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文方不是第一个动筷子的,等庄怀仁夹了菜,李语琴吃了饭,他才端起饭碗,一股脑的埋头吃起来。
同时在感慨这饭,这菜,哪怕用菜汤汁拌饭,吃啥都是嘎嘎香。
他也替褚南玹开心,虽是入赘,但能有这么一个好的家庭,好的长辈,好的媳妇,真一点都没比原生家庭差。
而且庄家从来没埋怨送褚南玹念书,这点上就甩了不知道多少人。
拿他说吧,从小他爹就离世,跟着一大家子人活在一个屋檐下,看似人多热闹,但实际上就他跟母亲相依为命。
那一大家子的人起先还会可怜,可随着他长大,该到念书的年纪。
在他母亲提出供他念书,家里面的人从那时候就开始变了,一个个装聋作哑,没一个吱声的,不仅如此,还在背后跟外面的人说。
说他是个败家星,没赚到钱就已经懂得咋花家里的钱了。
还说他母亲给脸不要脸,这些年花了家里多少钱,她咋就脸皮这么大,竟然敢萌生这个想法。
后来不得已,周氏咬牙做出决定,直接提出分家。
家里面的人早就巴不得,用不到半天的时间就把家里面该分的东西分得一清二楚,愣是一件都没差的。
再后来,周氏没埋怨过一句辛苦,一个人支棱起整个家的活,一人承担下他所有的束脩金。
中间的艰辛跟困难,只有他晓得。
思绪间,他情绪忽然动容,“南玹,我忽然理解你了。”
理解啥呢?
“理解当初为啥那么多人不看好,南玹你没有出逃,没有请求别人帮助,依然还坚持选择留在庄家。
理解你当初为啥娶了嫂子,就凭嫂子言行举止得体,端庄大方,就已经甩开十里八乡所有女的。”
褚南玹手里夹菜的动作微顿,漆黑的目光望着他有些泛红的眼眶,叹了一口浊气。
“别想其他的,好好吃饭。”
“嗯。”周文方点头,头埋得更低的吃了起来。
李语琴瞧见后,有些纳闷,一个年轻小伙子正是胃口最大的时候,有这么多肉不吃,光吃饭,脑袋傻不傻?
“别光顾着吃饭了,菜也多吃点。”
“嗯,好。”周文方红着眼应道。
之后的饭桌上,大家没有太多的言语。
庄德庆他们嘴巴笨,没跟过念书的人交流过太多话。
虽然家里头就有个念书的,但他们跟褚南玹一年说过的话也不超十句,所以宁愿干吃饭,啥也不说。
李语琴跟庄怀仁是不想说,食不言,加上也没啥好说的。
特别是李语琴瞅出来啦,这位小同窗情绪波动,似乎想起了什么事,所以她就不说些什么了,让人家好好吃顿饭。
这是一。
第二呢,是因为两个小娃都十分乖巧没吭声。
只有小豆丁时不时传出嗦小手指头的咂咂声,他此时晃悠着头顶上的一戳小呆毛,吃得津津有味。
他现在的心情开心到飞啦,巴掌大的小脸蛋都笑得像朵花似的。
因为今晚娘亲做的饭菜,真是太好吃啦!
一餐饭下来,大家虽都没吭声,但都吃的其乐融融,每个人的嘴巴都有一层油光。
周文方满足的擦了下嘴巴,感激的看向褚南玹、庄静初,最后目光落在李语琴跟庄怀仁身上。
“多谢叔爷叔奶的款待。”
李语琴双眼微眯,罢手,“这有啥?”
还说,“之后你不着急赶着回家,都可以留在这里吃饭,多一个人只是添双碗筷,不碍事的。”
庄怀仁听得眼睛一眨一眨的,这老婆子竟然晓得说漂亮话啦?
同时,他也出声“对,你跟南玹是同窗,应该多往来,我家大门也都随时欢迎你,你权当跟在自家一样。”
“对。”庄静初也出声。
以前她对周文方无感,但近来发生的事情。
先是帮一起寻找褚南玹的下落,褚南玹受伤躺床期间,他也不劳辛苦的来回跑送笔记,人心是肉长的,她此时已经当周文方朋友对待了。
周文方受宠若惊,非常感动,一时间不知所措的看向身旁的人。
“南玹……”
褚南玹棱角分明的脸上表情没多大变化,但漆黑似寒潭的目光望着他,朝他轻轻点头。
“没事,当在自己家。”
听罢,周文方眼眶通红,雾水在眼眶打转。
他以前跟一大家子生活,都没听过这些暖心的话,分家后,那些人对他们更是不闻不问。
直到后来考上童生,才稍微恢复了一些往来,但他晓得是怎么一回事,对这些一点都不稀罕。
他收回思绪,情绪复杂,感动道“多谢,多谢你们。”
其实他还想说,往后庄家不管谁,都是他半个亲戚,但他怕说出去后,会吓到他们,所以还是憋了回去。
“客气作甚,生分了。”李语琴中气十足道。
“傻孩子,这有啥谢不谢的,俺们啥也没干。”庄怀仁道。
庄静初摇一摇头。
“文方,你不用谢我们,要说谢,之前南玹的事我还没来得及谢你,所以该说谢谢的人是我们。”
庄怀仁点头,又道“小初说得对,所以你别谢啦。”
周文方的感动在心里泛滥,红着眼点头。
“嫂子你们言重了,南玹是我同窗,我伙伴,而且上次的事情我也没帮到什么。”
李语琴听到几人罗里吧嗦的叨唠,瞅了一眼天色,罢手道“行啦行啦,咋们都是农村人,不说那套客气话,天色不早了,你也该回去了。”
说完,又道“南玹,你去送送文方。”
“嗯。”褚南玹拿起柺杖起身。
周文方走出几步,突然停下身子,转身朝着李语琴、庄静初他们鞠躬,“嫂子,叔奶,谢谢你们今晚的款待,让我感觉到了真正一大家子的温暖。”
他没敢看他们的反应,怕觉得他矫情,用手臂胡乱擦着眼泪转身就离开。
庄静初被他这一出弄得忽然鼻头有些发酸,古人对礼数极其讲究,他们不是周文方的什么人,他却对他们行了这套礼。
不是经历过一些事的人,又岂会跟他一般?
李语琴被他突然的一套弄得上了头,更是追了出去。
“傻孩子,以后甭说文人雅士的那一套,当俺们是亲戚就常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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