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宁宫。
太后有点儿好奇“西宁王世子真的谋反了?”
杜嬷嬷道“不清楚,也许是被逼无奈,不是说‘识时务者为俊杰’嘛。”
“哼,俊杰。”太后意味不明地说着,突然说,“如果西宁王披着忠臣的皮长着乱臣的心肝,咱们当年选的地方就有问题了,毕竟平安州乱了起来了,那孩子在京城到平安州之间,不会出事吧?”
“收到消息说一切如常,现在是没有事的。”
太后叹了口气,说“说是过着普普通通的生活,还一直这样提心吊胆的,何来的普通啊?”
杜嬷嬷听了,笑道“娘娘,不如宣杜夫人进宫来陪您说说话?”
“我不找安逸侯府的女眷,总盯着她,会被人察觉出问题的。”
杜嬷嬷听了,沉默了。
太后看着窗外的落叶,落寞地说“我这一生最恨,最痛苦的,就是为了贤德的名声,让那么多皇子成长起来,与我的孩子争斗。”
杜嬷嬷忙道“这跟娘娘有什么关系?奴婢说句对先帝大不敬的话,先帝霸道,娘娘不顺着他,那岂不是要做失宠皇后,那些人更过分,更护不住两位殿下。再说了,先帝是伤心欲绝而死,也算自食其果了。”要她说,先帝那是死不瞑目,本来以为自己的儿子个个成才,是多大的功德,结果,儿子们的才干多用来夺位了,到了,他也控制不住了,死了那么儿子,囚禁了那么多儿子……到最后父不父子不子,整个后宫都没有一个知心人,先帝那一辈子,哼,活该死不瞑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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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府。
宣王找到明玉,十分高兴“我就知道你在这里!”
明玉也挺高兴的,说“看到你,我就知道谋反的不是你了。”
宣王笑道“那是,整个天下都是皇兄的,我做个逍遥自在的亲王多好啊,我才不像皇兄那么傻——咳,我才不要像皇兄一样,天天那么累。”
南川不想见证宣王的尴尬,上前一步行礼“给宣王叔请安。”
宣王眼中这才容下第二个人,一看就惊了“你怎么在这里?”
南川努力不让自己当场表演一个翻白眼给宣王看,笑道“我一直跟着姑姑啊。”
宣王听了,皱眉“哼,我还以为你真的被西宁王嚣张得打压到庄子上了呢,没想到,是让西宁王背锅啊。”
南川笑笑。
宣王见他默认了,更气了,道“明玉,你也真是的,能带他就不能带我吗?”
明玉笑道“能带上他是个巧合,不然,我吃饱了撑的,不自己出来玩儿,非得带他?”
宣王听了这话倒也不怎么气了,嘟囔了一句“算他走运,这巧合也让他遇到了。”
南川心说,我当然走运,我这次要是不走运,虽然不是死定了,也变成傻子了!
不久,尚琼楼匆匆赶来,宣王已经听钱昌说过尚琼楼的存在,对着他,忍不住就是那种皇族的优越感了,傲慢地看着他战战兢兢地行了三跪九叩大礼。
“不知王爷大驾光临,小人有失远迎,请王爷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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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宣王的到来,整个尚府被重重包围了。
尚琼楼心里骂天骂地,面上还得恭恭敬敬地侍候着宣王,十分恼怒。
“真后悔没早两天走,光想着要稳住月华公子了,呵,没想到会将宣王这个灾祸带进府里。我这也是想和太美了。”
“不怪你,如今还不错,月华公子跟宣王在一起,那不是给朝廷一个绝妙的铲除借口吗?”
“可是,他们都完了,我们也落不了好吧?”
“他们完蛋,跟我们有什么关系?他们是反朝廷的,我们可是良民,自然要向朝廷告密了。”
“告密?怎么告?你是不是傻?你以为还是以前啊?现在守着城门的是宣王的人了!”
“傻什么傻?如今宣王在尚府了,那尚府的人要出城门,守门的不给个面子?”
“你真以为宣王好说话,给我们的面子有那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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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璨已经懵了。
宣王兵多将广,干脆利落地封了平安州,掌控了平安州内一切军政要事,并以平安州为中心,向周边渗透,被波及的官吏、地主谁的,人人惶恐不安。
平安州才多大点儿地方?居然以一州之力抗拒全天下之力,这个宣王果然没长脑子,不,是被宠大的,宠得这样天真!
郭太太说“现在是两方撞在一起了,都是要反,咱们该怎么办啊?这事闹的,真倒霉……”
郭璨有气无力地说“宣王手底下真有能人,我的告密信都送不出去。”
“世子有途径向朝廷投诚吗?”
“世子知道的只是皮毛,王爷掌控的才是全部,王爷想做什么,身在京城啊,做什么不比我们容易得多?但是,王爷好像没动静啊。”郭璨叹气。投诚就得将昔日积攒的家底拿出来一些,让朝廷知道诚意,但是,这口子一旦打开了,鬼知道这些被牺牲的人会不会扯出另外的,没人敢冒这个险啊!
郭璨还以为自己暂时做傀儡是安全的,却没有料到宣王做事根本不能按常理推测,于是,他暂时的安全也没保住几天,下了平安州大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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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安州大牢中已经人满为患了。
李丹阳的镇定在看到郭璨的时候破裂了,他皱眉“郭大人,怎么你自己都进来了?”
郭璨冷冷地掀开眼皮,看了他一眼,说“是呀,我们忠心于皇上,自然是叫宣王看着碍眼的。”老天爷啊,再过五天,就应该吃下一颗解药了,现在,我感觉也要不到解药了,不如,在这四天里就去死好了,可是,死……唉,我不敢死啊,我闺女还在宫中做娘娘呢!
李丹阳听了,没说话。他到底忠诚不够对皇帝的忠诚不够,对反王的忠诚不够,对宣王的惧怕当然也不够。在他想来,就算他现在向宣王投诚,也是无奈之举,大不了宣王倒了之后,他向皇帝陈情——纵然做不成官,也能留下命啊!关键是,他身上有毒,如果月华公子不给解药,他还是留不下命……
郭璨见李丹阳没有应和自己,十分意外“你好像有什么……想法?”
“毒。”李丹阳言简意赅地吐出一个字。
郭璨立马来了精神,问“你说,我们说他是我们的同党如何?”
“你默认自己是反贼吗?”
郭璨尴尬了一下,说“如果我们说他是西宁王的同党,如何?”
“你出卖西宁王,想死全族吗?”李丹阳说,“你不知道月华公子跟宣王有交情吗?宣王都来了,月华公子怎么着也不会折在宣王手里啊。要想拿到解药,我觉得,我们向宣王投诚比较好。”
郭璨一点儿声音不敢发出来,只有气音说话“投诚的名儿一传出去,谁还在乎真假啊,我们不管什么理由,都得死。”
“那,我就真投诚好了。你自己看着办。”
郭璨瞪眼。你开什么玩笑,咱们俩关系亲密,你投诚的话,我就算不投诚也是被那位怀疑猜忌的下场,也逃不了一个“死”啊!你这是逼着我投诚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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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璨和李丹阳的身陷囹圄让尚琼楼方寸大乱。
可是,表面上,尚琼楼只是平安州富商,甚至排不上第一,平日里与郭璨的来往十分隐密,不为人知。如果他突然去大牢里,那岂不是明明白白地告诉宣王的人“我跟郭璨有来往,我有反叛嫌疑”?
现在,尚琼楼是真的出不了平安州了。
尚琼楼在自家园子来往转。唉,他的预感果然是准确的,当时就不应该为了困住月华公子而自己不走,如今,想走也走不了了啊!
“老爷,咱们现在太平着呢——哦,就算搅和到反叛之事里,也不用怕啊,找李善将军啊,他总能保咱们平安。”尚琼的心腹平安这样说。
尚琼楼心说,现在的日子的确平安,却是跟月华公子的交情得来的,但是,月华公子已经明着跟宣王来往了,朝廷自然也不可能容得下一个反王的朋友;再说,李善的确是能保住他的命,但是,李善也不敢跟宣王对着来啊,自然是要说出他的身份的,一旦他的身份暴露,他可就……他虽然对着李善说自己二十七岁,只是长相显老才说三十七岁,就为了让自己更安全,其实,他本来就不是东太后血脉,本来就是三十七岁啊!
正在这时,管家慌慌张张地跑来,大喊“老爷,不好了,宣王爷派兵围了尚府!不许进不许出!”
尚琼楼心里咯噔一下,急忙问“是什么原因?”
“听说,许多老百姓到西宁王府——不是,到宣王爷跟前告状,说老爷您强占民财,打死人命,求宣王爷做主呢。”
尚琼楼听了,恼怒极了。现在人心惶惶,谁还吃饱了撑的来找尚府的事啊,肯定是以前看他不顺眼的人出手,或者就是宣王谁的眼红他的家财,随口找个理由要夺他的财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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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善被尚琼楼称一声将军,实则只是个校尉,普普通通的,不引人注意的那种。
他自家人知道自家事,是托了安逸侯府的福才能安稳地待在平安州不受欺负,听了尚府被围的消息后,他就算不想出面,为了不得罪安逸侯府,也得硬着头皮出面了。
宣王听说李善求见的消息,向明玉说“明玉,你怎么知道尚琼楼有问题?”
明玉说“人家求见的还没说为了尚琼楼来的呢。”
“肯定是为尚琼楼来的,我刚下了令围了尚琼楼啊。”
明玉只得说“尚琼楼明面上就有许多财富,却在郭璨进大牢后毫无反应,我才不信他不与郭璨来往就能在平安州保住家财呢,所以,他与郭璨有来往,郭璨进大牢后为什么不说自己与尚琼楼有来往?我觉得,郭璨一定以为尚琼楼在外面为他奔走……”
宣王还以为明玉心机多深沉眼睛多明亮呢,结果,就这?就这?就这幼稚的想法,唉,他果然想多了,明玉远不及他心机深沉眼睛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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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福来引着李善往里面走。
李善看着王福来的面容,怔了,许久,找回自己的声音,问“我看你面善,你是哪里的人啊,多大年纪了,家里都有什么人?”
“回大人,小的是平安州的人,不过,被家人不喜,幸得岳公子出手相救,我都三十七了,还有机会生下孩子,如今已经卖身给岳公子为奴了。”王福来得知青萝怀孕的消息,正在亢奋的时候,遇到个人都要拉着说三五遍,弄得众人躲着他走。
他不知道为奴要守的规矩,只以为当奴才就是这样自在,被明玉派来接李善后,终于有个主动问他的人了,于是,立马忘了差事,拉着李善滔滔不绝。
李善听着有趣,后来,越来越觉得不对了“你娘姓什么?”
“娘家姓关,不过,我已经不伤心了,有些人就是没缘分,哪怕是母子都是没缘分了。”
“你真的三十七岁了?”
“你这话说的,当然是了,不过,我娘子才二十七,所以,老天爷对我还是厚爱的,我这回就算得个闺女,也是有孩子承欢膝下了……”
李善不得不打断他“你娘怎么不给你配个三十七岁的妻子?”
“你这人怎么这样啊,我娘虽然不疼我,但是,也犯不着这样恶毒吧?其实,我小时候高烧烧坏了脑子,能娶着老婆就不错了。”
“你的意思是,你根本不记得小时候的事了?”李善心中大震。
“对呀,不过,小时候的事没啥,大人,小的真的有福,怪不得主子给我赐名福来,哎呀,这名字比大狗好听多了……”
李善心事重重的,再没有问过,只听着王福来一路炫耀自己的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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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王问“你有什么事?”
李善突然发现,自己的事根本说不出口,说“下官是来给王爷请安的。不过,还真的另有一件小事,王爷,下官有些事要问岳公子,请您允许。”宣王这反叛也真曲折,明明都打出反叛的旗帜了,还让人称“王爷”而不是“皇上”,宣王真的反了吗?
明玉正坐在一边把玩着棋子,看了宣王一眼,道“问吧。”
李善尴尬地说“还请宣王爷与岳公子摒退下人。”
宣王一听就皱眉“李善,你以为你是谁?”
李善十分为难。他也不想得罪宣王好吧?可是,宣王连对他极好的同母哥哥都要反,他这次铁定得罪宣王了,唉!
明玉笑道“等到李校尉想好怎么跟我们说,再来吧。福来,送一下李校尉。”
宣王满脸不高兴,欲言又止,明玉就当没看见。
李善告退了。
宣王说“明玉,你是不是对李善有什么想法?”
明玉说“普普通通一个校尉,属于平安州的下层官员,我用得着对他有想法?他还不如贺松身边的小厮得用呢。”
“我总觉得这个李善本来打算要说的话,没说出口。”
明玉笑笑,没说话。
阿九说“明玉,这个宣王挺敏锐的啊。”
明玉说“他要是个笨蛋,也不会被亲娘捧在手心里了。明天找个理由,让宣王注意到李善,然后,福来和尚琼楼的身世之谜一解开,东太后再也不会有任何插手平安州之乱的可能,如此,平安州之乱在半年内可轻易肃清,再过一年,恢复民生!”
阿九兴奋极了,说“对对对,平乱安民,这回,我们的功德必定比扬州盐案时的还要多!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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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王如明玉所料,从李善开始,顺藤摸瓜,很快知道了王福来年纪的奥秘,并很快一封密信送到宫中。
皇帝看了信之后,十分震惊,很快去了慈宁宫。
东太后看了信后,更加震惊“怎么会是这样?”
皇帝说“母后,下人也是有私心的,你在宫中出不去,如今的安逸侯又不知道内情,可不叫人钻了空子?这也是王福来遇到了宣王,不然,一辈子做养母的倒贴钱长工就惨了。”
东太后沉默良久,说“尚琼楼顶着现在的身份去死吧,再将知情者灭口,从今天起,王福来就是王家的子孙,与皇家无关,他活得安稳就好。”
皇帝知道东太后向自己要承诺,不过,他不介意,心情很好,说“朕会让王福来一生富贵安稳。”
东太后点头,说“那就按皇帝的意思办吧,我什么也不会做的。”
皇帝得到了东太后的承诺,心情更好了。
就说了明玉是福星,看看带来这福气!本以为是西宁王谋反,谁知道竟然挖出个先太子的血脉,如果不是明玉,谁知道那个尚琼楼是假的?谁知道尚琼楼有两个身份?谁知道尚琼楼是反王?
如果没有揭露尚琼楼的身世,东太后布置的人会暗中助尚琼楼,就算真的斩了尚琼楼——他更麻烦,因为东太后会因为自己的血脉枉死而对他出手!
现在好了,王福来是个目不识丁的粗人,又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安稳一生简直不要太简单——这样说,要谢谢东太后的心腹出宫之后对老主子的背叛???
不过,不知道东太后是不是还藏着其他暗手——她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利用西宁王的不臣之心,在平安州及周边地区建立自己的势力!
西宁王的确该死,利用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招兵买马,呸,不对,是抓壮丁、谋算朝廷粮草、利用当地铁矿打造兵器,意图谋反,如今是证据确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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