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广播通知立即停课,女孩们走得匆忙,这间教室还保持着三十分钟前的演奏状态,每个座位上都搁置着一把来不及收拾的乐器。
这个画面看上去有点怪吓人的,像是大家演奏演奏着,忽然就集体消失了一样。
而西子月行走在这一片空荡的教室中,更加加剧了这种灵异氛围,像是孤独的少女在一片墓园中散步,她的指尖扫过每一块墓碑。
世界在她的眼中放大了无数倍,每一道缝隙,每一粒微尘,每一条印记。
小提琴琴弦上的刮痕,圆号上的指纹,以及地板上的每一个脚印,那些不可思议的细节都被她收入了眼底,海量的信息灌涌进了她的大脑,她根据着这些信息还原三十分钟前这里正在发生的事。
侧写,已经开始了,世界即将迎来她的舞台。
时间开始倒转,周围的线条开始抽离、重组,空气中的微粒子开始放大,柚木地板特有的香味成倍弥散,琴声也升了起来,像是圆月升向了夜空。
在西子月的世界里,消失的那些女孩们又回来了,她们提着自己的乐器坐在座位上,在指挥员的协调下共同演奏着一支高亢激昂的圆舞曲。
“《蓝色多瑙河》。”西子月听清了这首曲子的名字。
这首曲子大部分人都听过,因为汤姆和杰瑞曾在《猫和老鼠》某一集“共同”演奏过它。
黑裙女人望向了贴在钢琴谱台上的今日课程安排,和西子月说的一样,就在三十分钟之前,这里的确回荡着一曲《蓝色多瑙河》,小提琴如晨光破开夜间的浓雾,圆号呼唤着黎明,女孩们骑上了音符组成的战马,化身为骁勇善战的女骑士。
西子月答对了,她根据乐器上那些的细微痕迹,拼凑零零碎碎的声调,“侧写”出了这首曲子的存在。
然而她的侧写并没有结束,她依旧漫步在空荡荡的座位之间,眼瞳光滑得像是镜面,谁也不知道她的灵魂到底还在不在身上。
一个顿步,西子月伸手抓向了靠自己最近的一把小提琴,摆出了要拉琴的姿势,架在弦上的琴弓犹如利刃。
“身高,体重kg,擅长的体育是排球,她的心情很糟糕,演奏时一直心不在焉,也许是和父母吵架了吧,我感受到了叛逆的气息。”西子月的目光迷离了起来,像是笼罩上了一层迷雾,声线也空洞了几分。
西子月拉动了琴弓,悠扬轻快的弦声如泉水般涌了出来,那正是《蓝色多瑙河》的开场,小提琴的序奏,徐缓的震音飘出,她正在重现半小时前的一幕。
她就这么开始了独奏,像是傲然站在了船头,头顶是夜幕星空,前方是被琴声分开的大海,她的琴声在大海里越行越远
观众席上,黑裙女人保持着倾听的姿态,她清楚地听到了琴声背后的那些忧郁、难过这不是西子月的感情,而是这把琴主人的感情。
真不可思议。
确实和西子月说的一样,这像是一场通灵的仪式,可想而知在她的世界中,她正在跟一群看不见的“人”在共同演奏着这首著名的奥地利曲子。
没过多久,圆舞曲来到了尾声,小提琴在极段的时间里抬升到了一个高亢的情绪点,最后在一片狂风暴雨般的狂欢气氛中落下帷幕,一曲作罢。
漫长的沉寂后,侧写状态解除,西子月的额头上浮着一层虚汗,这是侧写大量消耗了她体力的证明。
她低头致敬的一刻,掌声也响了起来,演员和观众都只有一人。
“琴拉得很棒,表演得更棒,起初以为你是在演奏,后来才发现你是在表演。”黑裙女人鼓着掌说。
她听出来了琴声中的那些失误,那并不是西子月的个人失误,而是小提琴原本主人的失误。
换句话说,是西子月将自己代入到了对方的身上,从而完成了这灵魂重叠的一幕。
“您对于我拥有这样的能力不感到奇怪吗?”西子月问。
她并没向其她同学透露过她拥有这么一个能力,至于将其透露给眼前这个黑裙女人,是因为对方给人的感觉过于神棍,仿佛无所不知,又无所不接受,如果这世上有群体相信超能力、相信世界末日、相信外星人,那她肯定就是其中的一员。
“当然不奇怪,相反我会很羡慕,你也应该为它感到自豪才对,就像每个女孩都因高贵与美而骄傲你的美术水平怎么样?”黑裙女人话语一转。
“挺有自信的。”
“不错,那开始我们的下一个环节吧考试。”
“考试?”
“很特别的考试,通过的话,会有奖励。”
黑裙女人将一张a的白纸递了出来,还有一支铅笔。
“接下来我会弹一首曲子,你需要把你在曲子里看到的东西画下来。”黑裙女人将纤长的五指张开,轻抚在了琴键上,随时准备弹奏。
“不太明白,是让我根据琴声来绘谱吗?”西子月摇头。
“很快你就会明白了,不过你得做好心理准备你会看到很不可思议的东西,就像推开了另一扇世界的大门。”
她这么说着的时候,五指已经在琴键上轻轻地跳动了起来,轻盈婉转的琴声从她的十指间溢出,像是午后的静谧阳光。
“《一步之遥》。”西子月报出了这首音乐的名字,世界上最著名的探戈之一,它本该用小提琴演奏。
“认真,作画,画出你所见到的。”黑裙女人一边弹奏,一边用深邃的目光注视着西子月。
随着琴声的推进,淡金色的光在黑裙女人的眼瞳里涌现了起来。
西子月的眼睛也微微睁大了,她的眼瞳里倒映着那对璀璨的金色,像是在与月亮对视,凶戾又庄严,带着神明的威仪。
一个高昂的音调抬升而起,这首曲子来到了,全世界的聚光灯都打向了舞池中的男女,光滑如镜的地板上回旋着一轮鲜艳的红裙,像是永不落幕的火炬。
但在这华丽的曲声背后,一个无名的音轨撕开了这个世界的边缘,踏入了这个舞池,渐渐地将整首曲子的锋芒压了下去。
红裙被点燃了,聚光灯熄灭了,舞池中的男女像是被烧着的木偶,轰然倒向了燃烧着火焰的地板。
西子月已经越来越听不到原本的琴声了,只听见一个低沉、古老的声音在吟诵着什么咒语。
那是黑裙女人所发出的声音她的嘴唇一直在轻轻地张合,那本该是细微如蚊的无声词,可此刻它却如钟声般恢弘,劈开了琴声的海潮!
音乐忽然安静了下来
安静得非常可怕,安静得像是结上了冰,被封进了一口水晶的棺材中,棺材外再用锁链一层层捆上,最后钉上一枚无孔的锁,棺材沉入极渊的海底,就这样永远被关在了里面,不知道过了多少年
真可怕啊。
可怕得就像是死掉了一样。
西子月一直都不太喜欢看影视作品中那些描述死亡的镜头,因为侧写的缘故,她对这些很敏感,总会无意识地去代入,最后变得很难受。
可此刻,它却居然这么清晰,清晰地就像是经历过了一样。
过了很久,一只温暖的手抚摸在了西子月的脸颊上,拨开她的额发。
“真美丽……你的眼睛,可你为什么这么悲伤呢?有什么值得你悲伤呢?”
黑裙女人满脸忧郁地看着西子月的眼睛,像是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一出美得令人心醉的悲剧。
西子月的意识回过神来了,但不明白对方在说什么。
她将目光转向了一旁的落地镜——
自己的眼睛变成了和黑裙女人一样的赤金色,美得令人望而生畏,一道流星般的眼泪从她侧脸滑下。
“这到底是什么?”西子月用手捂住了自己的面容,擦去了眼泪,金色的幽息从指间散出。
她冷静地思考着这一切,大概她被卷入了某种超自然事件中。
金色很快在她的眼中退潮了,露出了她那黑曜石般的眼睛,像是结着一层薄薄的冰。
“看,你画的画。”黑裙女人将那张被涂满的a纸递给了西子月。
a纸上,是一副栩栩如生的铅笔画。
铅灰色的画面中,一株茂盛的巨树正在熊熊燃烧着确切来说,是只有一半燃烧着,另一半则完好无损。
虽然只是用铅笔作画,但能够从每一寸线条的背后看出娴熟的技艺,仿佛能听到枝条燃烧的扭曲声它隐隐透露着某种危机,即将到来的风暴。
“观赏时间到,我要收起来了。”黑裙女人将a纸卷了起来,收入了自己的小提包中。
“请问刚才这到底是……”西子月试着开口。
“这个给你,是考试通过后的奖励,记得等没有人的时候再将它打开。”黑裙女人将一直放在她右手边的那个充满了特工风的白色金属箱递交给了西子月。
“好重”
虽然很重,但西子月居然意外地拿得动,好像力气突然变大了一些。
一把银色小钥匙交到了西子月的手中,黑裙女人说道“钥匙,就是你的言灵,这是你的能力,也是你的权力,有了‘钥匙’,世界上任何一扇大门都会向你敞开,不论是看得见的门,还是看不见的门。”
“钥匙?”西子月看向了手中的这枚钥匙,外形很普通,像是用来开防盗门的。
“你手中的这把钥匙是帮你打开这个箱子的,而真正能开门的钥匙,是你自己的血脉,我听说这座新娘岛上有许多奇奇怪怪的门,你不妨试着打开一下,里面可能会有惊喜。”
“就是这样,我得走了,我们接下来还会见面的。”
黑裙女人正要离开之际,西子月叫住了她“请问,您到底是谁?”
本来不想问这个问题,但接二连三的超自然现象已经令她有些常识松动,不得不追问。
她有预感,自己或将卷入什么惊天动地的事件中。
“伊丽莎白·洛朗。”黑裙女人转过身来,微笑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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