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看着明玉那笨手笨脚的架势，看看她砚‘好’的墨，皱起了眉头，质问“赵明玉，你到底会不会调墨？”
周全在一旁腹诽赵明玉好大的面子，居然被皇上记住姓名了，这才第一天当值啊，那岂不是说这丫头以后有造化……
明玉睁大一双清澈见底的眼睛，放下精贵的墨条，天真无辜地说“我从来没说自己会啊。”
“那你说自己会写字，是真的吗？”皇帝并不在意明玉的坦率随意了，反正对他奴颜婢膝的已经不计其数了。
“写字和调墨没关系吧？”明玉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说，“奴婢写字用树枝，又不是写纸上，当然用不着笔墨。”
皇帝想起明玉为了十两银子进宫的初衷了，瞪了她一眼，道“周全，砚墨。明玉，你给朕熬碗粥来。”
明玉快乐地应了一声，转身就走了。她完全不问不过初次见面，皇帝怎么会知道她会厨艺。不止皇帝，就连周全，也知道她的底细，她再问就不是单纯了，是蠢！
周全看着明玉的背影，无语。赵明玉，你不是将整本的宫规都读下来了？难道你学的宫规都到狗肚子里去了？不说“告退”也就算了，起码得“退”出去啊，居然留给皇上一个后背！你真是……
皇帝睨了周全一眼，冷哼“不会调墨？”
“回皇上，奴才就是觉得明玉的规矩没学好，想着是不是再教导一番，还要再教她怎么砚墨。”周全急忙跪下，表现自己的忠君。
“不用。”皇帝不以为然地摆摆手，说，“这样挺有趣的，只要她合朕心意，朕就能保住她的小命。”这宫中，心思各异的人多的是，但是，勤政殿是他的地盘，如果他在勤政殿还保不了一个小宫女，那他这皇帝还不如换个人来当。
周全听了，头皮发麻，不说话了。这个姓赵的没规矩，不会办事，皇上居然容下了？？！！！
————
金珠临时从茶水间调到明玉身边，给她打下手。
厨房内。
金珠不掩饰自己的吃惊，说“你厉害啊，这么快就给皇上做粥了。”
“是呀，我挺厉害的。”明玉不怎么上心地应了一声，对着满屋子整整齐齐满满当当的食材是不断的惊叹，“皇上吃的东西真好啊，看看这米，看看这豆子，看看这桂圆，看看这……看看这么好的东西啊，就算只白水煮，那粥也一定好喝！”
金珠扶额，但是，有些话是不能说的，便问“你怎么进勤政殿侍奉御膳的？”说起来，得皇上信任的是我，我是来监督你的，你懂不懂？
“什么侍奉御膳？皇上说我是侍奉笔墨的，不过，皇上嫌弃我砚的墨不好用，把我赶出来为他煮粥了，哈哈，这么简单，不就是坐在火边看着锅吗？我又轻松又暖和，皇上真好……”
金珠无语了。皇上是一国之主，他的好，一般人是感受不到的！那是皇帝，是天子，你知不知道生杀予夺？皇上一句话可以让你上天，一句话也可以让你下地狱啊！你个傻大胆，要是一直这样大大咧咧的，信不信有一天就被赶去涮马桶了？
————
周全等到空闲就出了大殿，叫人“周青，过来。”
一个小太监满脸堆笑地跑过来，道“师父有什么吩咐？”
周全快步走到安全之处，说“以后，别给明玉下绊子。”
周青愣了一下，说“师父，您怎么改主意了，不是要给新人一个下马威？啊，是皇上要护着吗？”
周全拿拂尘一下一下砸他脑袋，道“就你机灵！知道就行了，非得说出来！对那两个也说一声，至少别人，就不用提醒了。”
周青笑嘻嘻地躲两回挨一下，直到周全不打了，才说“师父，您放心好了，保准办妥。只是，师父，有人知道您习惯敲打新来的，故意示好而给您添堵，这次，他已经靠上去了，那，可占了便宜了。”
周全嗤之以鼻，傲慢地说“我的便宜可不是谁都能占的。”
周青陪着笑脸，心安定下来了，急忙奉承了几句。对对对，您是皇上的心腹，皇上信您，对您对比别人宽容，那些人绝对是没长眼，才会想着和您争权夺利。
————
明玉一头扎进了勤政殿旁边的院子，也是小厨房所在。
这小厨房专门供皇帝的膳食，也叫御膳房，是一个单独的小院子，守卫森严。这个院子也是四合院，大大小小加起来有四五十间屋子，院子里十分宽敞，内侍兼帮厨就在太医的指点下，将食材精挑细选出来，像大米，那真的是一粒一粒地选啊。
御用厨房里的供奉都是顶尖的，明玉选了东次间的灶台，做起饭菜来别提多高兴了。
金钱是最有口福的。
“阿妹，你经常给我添补，不太好吧？”金钱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红枣乌鸡汤，十分担心。这汤汤水水的不要钱，就该要命了，小丫头就是年纪小，做事不妥当……
“怕什么，我这是用‘废料’做出来的，有本事，他们到皇上面前告我啊。”明玉盯着砂锅里开始翻腾的红枣糯米粥，漫不经心地说，“你赶快喝吧，这天寒地冻的，鸡汤一会儿就凉了。”
金钱听了，慢慢地喝起来，还吃了两个馒头，末了，擦了擦嘴角，多说了一句“你的厨艺可真好，废料也能做出这样的鸡汤，很好喝啊。”
明玉连连摆手，说“不不不，是用料好，御厨们不要的废料也是极好的。”
“阿妹太谦虚了。”
“不是哦，我来久了才知道，御厨们是真不拿贡品当好东西。我经常就在想，这么鲜嫩肥美的鸡，怎么就让皇上吃两个翅膀，其实的都扔了呢？我拿来用不是比扔了好？”
“什么？”金钱眼底划过惊讶。皇上眼皮子底下的御膳房啊，还有猫腻？这群人是不想活了！
“浪费啊，御厨房做菜就俩字，浪费，其实用四个字来说更妥当，就是特别浪费！怪不得皇上的膳食是最好吃的呢，全是取材好。就比如你今天喝的鸡汤，你说了好喝吧？我告诉你，那是昨天皇上吃的鸡翅留下的。皇上的膳食一共是六只鸡翅，杀了六只鸡，这六只鸡除了端到皇上跟前的六只鸡翅，其他的都算是废料……”
金钱听了这话，饶是冷静到冷酷，也懵了。什么？有这事？这世上还真有胆大包天的人啊？御膳房的人是想死啊……
金印毫不迟疑，当天就将明玉的话传到了皇帝耳中，最后，问“皇上，要不要属下统计一下宫中这种，这种……情况？”
皇帝怒极，反而笑了，说“原来，奴才的胆子可以大成这样啊，可以与逆臣相提并论了，这都成欺君大罪了，当然要查，而且，必须彻查。”
数日后，金钱递上一份折子。
皇帝看着，微微一笑，说“原来是这样，这胆子，令朕大开眼界。”
金钱低着头。没想到采办局胆大妄为到这等地步，真是匪夷所思，他们都从来没有注意过！比如食材，皇帝用百倍千倍的价格买回来的东西被当作废料处理了，然而废料转一圈回到采办局会再“买”一次，在膳房用了之后，再回到采办局，那还得花钱“买”，再回到……如此循环，最终，废料是真的废料，而为皇帝养着许多家畜、家禽之类的采办局再买为喂养饲料，算完。前前后后算起来，采办局实际上用一批食材，账上却记了至少三批食材的消耗和“买饲料”的花费。
怪不得人说采办局的油水多呢，如皇上所说，多得让人大开眼界。
————
皇帝突然下旨将采办局的全体人员押入刑部大牢，其家人、亲戚、与之交往的皇商……受到株连的人可真的不少。
之后，皇帝为了不损自己‘仁德’之名，将采办局的物价公之于众，引起轩然大波
“我的天啊，一斤白菜八两银子！那我家地窖里的白菜全卖给皇上的话，我能赚一千两银子啊，我原来这么有钱啊！”
“一只鸡二十两银子，我的天，我卖一只鸡怎么就卖三四十文钱呢？”
“你看看，一条鱼……”
“我们米行的米一斤才……”
“那个……”
“一个买菜的太监居然有几十万两的身价，活该断子绝孙！”
“怪不得那些皇商富得流油呢。”
“把他们关起来干嘛？应该马上杀了他们啊！”
“骗皇上的钱，这是死罪吧？”
“就是，应该砍头啊……”
至于冷静的，如明玉，则在想皇帝不是人，这奢侈日子过的，这钱多的，怎么不让老百姓手里多两文钱花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