学吗?”女人亲切微笑。
“没错,是我,请问您是?”
“苏恩曦,之前你在直升机的通讯仪里听过我的声音,和长腿妞对骂的那个。”苏恩曦的眼睛里跳动着明媚。
西子月颇为意外。
单从当日的对话里听来,她总觉得对方是一个邋遢的宅女,甚至是肥婆都有可能,但现在站在她面前的女孩堪称人类高质量女性。
她穿着端庄得体的套裙和高跟,还戴着一只银白色的百达翡丽,清秀冷艳的鼻梁上架着知性的眼镜,一副华尔街精英的模样。
“怎么样?是不是觉得我和你的印象大相庭径?”苏恩曦说,小小得意。
“有一点。”
“不瞒你说,这只是我的工作状态而已,等到我放松休闲下来,我就会立刻变成你印象中的状态。”苏恩曦微笑,还竟有些豁达。
虽然她穿得像是华尔街女王,但笑容更贴近小学三年级前的女教师,温柔又知性。
“我的小薯片啊,别在这里装日漫教师了,你和日漫教师唯一的共通之处是单身多年,并且稳定脱单失败。”
酒德麻衣的身影从酒店的大门里步出,她穿着紧身的衣裤,外罩一件修长的风衣,再加上一副休闲的墨镜,随手迸发出的气场瞬间把苏恩曦削了下去。
“呵呵,骂人不揭短,我这忙着和新人沟通感情呢,你非要过来当第三者?”
“你好,西子月,我们又见面了,她叫苏恩曦,我们的管账丫鬟,你可以喊她薯片阿姨。”酒德麻衣一把搂住了苏恩曦的腰肢,搓揉上面的赘肉。
“薯片阿姨好。”
“嗯,小姑娘嘴真甜等等!谁说老娘是阿姨的?老娘三十也没有!”苏恩曦立刻察觉不对劲。
“差不多了嘛,不是有这么一句话叫四舍五入吗?”
“呵呵,那我选择四舍十位数,重回娘胎,保证下辈子不与你们这帮人扯上关系!”
“老板正在等我吗?”西子月问,仰望着酒店的高处,猜想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老板的肯定在最高一层。
“没错,他想了好久,还是决定见一见你。”酒德麻衣说。
“先说好,我并没答应过要加入你们。”西子月十分严谨。
“这个就麻烦你与他当面谈吧,我只负责做面试培训跟我来吧。”
酒德麻衣扭头走入了这栋建筑,西子月也紧随其后。
酒店的内部同样复古,墙上挂满了黑白色的城市发展照片,世上第一座摩天大楼建成,钢铁大桥奠基,还有标志性的黑帮照,让人觉得时光倒流。
与其说这里是座酒店,不如说是一座历史博物馆,当年的留声机,电话机,电灯泡遍布大厅的角落,仔细一看,橱柜里居然还摆放着一把微型冲锋枪,没猜错的话那就是大名鼎鼎的芝加哥打字机。
“老板,是个超过一百岁的老头子吗?”西子月不禁发问,想来经历过那段岁月的人,如今应该有百来岁了。
她下意识觉得这座酒店是那位老板的财产。
“放心,老板是个年轻的小伙子,他很喜欢收集这种古旧有趣,能代表当地文化与历史的东西,不论是艺术品,还是建筑,即便他从未喜欢过它们。”酒德麻衣说,没有否认这座酒店属于老板。
“不喜欢它们,却还要收集它们吗?”西子月问。
“这就是老板的风格,他虽然不喜欢它,但觉得自己的收藏室里一定得有这么一件宝物这座酒店只是比较正常的,不正常的比如黑石官邸,一座位于日本热海的老城堡,我们买它花了亿美元,保养它也差不多花了这个价格,结果它大部分时间只用来养两只猫。”酒德麻衣无奈。
苏恩曦也跟进点头“就是就是,你和老板,一个双鱼座,一个天蝎座,花起钱来堪比美联储印钞机,把我这个金牛座整得可心疼了。”
西子月有所了然。
看样子,这还的确是个病得不轻的神经病。
虽然还没见到老板本人,但透过周围的环境,透过她们俩个对老板的描述西子月能感受到那是一个相当有权力的人。
“你看上去气色不太好?”酒德麻衣的目光忽然往西子月脸上一瞟,发现她的脸色带着阴郁。
“昨天喝了点酒嗯,真的只喝了点酒。”西子月声色僵硬,用咳嗽掩饰尴尬。
不得不承认,昨天这伊丽莎白带来的冰酒忒特么给劲了!
两杯烈酒下肚,到了第三杯时,她就发现找不到杯子在哪了。
灌至第四杯时,她已经不省人事,浑身晕乎乎又烫乎乎。
第五杯时,伊丽莎白终于也撑不住了,扑通一声倒在了酒桌上,场面一片狼藉,堂堂卡塞尔校董和s级王牌,居然只穿着单薄的泳衣在泳池边烂醉如泥,这要是被校长知道了,指不定愤然就是两脚,双双踢进泳池里自我降解,省得在这里败坏校园名誉。
虽然这次喝趴了,但她还是得说一句这玩太特么给劲了,期待下次再来一发。
“来吧,先去洗个澡,然后再吃个饭,不能让你就这么去见老板。”酒德麻衣按下了电梯中层的某个键位,撤销了最高一层的指令。
“洗澡吃饭和见老板有什么关系?”西子月肩膀一耸。
“老板可不是那种急不可耐忙着见下属的土皇帝,他若是想和你见面,请你务必拿出最完美的状态丫鬟,去吩咐一下入浴、菜单,还有服装,一条龙伺候好。”酒德麻衣说。
“得嘞等等!你说谁丫鬟呢?从管账丫鬟到只剩丫鬟,怎么听都是降级好吧!”
“你不是最爱看那种穿越丫鬟宫女,然后一步步攀登皇后顶峰的小说吗?我这可是在顺从你的心思呀。”
“哼!”
电梯停下之后,酒德麻衣将西子月带到了行宫一样豪华的浴场,这里像是被包场了一样空无一人,只有成排弯腰的女仆等待客人。
“真脱?”西子月心中一紧。
“废话,莫非你还怕我们趁机拍下你的不雅照,日后威胁你不成?”酒德麻衣有点不耐烦。
“这倒不至于你能回避吗?”西子月用异样的眼神盯着酒德麻衣。
酒德麻衣的血压微微上涌这次不用忍了。
“呸!老娘对女人不感兴趣,更别提什么黑丝连裤袜的漂亮大阿姨了,那是你的性趣才对!”酒德麻衣向西子月发动了攻势。
俩人打起来了。
西子月被一把扔进偌大的罗马浴池中,黄铜的狮头嘴里吐出潺潺的热水,仙境般云雾缭绕。
一群协助入浴的女仆像精灵一样在她身边飞来飞去,包办从洗发、沐浴,乃至修脚指甲的一系列工作,各种精巧的工具层出不穷,眼花缭乱。
在酒店的厨房里,厨师们同样严阵以待,商讨要选择怎样的料理,是日式还是中式,配酒是巴黎时光还是帕图斯。
服装间也有人在忙活,她们根据西子月的资料决定她的着装,不仅有专业人士挑衣服,还有模特试穿。
一时之间,整座酒店都动了起来,仿佛拿破仑即将抵达忠诚于他的巴黎,整个巴黎都在忙活国宴。
西子月一度处于躺平状态,只剩大脑空空运转。
这何止是一场员工见老板前的准备工作,简直是皇后娘娘的面圣仪式。
不对,她现在已经是皇帝级待遇了,现在她要去见的仿佛是个比皇帝等级更高的东西比如神。
【“如果这世上存在能让魔鬼如临大敌的东西,那就只能是天使或神一类的了。”】
她心里忽然又飘过了这句话,这还是她亲口说出的台词。
谜一样的不安在她心中掠过,像是黑影转瞬即逝。
也许她并非皇后,也并非皇帝,而是祭品一类的圣女,献给某个可怕的神。
入浴结束后,她换上了一套矫健凛然的开胸礼裙,随身携带的武器就正大光明地插在腰间,鞋子是便于行动的平底靴,而非高跟鞋。
镜子中的她焕然一新,精神饱满,离完美状态就差一顿饭了。
老实说,这身更像是冲进老板办公室把他一枪爆头的装束,而非谈判装。
午餐——
宽敞明亮的房间里,西子月坐在餐桌前,用刀叉仔细地切割着一份细嫩的小羊排,旁边搭配松露、鱼子酱,配酒是拉菲,还有一盏点燃的蜡烛。
酒德麻衣推开了窗户,让来自密歇根湖上的风送进来,远处的湖面一片明媚,挂着白帆的小艇缓缓驶过。
“老板就在楼上等你了,你有什么感想吗?”酒德麻衣站在窗前,看着西子月在窗户上的倒影。
“你是还有什么话想和我交代吗?”西子月听出来了对方的意思。
“是啊,总有点想和你交代的,可是我不知道交代什么好,所以你提问吧,我试着回答你。”酒德麻衣心神不太宁的样子。
西子月想了想“你是怎么和你这个老板认识的?”
酒德麻衣一愣。
“一上来就是这么刁钻的问题吗?”她无奈苦笑。
“你知道我是个忍者吧?”
“知道,现代还真有这个职业?”西子月疑惑。
她更想哔叨一句您老这颜值和身材去当忍者,保不准是奔着为本子库做贡献去的
“当然没有,不过我的确是个忍者,这点我不想多解释作为忍者,我与恐惧为伴,我害怕自己的记忆出偏差,害怕自己生活在骗局中,所以一直用录音笔写日记,要是哪天我疯了或死了,就只有它们能证明我的存在了。”酒德麻衣说。
西子月心中微动,总觉得对方在说一个很孤独的故事。
“可是有一天我碰到了老板,我确信就算其它东西是假的,也只有他是真的。”酒德麻衣说。
“所以,其实你并不打算和我透露你和老板相遇的事吗?”西子月问。
“是的,并不打算,我、薯片妞,还有三无妞,每人都与老板签订了一份契约,其中我的那份最特殊,薯片妞的那份最普通,你可以撬开她的嘴巴试试。”酒德麻衣说。
“原来你们都交零三无妞”
西子月担心,自己会被分到什么奇怪的外号。
酒德麻衣哼地一笑“说起来你也是三无,不过这事好解决,零是女王型三无,你是闷骚型三无,我们可以拿这个做文章?”
“不,这个还是算了吧,要是有好外号的话,我会通知你们的我吃完了。”
“那就走吧。”
电梯上升,果然来到了最高一层,一扇木色浓郁的门扉立在走廊的尽头,散发出沉重的气息。
到这里,酒德麻衣就不再陪同了,只有西子月才有资格推开那扇门。
“再见。”酒德麻衣道别后,随着电梯下去。
做足心理准备后,西子月将手搭在了那扇门上。
侧写,已经早早地张开了。
一个发力,她将门推开了,走入了这间宽敞的屋子,它的三面都环绕着窗子,窗外是蓝天白云,整个房间像是悬浮在空中。
对世界的疏离感笼罩了西子月,她不确定眼前这个空间是否真实存在。
她在哪里体验过这种感觉
比如,路鸣泽的幻境
有那么一个瞬间,西子月以为小魔鬼又要出现了,可当她将头扭向疏离感的来源处,一张位于书架下方的沙发时对方不是路鸣泽。
“初次见面,西子月,我就是那个传说中的老板,一只藏在幕后深处的手,请多指教。”
年轻男人爽朗地自我介绍,彬彬有礼,还带着法式风度就搞花样这点,他和路鸣泽的确一脉相传。
西子月久久地定在了原地,望着男人的面孔发愣、发呆震愕。
那是一张被光晕笼罩,模糊不定的脸。
西子月只在路明非身上见到过同样的情况。
她顿时凌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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