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府。
木门大开,仿佛要迎接谁人进来。郁郁葱葱草木铺满院子,中有一道白石矮桥,通往正房,屏风上绘着雅致的梅兰竹菊四君子。
马蹄声如急雨般落在地上,激起一阵灰尘。马儿呼哧呼哧的喘着气,黑洞洞的眼睛倒映着前方的街景,它飞快的倒着四只蹄子,急急的甩开周围的景物,掀起风浪。
在它的身侧,鼓动的肌肉上挂着一道玉白色的影子,现下已经被灰尘染成了黄色。那影子像块儿破抹布时的上下翻飞,不时传出一声尖叫。
“哎哟!”
“啊!”
“转弯!”
“救命啊——!”
原来这马鞍子旁边挂着个人!
她歪歪斜斜的拽着马鞍,企图翻身上去,奈何手臂力量不够,努力半天还是不成。萧景曜伸手要拉她上来,忽然脊背一凉,察觉到什么不对劲儿。一股发自于习武之人本能的力量击在段乐然的肩上,将她又往下推了点。
同一时间,一枚飞镖破空而来,削掉段乐然几根发丝。
萧景曜急切道“没事儿吧!”
段乐然两条腿扒着马身子,使了吃奶得劲儿,额头上青筋都快爆出来了。
她心说“你看我这像没事儿的样子吗!”
事情到底是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
一切还要从半个时辰之前说起。
段乐然带着邪魅狂狷的笑容,说“一试便知”之后,萧景曜鲜少的露出了又惊讶又嫌弃的表情。段乐然微微一笑,收敛了自己面容上的狂妄。
那日她借口涂蔻丹给魏夫人号了脉,当时便对魏夫人身中何毒,心里有了些估量。与魏夫人道别之后,她马上去医馆买了几味药回来,研磨成粉,随时备用。
她去房间取了药,拿了银针,揣在身上,对萧景曜道“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去魏府吧。”
萧景曜点点头。
二人来到旅馆的后巷,到了马厩。
萧景曜道“同乘一匹?”
段乐然迟疑一秒,摇头拒绝。
她不是没跟萧景曜同乘一匹马过,但次数很少。而且每一次,要么是她心事重重,要么是萧景曜心事重重。都没什么闲情逸致去胡思乱想。如果实在是因为身体接触,而感到别扭。萧景曜会特地拉开一点距离,段乐然会在心中默念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属于是非常有自觉了。
但昨日在灯会上那一番谈话,让二人心里都有些小的想法,在看到对方的时候,也不觉得如平日里那样的坦荡。
段乐然还好,反正她“不坦荡”都习惯了,毕竟女流氓。但萧景曜比她青涩一点,更不会掩饰。说“同乘一匹”时,眉毛悄悄的扬着,嘴角也挂着笑,一脸的期待。
段乐然又摇摇头,指着另一匹马“臣妾自己一匹。”
萧景曜不死心“王妃不会骑马。”
“谁说我!”段乐然愤愤的想,谁说我不会的!但她不好意思表现,于是压下不满,“臣妾会。王爷放心。”
解了拴马的绳子,段乐然踩着脚蹬子,拽着马鞍,双臂发力,口中默默给自己打气“诶——嘿!”一翻身还真骑上了马。
萧景曜在她旁边想要出手相助,见段乐然如此顺利,他弯了弯眼睛,赞叹道“好身手。”
好身手个头啊——段乐然心想,太诡异了!嫁进这王府里快一年了,没见过萧景曜笑过几次。昨天那一番话,好像两个人感情就突飞猛进了。现在动不动就朝她笑一下,要不是还有正事在身,她毫不怀疑萧景曜会当场拉着她……
噫!段乐然及时把脑补的场面刹了车。
段乐然其实不是非常会骑马,她费力的拉着缰绳,努力的一晃腿,催着小马向前走。但是她这匹马不太听话,晃晃悠悠,磨磨蹭蹭的。
那边,萧景曜轻盈的跃上马,轻声一吆喝,“架”,立刻跑出去十几米,把段乐然甩在后面。
她没有出声,默默的扭着身子,用鞭子抽马屁股。她动作有些大了,衣服随着身体扭出几道大褶,将身形勾勒出来。
萧景曜调转马头回来,目光只在段乐然身上一扫,迅速挪开。他骑着马,绕到段乐然身后,为他保驾护航。
马儿的速度不快不慢,踢踢踏踏的在土地上敲出声音来。
段乐然逐渐习惯了骑马的感觉,起先还含胸驼背,现在已然能昂首挺胸。小马也随着神气了起来,昂首向前进,一人一马显得气势磅礴的。
因她学会了骑马,觉得开心,于是跟萧景曜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萧景曜详细精准的给她描述了科举舞弊一事。
好端端的读书人为何舞弊?自然是想要中举。为何想要中举?当然是想要做大官。普通的书生,一辈子可能都摸不到探花榜眼的位置,有的甚至只能过个乡试,当村里的秀才,或是教书先生。
有的人他怀抱赤子之心,读书不为了钱财。有的人却恨不得将全天下的财宝全都览尽囊中。
萧景曜派人调查过,那书生举报的几个舞弊之人,要么是当地富商家的孩子,要么是财主的亲戚,总而言之,皆是出身不凡。
按照萧景曜的推测。他们或他们的家人,先拿着钱财,买到文章题目。然后再请人做文章,原模原样的写在纸上。待到阅卷的官人看出来笔迹,暗地里再一番运作,确保能够中举,做个九品小官。
从九品,升到当朝一品,肯定困难,不是一日就能做到的。但如果放长线钓大鱼,先安心做个九品小官,再一番运作、上下打点,到了八品,再七品……层层递进。最后当上大官,谋取更多的利益。
这是空白的画卷上一道漆黑的墨迹。
段乐然听着便觉得浑身发冷,多黑暗的一张人情网络啊……
萧景曜怀疑道“饶是皇后的娘家,舞弊时不一定不觉得心虚。其中要有多大的利益,才能让他们如此的铤而走险。如果真是他们做的,那皇后的地位,可能都会收到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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