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院。
明玉和侄子、侄女一起玩耍。
明玉不施铅粉,身上也没有簪钗之类的尖锐之物,一身轻便,赵嘉志和赵嘉恬粉雕玉琢的,像年画里的娃娃,十分可爱。
两个小娃娃一个即将过两岁生日,一个劲儿地在没有约束的院子里钻来钻去,让奶娘一脸着急地跟着跑;另一个刚刚会走,走得还不是很稳当,偏偏要快,追着哥哥钻,累得奶娘满头大汗的,生怕她摔着了。
“恬恬宝贝,来姑姑这里,看,姑姑这里有鱼哟。”明玉看着赵嘉恬不小心滚了一身土,乐得哈哈大笑。
对着贵妃娘娘,丫头们面上恭敬,却忍不住腹诽这是亲姑姑?爷和姑娘遇到这么不靠谱的姑姑都变成泥猴了!亏得两位太太还天天送孩子过来。
赵嘉恬有无限活力,咕噜一下爬起来,都不等奶娘将她身上的土拍一下,就跑到明玉跟前,看着小盆里果然有几尾鱼,伸手就捞,奶娘忙抓住她的手,说“姑娘,咱们看啊,不摸。”
“姑姑。”小孩子看向明玉,一脸想要抓的模样。
“来,姑姑扶着你。”明玉随便拍了两下她身上的土,将赵嘉恬搂进自个儿怀里,让人将盆放到栏杆踏板上,笑道,“看你能不能抓住,来吧。”
赵恬乐得咯咯笑,正钻得一身狼狈满脸笑的赵嘉志看看妹妹,飞快地跑了过来,就要往水盆里伸手,高兴极了“姑姑,我会抓,让我来!”说音未落,他的袖子已经湿了。
奶娘十分着急,就要上手将赵嘉志抱离,明玉看了她一眼,她吓了一跳,急忙退到一边,低下了头。老天爷啊,我都忘了这位祖宗是高高在上的贵妃娘娘了!
比妹妹灵活多了,赵嘉志依旧抓不住滑溜溜的小鱼。这不是金鱼,就是小鲤鱼,可食用鲤鱼,最大的不过一寸长,明玉从池塘里逮来吃的,这些太小,本来是要被放回池塘的。
两个孩子抓来抓去,弄得一身水,嘻嘻哈哈的,明玉忙叫人将小鱼搬开,说“拿清水洗手,嘉志和恬恬的衣服拿来,都湿了,要全换。”
“姑姑,水。”
“水。”
看吧,鱼也没什么好玩的,水才好玩。
明玉眉毛一挑,笑道“行,你们洗干净小手,换上衣裳,姑姑带你们去看水,将这些小鱼放进水里去,看小鱼在水里游,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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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山旁,树荫下。
钱昌看着明玉带着两个孩子开始在池塘边上玩扔石子溅水花游戏,笑道“咱们贵妃娘娘真是心宽啊。”
杜夫人和山阳郡主忙得废寝忘食,金珠等人也跟着忙得脚不沾地,娘娘居然像事不关己一样。
金喜笑道“日后,永宁宫的事也不是咱们贵妃娘娘费心,皇上就挺上心的,有皇上看着,贵妃娘娘就是什么都不管,也没人敢欺负。”
一内侍跑来,说“钱公公,赵家两位太太有请,好像是定制的嫁妆出了问题。”
钱昌看了金喜一眼,说“娘娘这里交给你了。”
赵明瑞和赵明理是地位骤然提升,家产乍然暴涨,适应期短到像没有,很多事都是摸索着过来的,但是,他们幸运地娶了好妻子,杜夫人一进门,赵府就稳住了,山阳郡主一进门,赵府的规矩就立起来了。
钱昌一路感叹着,进了院子,看到院子里摆满了柜子、箱子之类的,向杜夫人和山阳郡主行礼,问“不知两位太太有何吩咐?”
杜夫人满脸怒意,道“这些本来贵妃娘娘的嫁妆,是黄花梨木的,本来要雕刻青鸟,但是,刚才我们才发现,这里有夹层,外面的那层青鸟下面,是凤凰,皇后才有资格使用的雕饰,可是,我们之前没有发现。”
“居然这样算计贵妃娘娘,这是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啊。”
钱昌说“这些木匠不是找死,就是被拿捏住了,问不出来什么,想来,不过是后宫里的有心人故意膈应贵妃娘娘,两位太太安心,皇上相信贵妃娘娘,这就是小事。”
“钱公公说这话,我们也就安心了。”
“好不容易打造的箱子、柜子啊,全部是凤凰、龙凤呈祥之类逾制的雕刻,我们本来是想给贵妃娘娘做嫁妆,现在这样,真是……”山阳郡主脸色也很难看,说,“本来是好事,如今成了给贵妃娘娘添堵的了。”
钱昌心说,贵妃娘娘开心着呢,才不会在意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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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内就两个人,山阳郡主也就开门见山了,说“我们王府在宫中倒有两个可用的人,只是,那些人只为传递消息让王府站稳脚,并没有其他用处。嫂子,就贵妃娘娘的性子,能在宫中立足吗?”
杜夫人长叹一声,拿团扇点着桌案,说“你看看后宫有位份的娘娘百余人,皇子才六个,那后宫哪里是容易立足的?”
“的确,流产的娘娘和早夭的皇子太多了,触目惊心,大嫂,你能不能求求东太后娘娘出手帮扶一二?”
“我们是一家人,能帮当然帮,可是,我只是杜家远支,与高高在上的东太后娘娘并不亲近啊。如果贵妃娘娘信任我们,我觉得,我们倒是可以将我们的心腹送与贵妃娘娘几个,不过,我看那钱昌、金珠都是能干的,也许,不必我们太操心?”
“宫里疯子很多,狠人更多,就钱昌他们再能干,也不是贵妃娘娘能干啊,吃亏了就来不及了。”
杜夫人轻笑一声,说“不狠活不下去,不狠活不好。可是,贵妃娘娘眼中的温暖,是两位老爷和我们怎么也不舍得驱散的,我总想着,皇上爱的是不是也是贵妃娘娘那眼中纯粹的光,可是,如果贵妃娘娘在宫中要过得好,是不是过些时候,那些光就消失了……”
山阳郡主听了,心里有点儿堵,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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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厚厚的云彩遮住了太阳,屋里显得有些沉闷。
明瑞兄弟在外书房议事。
明瑞说“查到大殿下身上,我把查到的东西都递到皇上跟前了,只说为了妹——贵妃娘娘不被看低,请皇上赏个我们个体面,将那些木匠通通收监。”
“我们只向皇上效忠,得罪不得罪大皇子的,无所谓,反正,我看大皇子也是太孝顺皇后娘娘,有些不知轻重。这事未必是皇后娘娘做下的,也可能就是大皇子为母不平,自作主张。”
“大殿下插手后宫之事?”
“大殿下已经十二岁,懂事了,也不见得是他做下的,毕竟,宫中之事,栽赃陷害并不少见。如今那位最年轻的李妃娘娘,位份是最高的,以照顾皇嗣晋位,最后,别的皇子公主都夭折了,只她的儿子健健康康长大了,可见,是个厉害的。与李妃娘娘同为主位的另外三位娘娘,也是在宫中屹立不倒,手段能差到哪儿去?”
“就算皇后娘娘和大殿下被这事钉住,可能倒霉,却谈不上冤枉,要我说,是谁做下的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咱们吃亏了!这宫中,什么事不是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的,大家都是对手,盯着一个就栽在另一个身上了。哦,还有一件事得告诉你,你大嫂给贵妃娘娘的人手,极可能是东太后安排的。”
“郡主也送了人,要我说,咱们家根本没有底蕴,完全没必要安排婆子丫鬟,还不如全由皇上安排呢。”
“但是,东太后已经将人安排进来了,你大嫂也已经将人送给贵妃娘娘了,还是用着吧,只要告诫贵妃娘娘不要重用她们。”
“我觉得,贵妃娘娘只重钱昌、金喜和金珠,日后,也只会是这三个人夺了贵妃的权……”
“话不能这么说,”明瑞倒是不同意,说,“贵妃娘娘是一等女官的时候,明明可以跟周全这位内相平起平坐,但是,她对宫务完全不上心,只是喜欢在御膳房里忙活,要不是这样,我觉得周内相也不会对咱们客客气气的,那句话怎么说的?就是得什么失什么……”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哎呀,真想不到,我妹妹居然能成为皇妃,我的天啊,我一直到现在都觉得是在做梦呢,贵妃娘娘……”明理怅然地长叹一声,“是贵妃娘娘啊……”
明玉成为贵妃,完全在他们意料之外,但是,也在情理之中。毕竟,妹妹长得虽然不是很出众,却是别有动人之处。那双眼睛清澈温暖,让处在残酷刑狱中的明瑞和官场倾轧中的明理都不舍得让妹妹‘长大’,忍不住想要妹妹一直单纯下去,更别提一直身处高位算计各种人也被各种人算计的皇上了。
长久地处在黑暗寒冷之中的人,对那一缕耀眼的阳光,是不择手段都想占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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