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受命,主导暹罗国使臣朝贺一事,今日怎么得空过来?”
上官鸣面色发苦,穆丞相限他在两日内将两万两黄金凑齐,如若不然便是延误军情。
延误军情乃是抄家灭门的死罪!
幸而有贤德爱民的齐王爷及时出面,表明愿将余下不足尽数补上。
这份慷慨高华的气度实在令人钦佩!
齐王爷补上的这一份本该由百官募捐,但现在有齐王爷慷慨解囊,也就没他们什么事儿了,自然乐得将齐王吹捧到天上去。
这不费吹灰之力,又让齐王攒了波好人缘。
而做为出资大头的上官鸣,反倒被认为是理所当然,没有人将他当回事。
萧子勿歉然垂眸道“西陲粮草之事,实是因我而起,给乖宝投榜惹下的祸事,被误以为是大人所为。”
上官鸣听后恍然大悟,怪不得这个数额如此熟悉,原来问题出在这?
“我已派人前往漠南,探查截获粮草那伙突厥人的踪迹,大人放心,不日便能有结果。”
几千石粮草,如此大批量的粮食,不可能一点踪迹也寻不到。
朝廷派去搜寻的人马通通铩羽而归,萧子勿怀疑,应是有内贼在暗中接应,否则不会每次探寻到一些蛛丝马迹,便瞬间又被毁尸灭迹。
“此事也怪不到殿下头上。”上官鸣苦笑着摇摇头。
若有人纯心想要陷害他,即使没有这件事情,也会有旁的缘由。
“只是怕……等殿下探到行踪,府上剩不下几人了。”
两日时间,就是神人也做不到啊!
萧子勿道“大人无需担心,这两万两黄金我自会垫上。”
这么大笔银子被他说来,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上官鸣暗暗心惊道“这…这这……未免太为难殿下了。”
萧子勿不欲跟任何人说自己手握前朝国库的事情,只能将话题转移开。
“大人可知百花榜之事是由谁向陛下告知?”
上官鸣茫然地摇摇头。
这件事情他真是想不明白。
他一个绿豆大小的京官,到底是得罪了何人,才会被人针对到这种地步?
萧子勿如实相告,“是穆成业与廖明。”
昨夜宇文翼与他通过气。
在朝堂上他们二人一唱一和,将百花榜与暖宝宝的利润之事夸大其说,才令百官对上官鸣颇有微词,大力促成了此事。
穆丞相和廖参政!
他与这二人素昧平生,如何会得罪这两位大人物?
穆成业位极人臣,是大梁首屈一指的宰辅!得罪了他,自己还有活路吗?
上官鸣腿软地差点从太师椅上滑下来,“可可……可我从未开罪过他们二人呐。”
天云端了两杯茶水进来,蹙眉接话道“若我没有猜错,此前哥哥被关进大牢,也是他们的手笔。”
既然他们在皇帝面前,用暖宝宝膏药贴来大做文章,就说明,他们心中一直惦记着这样东西。
哥哥在狱中被严刑逼供,为的也是让他交出药方,答应从此不再售卖,而自己遇险也是对方所为,为的也是暖宝宝的药方。
天云无奈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他们想要的,从头到尾都是药方罢了!”
萧子然薄唇微勾,望着她轻轻点了点头。
他接下来要说的就是这件事,只是没想到乖宝这么聪慧,抢在他开口之前便猜出来了。
天云端杯茶递给殿下,便顺势在他身边坐下。
“眼下的情形对我们很不利,有一有二必有三,这次是粮草费,下一次就是赈灾银。只要暖宝宝在我们手里售卖一天,文武百官对我们的成见就永远不会消除。”
天云柔柔叹了口气。
自己还是低估了人心险恶。
幺女说的有道理,这买卖在他手里一天,就会有无数人惦记着。
上官鸣惶惶不安道“那眼下该如何是好,要不我们停了这买卖?”
上官鸣的话被萧子勿一口否决。
“不,这样岂非趁了他们的意?况且他们打的是药方的主意,即使大人不再售卖,他们也会想出更阴毒的办法,让大人将药方拱手奉上。”
天云低声道“殿下说的对。人心不足蛇吞象。他们层出不穷的阴谋诡计,都是为了得到这药方,怎么可能半途而废?”
上官鸣凄苦着脸叹息,“唉……”想他谨小慎微了一辈子,没想到如今还是逃不过被害的命运。
果然命里头有些劫数,终究是躲不过的。
“爹爹不要愁眉苦脸,女儿倒是有个两全其美的好法子。”
天云莲步轻移,到上官老爷身后像模像样地锤了两下子——
随即缓缓道“既然皇帝已经有所关注,暖宝宝的买卖是在父亲手中,那父亲何不将计就计,向皇帝申请个皇商的名号,将买卖挂到皇帝的名下,到时候的利润与陛下三七分成。”
“让皇帝占大头,我们便小小收点发明专利的版权费用就行!
虽则挣得银钱变少了,但却可以让陛下知晓具体的利益金额,不会以为父亲欺上瞒下;也不至于让百官胡乱猜想,以为我们上官府富可敌国。”
此话有理。
上官鸣定了定心神,问“何为……发明专利啊?”
她解释道“这药膏乃女儿研制的,便是女儿发明的专利。”
上官老爷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还是没怎么明白。
“此乃第一重。”天云顿了顿,又道“至于第二重嘛。我们将暖宝宝生意挂在陛下名下,享受陛下的庇护,如此一来也能杜绝那些贼人的心思。”
天云狡黠一笑,眼眸灿若繁星,“想要药方可以呀,但他们得向陛下去要!”
“这感情好!”上官鸣激动地一拍大腿。“银子少赚点就少赚点吧,有命花才是最要紧!明日我便上奏给陛下,请个皇商的名号?”
如今国库不充盈,正是他们请商号的好时机。
能把暖宝宝的买卖挂在陛下名下,也算是解决了一桩心腹大患,肯定是越快越好。
老爹这话说的通透,银钱是赚不完的,有命花才最要紧。
让利就让利吧,能把药方保住才是关键。
天云笑盈盈地点了点头。
萧子勿侧身看她——
粉嫩的脸颊两侧露出小小的梨涡,琥珀色瞳仁被浸润得发亮,似撒了层糖霜般甜美。
心跳募地漏了一拍,而他挂在唇边的笑容也愈发温柔,“极好。”
似乎任何难题到她这里,便都能迎刃而解,如同踏着朝阳而来,拥有神奇的魔力。
※※※※
勤政殿。
王遇将手头的人参鸡汤放在案板边,便听皇帝若有所思道“上官鸣递了道折子,里头谈及他感念皇恩浩荡,决心舍己为国,请封商号将暖宝宝药贴挂在朕的名下,你说……朕该不该答应?”
上官鸣这个时候请封商号,便是邀请陛下,大家有钱一起赚。
此举倒是能把百官羡慕嫉妒恨的丑恶嘴脸通通堵上。
倒是聪明。
王遇讪讪一笑道“上官司业能有此心,便说明了陛下圣裁公允,深得民心。奴才以为,陛下答应了也无不可。”
只是极力要打压上官鸣的穆丞相,怕是要难受咯……
大梁皇斜睨了他一眼,神色讳莫甚深,轻轻将奏折拍在旁边。
奏折上头早已用朱笔批了个“准”字。
看得王遇额角冷汗直冒。原来陛下早已经有了决断,幸亏自己没有说错话!
过了半晌——
大梁皇突然道“宣宇文翼过来,朕有话问他。”
※※※※
“臣宇文翼,参见陛下。”宇文翼曲膝跪地。“不知陛下传唤微臣,是有何吩咐?”
“爱卿起身吧。”大梁皇淡淡叫起,“年关宫宴,赴宴的百官名单可拟定好了?”
宇文翼微微一愣,这种小事情陛下一向从不过问。
今年怎么问起这事儿了?
虽然不解,但他还是如实道“微臣已按往年的礼制,草拟好了一份名单,是否要呈给陛下过目?”
“不必。”大梁皇抽空抬头看了他一眼,问“上官鸣可在其列?”
年关宫宴只有正三品以上的朝臣,才有资格入宫赴宴,上官鸣自然不在其中。
宇文翼答“上官司业并不在其中。”
“你把他加上。”大梁皇淡淡道“一应事宜还是按历年制度来办,名单拟好后呈给左丞过目。”
王遇伏低身子竖起耳朵,心里却听得暗暗惊诧。
穆丞相极力打压之人,却被陛下如此抬举,还专程传召礼部尚书为其在宫宴上添位子。
“是,微臣明白。”宇文翼领旨退下,神色没有变化。
※※※※
段府芥子园。
宇文翼神色恭敬道“陛下让我拟好名单后,呈给穆成业看看。”
此举是给了上官鸣别样的殊荣,也是在明晃晃打穆成业的脸。
萧子勿握着把桃木剑,横在眼前细看,“陛下此举,未必没有敲打穆成业的意思。”
穆成业手伸的太长,难免就会触碰到皇帝忌讳的领地。
宇文翼点了点头说道“想必陛下心中对穆成业已有猜忌,忌惮他与二皇子结党营私。只是二皇子眼下尚在昏迷中,他们二人这段时日全无往来,让陛下抓不到把柄罢了。”
宇文翼似是有些遗憾。
这样的敲打只是小打小闹,陛下真正的发威还是得观后效。
“福兮祸之所倚,祸兮福之所伏,此事未必不是件好事。”萧子勿沉吟了片刻,却道“二皇子昏迷这段时日,正是我异军突起的好机会。”
“宫宴上还请大人祝我一臂之力。”
宇文翼忙不迭表忠心道“微臣自当尽心竭力。”
两人如今身处同一条船上,但宇文翼躲在暗处,尚未被穆成业发现端倪,这便是萧子勿最大的优势。
而皇帝对穆成业的猜忌之心,就是他们二人的筹码。
萧子勿湿润的薄唇微挑,“如此一来,大人的右丞之位也是指日可待了。”
宇文翼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他豁地站起身,拱手相酬道“臣,还得仰赖殿下的照拂!”
“大人与我乃是同杆同枝,相互扶持,说这些就太见外了。”萧子勿伸出双手将他扶起,面容至诚。
宇文翼离开后。
段溪木捧着一手瓜子从衣柜中走出。
萧子勿也恢复了往日的面无表情,拿起要送给乖宝把玩的桃木剑,在剑柄上锲而不舍地刻着爱心图样。
“殿下准备在宫宴上大展身手?”
段溪木以一种闲适的姿态,瘫坐在太师椅上,偏头问询。
“萧子衍昏迷不醒,宫宴上没他捣乱是再舒心不过,我要抓住机会,再培植几个拥护我的朝臣。如此,等他伤愈我才能有一较之力。”
萧子勿虽领了个接待使臣的散差,可毕竟不是在百官面前露脸,没人会把他摆在萧子衍的对立面。
因为他还不够资格。
所以宫宴之行,他必不能错失良机。
说完他低下头,心无旁骛地在剑柄上刻着爱心,认真的侧脸轮廓,在灯火映衬下显得格外俊美。
段溪木忽而有些费解地“啧啧”道“我还是有些好奇,殿下为何突然就决定,要争这个至尊之位呢?”
室内沉静了片刻——
段溪木才听他有些低哑的嗓音说。
“我想给乖宝安定的生活。”
雕刻的动作停止。
那双深邃的凤眸微微发红,他的神情像是有些狂乱“只有登上那个位置,才能困住她,让她永远在我身边。”
那个诡异的白色梦魇到底在昭示着什么?
他可以在梦中触碰到任何东西,却独独不能靠近那张病床,看清床上那人的面容。
若乖宝不是这个地方的人……
她见惯了别处地方的繁花似锦,属于另一个未知的地方……
那么就更应该给她最多的爱与安稳,才能够把她留住!
“……不是吗?”
他的语气很平静,可眼底却涌动着许多晦暗的情绪,如平静的暗湖下翻涌着滔天的骇浪。
怎么聊着聊着跟疯魔了似的?
“殿下,你冷静点!”
段溪木头疼地按住他的肩膀。
“罢了罢了我不问了,无论殿下决意走哪条路,我段溪木都奉陪到底。”
“多谢师傅。”萧子勿薄唇紧抿,从燥郁的情绪中回神。
他缓缓动了下紧绷的手腕,骨节处爆出轻微的响动,淡淡道“若师傅得空,还是尽快教教时雀为好,我担心蔺如虹狗急跳墙,事会生变。”
这件事比其他事情重要多了。
段溪木敷衍地摆了摆手,“哎呀,知道了知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