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比方才还抱有一丝侥幸心理。
他想着,或许,这世间不只有一只墨麒麟,以墨珏的灵力和地位,应当不会受此重伤,可实现让他不禁皱起了眉头。
“谁?墨珏?你说他是墨珏?”七魂仔细看了看墨珏,见高比所言不假,轻蔑道:“真是叫人笑话,天神身边的人竟然就这点本事?能被伤的体无完肤落在海里?他这身上……”
话到此处,七魂突然面色一凛,他像是突然之间明白了什么,没再继续说下去。
高比接过七魂的话道:“休要多言了,你速速与我将他带回去,好好医治一番,兴许,他还能活下来。”
七魂微微蹙眉,盯着高比,语气提高了半分:“你也知道雷公的脾气,这黑狮子既是被他伤成这样,分明就是没想给他留活路。你切莫多管闲事,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高比知道雷公暴躁多疑,杀伐决断。可还是不禁感叹,墨珏跟随他数万年,世人皆知墨珏忠心护主,战功赫赫,雷公竟也能对他下此毒手。
救了墨珏,雷公或许生怒,但是不救墨珏,高比委实于心不忍。
高比停顿了一下,也只是短短的片刻,便垂下眼眸掩住眸子里的情绪,说道:“未必是他伤的,许是墨珏作战时被雷系法术所伤也说不准。”
七魂知晓高比的性子,他素来温良敦厚,此时,定是犯了济弱扶倾的毛病。
墨珏身份特殊,此情此景,高比若是贸然出手相助,往小了说是多此一举,往大了说许是会引得天地失和,两界动荡。
七魂不禁开口相劝道:“你不必自欺欺人,雷公身边自是降龙伏虎,个个骁勇善战,万年来天界才能如此安宁。墨珏作为他手下的第一爱将,怎会被区区妖魔重伤至此?你昨夜也听见了,昆仑那边滚滚的雷声震耳欲聋,却未见暴雨。你我皆以为是有仙、妖渡劫才会如此,今日墨珏这般,想必昨夜定是受了雷刑!若是墨珏犯了大错,惹怒雷公被刑罚至此,你也不必相救。”
高比微微蹙眉,面色十分凝重道:“眼下顾不上这些了,我身为帝神,对于天地万物,需尽力为之。若是墨珏命薄,不能渡此劫难,我也无憾了。可若是他命大挺了过来,等他醒了问清原因,再做决定也不迟。今日我再无雅兴抚琴,就先行一步。你若是不想帮我,无需多言,静静看着便是。”
高比的语气虽然柔和,语速却快了几分。
七魂了解高比,知道他此时心中已是焦急万分,也知道他虽是温和,却固执的很,一旦做出决定便不会轻易改变。
墨珏,高比是救定了。
高比扶起墨珏,暗暗催动灵力,两人周身灵光乍现,随即一同消失在了原地。
七魂只得叹了口气,无奈的自言自语道:“罢了,我又怎么会不清楚你是什么样的人?你表面一副温文尔雅,云淡风轻的样子,实则刚毅坚决的很,我又怎能真的劝动你呢!”
说着,七魂震动双翅,往高比的住所方向飞去。
昆仑山顶,白茫茫一片。
大雪一夜未停,风执拗的向北吹着,天地间像挂着一片雪白的幔帐。房顶,树木,地面皆披上了一层厚厚的白衣。
寒风凛冽,雪花片片,银光闪烁,周围的一切皆是沉浸在银白色的世界里。
赫炎的家门口早已聚集了全族的男女老少。此时,她们正三三两两的拥抱挽手,言语凄凄,啜泣的诉说着离别的不舍。
赫炎望了望天际,淡淡的开口道:“时辰不早了,大家上路吧!”
赫炎此话一出,人群便渐渐一分为三,赫炎身后皆是年迈老者,其余的人在渝深和琬琰身后各成一队。
此时,是赫炎最后一次站在众族人面前发言。
他的目光有些悲凄,却十分坚决的说道:“华胥上下,终是一心!各位此行身负重任,此去经年,还望各自珍重。我赫炎在此立誓,定会用性命护得各位父母、长辈的周全!”
“谢族长,我等定不负使命!”族中青年皆是纷纷鞠躬致谢。
赫炎上前几步,走到渝深兄妹的面前,目光中满是慈爱的说道:“至祁连山后,你们兄妹二人各为族长,阿爹不能伴在你们身侧,今后的路就全靠你们自己了。你们一定要照顾好族人,也照顾好自己。”
“请阿爹放心,我与妹妹定会寻到帝神,护我华胥安宁,您且等我们传信回来。”渝深的目光中却闪烁着坚决,心中满是别离之痛。
“雪染。”琬琰侧过头看向雪染,手心朝上,轻声唤她,示意她将提前准备好的东西交给自己。
雪染立刻明白了琬琰的意思,手腕一翻,一枚闪着金光的锦鸢,静静地躺在了她的手心上。
琬琰接过锦鸢,拉起赫炎的手,轻轻放在他的掌心里,柔声说道:“昨夜雪染用灵力炼化了这锦鸢,阿爹只要用手指轻点它的头两下,它便立刻会化为玉帛,您便可以将所思所想写在上面。待您写好之后,念出所寄之人的名字,它便会立刻飞出替阿爹传信。”
赫炎耐心的听完琬琰的解释后,欣慰的点了点头,将那只锦鸢小心的收起来,连声应好,随即,又看向雪染,道了一句:“你费心了。”
雪染微微颔首,轻声回了句:“族长不必挂怀,这是雪染应该做的。”
赫炎叹了口气,心中满是伤感的说道:“自琰儿将你带回来,也没能让你过上什么好日子,还让你终日为族人的事四处奔波。我华胥一族皆为凡胎,虽有雄心壮志,却不敌这世间万般风险。你聚天地灵气于一身,修成正果,能力是我等凡人所不能及的,还劳烦你这一路上多多护着他们些。”
雪染虽然年长在场的众人几百年,但是,走兽本就不如人族灵智全开,故而,在华胥生活的这些年了,她一直都还是一副少女的姿态。
雪染早已经不记得自己亲生父亲的模样了,自她来到华胥的那一刻起,便将琬琰当成是了自己的亲姐妹,自然也就将赫炎当成了自己的父亲。
想起往日里赫炎对自己的体贴照顾,雪染的心里突然又酸又涩,十分不舍。
她的眸子里忍不住泛起点点星光,满心真诚的回道:“小姐的救命之恩,雪染无以为报,唯有伴于她身侧,听命其言,倾力为之。族长放心,雪染必当不负族长所托,竭尽全力护我华胥。”
赫炎望向雪染的眼神中亦满是慈爱,他点了点头说道:“那我便放心了,无需再多言,你们就此上路吧!”
渝深与琬琰二人双双跪再赫炎面前,流着眼泪大声道:“不孝子、不孝女跪拜父亲,感恩父亲的养育之恩,今日拜别,不知何时能归,还望父亲珍重!”
随着二人三声重重的叩首,赫炎眼中的光芒渐渐暗淡下去,就宛若火堆快要燃尽时的模样,上面压着一层黑沉沉的灰烬,那是残酷的现实下压抑着的无尽希望。而那层灰烬一旦被风吹走,希望的星火便会燃烧的更为剧烈。
赫炎的眼角泛起了一片炙热的泪花,他的唇瓣不受控制的抖动着,却尽量平复着自己的情绪,轻轻开口道:“走吧,一路向前去,切莫回头!”
众人随着渝深兄妹二人的脚步,渐行渐远,皆无回头,似乎是怕见到自己父母、亲朋眼中的不舍与悲伤,便再忍狠心离去了。
雪染却悄悄回了头,漫天飞舞的大雪模糊了她的视线,目光所及之处,一片萧条。
铺天盖地的冰冻凝固了无限大的积雪面,在那之下,几百个房屋偃卧着,仿佛已经消失了一般。
它们和路边的石块一样坚硬冰冷,在一片白茫茫的平地上了无生息,就像是死了的村庄,罩上了它的殓尸布。
雪染心中默念着,但愿迈出这一步之后,华胥便能重获新生,再续千年安宁。
雷泽。
高比将墨珏带回自己的房中,平放于床榻上。
他手腕一翻,掌心中赫然出现了一个水墨青花白瓷瓶。高比打开瓶塞,取出一粒泛着淡淡金光的丹药,送至墨珏口中,引他服下。
这时,七魂终于追上了高比的脚步,赶至房内。
见高比如此,他不禁有些吃味的说道:“你耗费九九八十一日才能练得一颗凝魂丹,平日里宝贝得很,此刻却大方的赠与无关紧要之人,倒是一点也不见你心疼。”
高比知道七魂一定会跟来,却没有看他,只是望着墨珏,淡淡的说道:“我方才已经言明与你,不必再劝我,你若是见死不救,静静在一旁看着便是。”
“你竟然因为一个外人,与我这般怨气。想听你求本神一句,当真是难!”七魂的口气并无恼怒,只是有些嗔怪,见高比不语,他继续说道:“我还不清楚你那认死理的性子,本神若是不帮你,你岂不是要累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