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魂修炼了万年,甚是无趣,直到遇见高比之后,才觉得活着有了几分意思。
他原本以为,他们会这样相依为命的度过此生,直到身归混沌。却没有料到,中途高比竟遇见了比他更重要的人。
七魂自是打从内心里替高比欢喜的,而他依旧独自一人,既然了无牵挂,不如,就成全了他们。反正他寿命绵长,以后再慢慢修炼就是,损失多少灵力在高比身上,他都不觉得可惜。
这灵力,就算是他送高比的新婚贺礼了。
七魂重重的喘着粗气,艰难的爬起身来,想要腾空飞起,浑身却使不上一点力气。
他垂眼望着自己一身毫无光彩的金羽,苦笑了一下,却强装着镇定,抬腿向门外走去。
房门打开的一瞬间,雪染便看见一直在地上行走的凤凰。
七魂原本那一身金光闪闪的羽毛此刻已是黯淡无光,她不禁满目诧异,出言道:“七魂上神,你……”
七魂没有看她,而是径直的向前走去,沉着气说道:“为了个女人竟连命都不要了,骂他多少句都不解气!等他醒了,你告诉他,本神燥热的很,今日便去蓬莱避暑了,你们也不必找本神,本神消气了自会回来!”
听了七魂的话,雪染的喉咙像是被酸果堵住了一般,说不一个字来。
看七魂的样子,怕是连飞都飞不起来了,还谈什么去蓬莱避暑?想必,他这话是说给高比听的,是怕高比知道实情会心生愧疚。
有那么一个人,看着你为别人付出,不会有一点妒忌,只会十分心疼,而他愿意为了你付出一切,却不图一丝回报。
七魂与高比之间的情谊乃是刎颈之交,着实令人羡慕。
那日,雪染第一次觉得的睥睨自若、荣辱不惊的七魂其实异常孤独。他活了万年,看淡尘世仙途,却除了高比,什么都没有。
不知是高比与琬琰的造化深,还是因为七魂的灵力极为精纯,两人恢复的极快,不出一月,便像从未经历过生死一般,能够行动自如了。
满天的繁星一闪一烁的挂在墨色的天幕上,皎洁的月光下,高比庭院中的凌霄花开的正盛。
三两只萤火虫结伴在绿草间嬉戏,微凉的清风徐徐扫过每一片翠绿的树叶,透明的蝉翼微微的颤动着,树荫遮盖下的蝉试探着鸣叫了一声,即刻便止。
高比的琴声时而舒缓如流泉,时而清脆如珠落玉盘,清澈悦耳,久久不绝。
“琬琰有一事不明,还请帝神赐教。”坐在高比对面听琴的琬琰突然开口,打破了原有的祥和。
高比停住抚琴的手指,抬眼望着她,柔声的问道:“何事?”
琬琰咬了咬唇,迟疑了一会儿,问道:“不知帝神是否知晓,何为同生咒?”
琬琰的话让高比心里一惊,手指不自觉地抽动一下,拨动了琴弦,发出一阵声响。
那日,高比在成功催动了同生咒后,便昏厥过去不省人事。
待他醒来之后,看见琬琰还在他身边沉睡着,赶紧为她把脉查探了一番,见她脉跳流利,如盘走珠,气血充足,便松了口气,心中十分庆幸他们二人能够逃过一劫。
后来,他听闻七魂被他气走,也没多说什么,只是交代了雪染和墨珏,不要告诉琬琰这件事,免得她内心不安。
此刻,高比听见琬琰提到同生咒,心中便有些慌乱,他眉头轻蹙着问道:“谁告诉你的?”
“原来是真的。”琬琰苦笑了一下,紧悬着的心似乎跌落进了深海中,呼吸都开始变得困难起来。
前几日,雪染不小心说漏了嘴,当她提到同生咒的时候,神情极为不自然的止了声。琬琰立刻觉察出了什么,这三个字就宛如刻在了她心中一般,挥之不去。
琬琰看着雪染瞬间僵住的脸,听着她因紧张而有些失去逻辑的话语,便忍不住去揣测,自己的伤,也许并非是高比说的那样轻。
她是六界最卑微的人族,身中魔箭不但能安然无恙,身上竟然还添了灵力,这似乎有些都说不通。
琬琰隐隐觉得高比似乎为了医治她,付出了些什么重要的东西。而这件事所有人都知道,唯独小心翼翼的瞒了她一个人。
故此,琬琰一连暗暗观察了高比数日,却始终没有发现有任何不妥。
今日,琬琰终于再也忍不住了,逼着雪染道出了其中的缘由。
在那一瞬间,琬琰突然明白了,为何她清醒之后,高比与她一样身体都不大好,原来,他们二人已是同命了。
琬琰的鼻子突然酸涩起来,晶莹剔透的泪珠不住的在眼中滚动。
她有些哽咽的问道:“帝神为何要做如此凶险之事?”
高比的眉不易察觉的皱了一下,随即舒展开来。他定定的望着琬琰,无比认真的问道:“你救我时,可有想过自身的安危?”
琬琰知道高比的意思,她摇了摇头,道:“那不一样,琬琰只是渺小人族,宛如沧海一粟。我这条命不值钱,而帝神是千万人族的信仰,怎能因琬琰受到伤害,甚至不惜拿性命去赌,帝神叫琬琰如何能心安?”
高比浅浅皱眉,反问道:“同是只有一条命,哪里分得出高低贵贱?你舍己救我,我难道就能够心安了?”
琬琰浅浅一笑,目光中泛起点点温柔,柔声道:“琬琰爱慕帝神,所做的一切皆是心甘情愿的,琬琰从未想要得到帝神的怜悯、愧疚,甚至回报,帝神不必挂怀。”
高比的目光中突然泛起万分柔情,他深情地望着琬琰,淡淡一笑,轻声道:“我亦是。”
琬琰猛然间愣住了,不可置信的瞪大了双眼看着高比。
高比轻声说出的那三个字宛若落进了空旷的山谷,千万声回音在琬琰的脑海中不断的回响。
琬琰不知道高比为何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她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理解这句话。
她唯恐自己会错了意,惹得两人难堪,故而,万分小心的问了句:“帝神说什么?”
“我说,我亦是心甘情愿的。”高比说这句话的时候,依旧凝视着琬琰。
他脸上的笑意更浓,深情的眸子宛若一波碧潭,接着,又挑眉问了一句:“我既回答了你的问题,你是否也可以为我解惑?”
琬琰虽然不知道高比有何事问她,但那句“我亦是心甘情愿的”却让她的心跳得十分厉害,仿佛马上要突破喉咙一般。
琬琰的喘息声渐渐变得急促,声音也有些发抖:“不知帝神有何事问琬琰?”
高比从地上缓缓站起身,一双丹凤眼眼睛直直的盯着琬琰,脚下优雅的迈着步子向她走过来,问道:“你许过的诺言,可还作数?”
“嗯?”高比这一句话说的极为诱惑人心,琬琰的心跳都错乱了节奏,她一时间失神,愣愣的坐在那里,不知所措。
高比的脚步未停,依旧缓缓的向前走着,直到逼近琬琰的身前,他才挑了一下眉,问道:“你说以身相许,非我不嫁的话,是否还能如约兑现?”
“帝……帝神……”面对着高比近在咫尺的伟岸身躯,琬琰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结结巴巴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高比一向稳重自持,为何今日会如此轻佻?莫不是七魂上神回来了,特意变成高比的样子,寻她开心?
琬琰紧紧盯着高比的脸,希望能够在他一颦一笑间寻找到答案。
高比轻轻俯下身,将那张俊美绝伦的脸凑近她微红的脸颊,眉头微蹙,故作嗔怪的说了句:“你反悔了吗?”
琬琰像是突然回过神来,紧张的身体向后栽去,还好双手及时撑住地面,不至于倒下,愣愣的回了句:“你……你真的是帝神吗?”
高比轻笑道:“我方才弹得《华胥引》是为你而作,你可听他人弹奏过?”
琬琰一愣,的确,方才,她才听过高比弹奏的《华胥引》,这是她伤好之后,高比送给她的礼物。先不说这首曲子是高比亲手谱的,单凭他的琴艺无人能及这一点,琬琰便不会认错,面前这个人确是高比无疑。
他们就这样僵持了好一会儿,琬琰突然又惊又喜的站起身来,抬头望着高比,眼神中满是期盼与激动地说道:“不悔,当然不悔!作数,皆是作数!”
话落的一瞬间,她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立刻抿起双唇,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琬琰安静下来后,高比也没再出声,只是笑意浅浅的望着她。
方才被惊喜冲昏了头,此刻琬琰眨巴着眼睛,似乎渐渐想通了某些事,眼神中的光彩渐渐暗淡了下去,语气也跟着低沉了下来:“帝神早就知道琬琰的心愿,一直没有回应,为何眼下却突然应了?”
高比亲眼见着琬琰眼中的光芒渐渐收敛,似乎所有期待都变成了失望。立刻明白,琬琰定是以为自己此刻说要娶她,只是为了感激她的救命之恩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