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定远是西北商人,专门跑西北商路,最远的时候跑到了西域。
他跑的这条商路很辛苦,一路上人烟稀少,补给困难。夜宿野外是常有的事情。
这就意味着他的商队对于耐储存的食物需求极高。不仅仅他需要,沿途城镇对于类似的食物也是极为欢迎的。
自去年开始,贺定远的商队除了贩卖棉布瓷器漆器诸如此类的货物外,也开始贩卖起腊味,萝卜干,酱菜这类适合长途奔波耐储存的食物。
不仅自己食用,也会贩卖到西域商路各个城镇。
最开始接触这类食品,是一个常年合作的南方商人介绍给他的。
试吃了几回,发现了其中商机,他就顺便请这位合作伙伴给自己进了点货,很好吃也很好卖。
卖家很舍得放盐,也舍得放香料,味道极为不错。出门在外,这些就是下饭佳肴。
赶了一天路,能吃上一顿美味,心情都会变好。
随着对这类商品需求量越来越大,贺定远决定亲自走一趟,拜访传闻中的农闲庄东家。
出发的时候,他的消息是武清县属于河州府治下,是朝廷的地盘。
等他到达双河镇的时候,武清县已经是定王的封地。
世事变化太快,令人目不暇接。
此处做了王爷的封地,对他的生意会不会有影响?
怀揣着这个担心,他下了船,在码头附近找了间客栈住下来,然后安排人四处打听消息。他也混迹于商人中,互通有无。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得知,农闲庄的东家竟然是个女子,而且年龄不大。最关键的是,此女子竟然是定王殿下的未婚妻。
“一个没有家世背景的女子,如何能被赐婚给堂堂藩王。难道就因为她能赚钱?”
“此话对也不对。贺老板是第一次来南边吧。”
“前些年来过几趟,因为路途遥远,于是将货物买卖委托给了相熟的商贩。”
“难怪贺老板不清楚这里面的情况。农闲庄的东家,姓叶,大家都称她一声叶老板。
叶老板出身也是很不得了,本是平武侯府长房嫡出的千金小姐,只因为出生的时候家族蒙难,有野道士给她批命说她是天煞孤星,然后就被家里人送到庄子上养着。
谁能想到,云霞观青云子道长竟然看中了叶老板的资质,收她为徒,有了一番造化。
去年,彼时还不曾封王的三皇子,也就是如今的定王殿下,自幼体弱多病,死马当活马医来到云霞山养病。
说是天煞孤星克邪祟。大家都以为这是无稽之谈,谁能想到叶姑娘竟然真能克制邪祟,定王的身体竟然好了。
或许是因为救命之恩,总而言之定王殿下回到京城后自请陛下下旨赐婚,要娶叶老板为妻,可谓是有情有义。
当时,大家都说定王眼瞎,娶一个天煞孤星这是自断前程啊。谁能想到柳暗花明又一村,叶老板竟然修得无上密法,能够点石成金。新近封地开出两处矿产,一处铜矿,一处铁矿,俱都是叶老板随手一圈就挖了出来。”
啊?!
贺定远震惊三连。
他也是个见多识广的人,走南闯北,自认为天下间已经没什么稀罕事能让他震惊。
万万没想到,今儿竟然又开了眼界。
这位叶老板的经历,还真是一波三折。
“我再给贺老板说个小传闻,你可别往外说。去年,有金吾卫要查定王殿下,人都到了农庄,结果你猜怎么样?”
“怎么样?”
“带头的据说是金吾卫使者,竟然被雷劈死了。”
“当真?天下间真有被雷劈死的人,还是堂堂金吾卫。”
“此事千真万确。贺老板常年跑西域商路,消息不通情有可原。此事,传遍天下,闹得沸沸扬扬。你随便找个人打听打听,肯定都知道此事,就发生在云霞山。”
贺定远神色不定,“金吾卫被雷火劈死,朝廷就没派人调查?”
“那是天罚,难不成要查老天爷吗?不过也有人说,叶老板师从青云子,说不定习得引雷之法。当然,谁都没亲眼见过,此事你我私下里说说就行,千万别往外面传。”
“叶老板都如此厉害,那她的师父岂不是陆地神仙?”
“大家都这么说,只可惜,高人风范无缘得见。青云子道长云游四海,行踪不定,徒呼奈何。叶老板也是个不差钱的主,云霞观宁愿空着,也不肯开山门接纳大家的香火。若是云霞观肯开山门,必定会成为本朝香火最旺盛的道观。”
如果是在去年,人们会说云霞观开山门会成为方圆百里香火最旺的道观。
今年,叶慈大展神威,连开两座矿产,众人都认为此事必然和云霞观风水有关联。故而,在世人心目中,云霞观已经跃升为天下间最牛逼的道观。
尽管这个道观,目前没有一个正经道士驻守,只有几个老头看守山门,定期上道观清扫维护,为历代祖师爷添些香火。但不妨碍云霞观在众人心目中的神圣地位。
你说你家道观牛逼,你家道观有点石成金的法术吗?你家道观可圈地开矿吗?
连圈地开矿都不会,有什么资格牛逼。
天下间所有道观,在云霞观面前,都要称弟弟。
当然,这只是民间百姓,尤其是商贾们的看法。
道宗一脉,天下各处道观可不承认。
“小小云霞观叶慈,不知从哪里学来妖法,就敢自称天下第一观,简直是欺人太甚!”
“云霞观当道宗老大,问过我们白云观吗?”
“一个连香火都没有的道观,妄称第一,不知所谓。”
同行都是生死仇敌,此话诚不欺人!
反正,至今没有哪个道观或是哪个道士,公开支持云霞观。全都当了哑巴,假装不知道叶慈圈地开矿一事,也不许道宗一脉的人议论此事,更不许宣传。
就当做没这回事。
只要道宗默认叶慈做的这一切不存在,那么一切都是虚妄。
当然,道宗内部的情况,停留在双河镇上的贺定远并不清楚。
他就是来做生意,开辟一条长期稳定的货源,见一见传闻中的叶老板。
只是,听了那么多关于叶老板的传闻,他心里头有点打鼓。
有王府做靠山,叶老板看得上他这点小生意吗?价格能谈下来吗?
结果……
他的一切担心都是多虑。
农闲商行,就在双河镇东街,直接上门说要合作,就有专人接待谈判。
他提出自己想要购买的品类,吴庄头立马判断出这是跑西北商路的客商。
“贺老板尝尝这个,还有这个。”
“这是什么?”
“这一盘是豆腐乳,这一盘则是豆豉,都是耐储存且容易运输的食品。豆豉有两种,一种熏干豆豉,放个两三年也不成问题。一种没有熏过的豆豉,味道很不错,是下饭佳肴。”
贺定远拿起筷子,一样样品尝。
突然感觉好饿,想吃饭怎么办?
吴庄头太懂他的神色,因为来这里商谈生意的人,在尝了豆豉之后都会露出类似的表情。
一个弹指,米饭送上,馍馍管够。
“下饭,夹馍都是极好的。贺老板不妨都试试。”
免费吃喝,自然是来之不拒。
贺定远胃口好,一口气吃了两碗米饭,又吃了两个夹馍,好饱。
这一餐没有大鱼大肉,没有味美佳肴,却吃得极为舒坦开心。
他当场说道“这几样各来两千斤。”
“不巧,库存快没了。这些都是冬季生产的食物,能保存到现在殊为不易。贺老板想要大宗购买,得等天下冷下来之后才行。届时,我们还有不扎称的干豆皮搭配售卖。那可是好东西,经过烤房烤干,一点水分都没有,保存一两年不成问题。
一听说没有现货,贺定远很是失望。
“一定要等到冬天?”
“这是季节性食物,只能到冬天。不瞒贺老板,今年给我们商行下单的大商家不止你一家,都是几千斤几千斤的下单。味道你尝过,我们用料十足,舍得放盐,舍得放香料。
这意味着小民购买我们的产品,就省了一笔购买食盐的钱。不光是你们跑商路的人喜欢这些食物,各地百姓也是极为喜欢的。”
食盐对于小老百姓来说,是一笔不能省却的大开销。
若是菜肴里面本身就带了食盐,对于小民来说,的确是个幸事。
贺定远斟酌着,“其他商家也是冬天交货?”
“所有商家,我们都是一视同仁。而且,再过几天,我们商行就不再接单。怕生产不过来,交不了货物。贺老板这个时候来下单,巧得很,正好能赶上。”
“贵商行交易只接受现银?”
“不止现银,可以以货易货,也可以用四通钱庄的兑票。”
“四通钱庄?”
“本地一家钱庄,专门为各大商家提供承兑储存业务。据说过段时间就要到外地开业,届时也能做一部分汇兑业务。”
吴庄头不仅要负责卖货,还要负责推销四通钱庄,吸引更多的客商。
他表示,好难!
他承担了一个庄头不该承担的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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