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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雪望着沈静和孔淑宁这对像极了的母女,几乎听得到她们打得噼啪响的算盘,孔淑宁称绑架者是叶超生,有两个好处:
其一,孔淑宁可以如愿嫁给叶超生。孔淑宁被绑,造成名节有亏,再难嫁到好人家,可若是叶超生损了她的名节,那叶超生必须负责。叶超生无父无母,在长安毫无根基,面对专管治安的京兆府,他想否认,无异于挡车的螳螂。
其二,孔淑宁洗白自己损了的名声。叶超生为什么绑架孔淑宁,因为心慕孔淑宁,又自知没有根基,娶不到孔淑宁为妻,只能铤而走险,使孔淑宁白璧有瑕,继而一俊遮百丑,倒成了一段美人惜美人的佳话。
至于叶超生的名声是黑是白,以及那个真正的绑架者是什么人,暂时不在孔淑宁的考虑之列。
在沈静和孔淑宁想来,占了叶超生未婚妻名份的沈雪,不过是沈家一个最不受待见的庶女,镇北侯疼爱孔淑宁,连沈霜霜都比不上,孔淑宁想嫁叶超生,沈雪定然会被镇北侯甩到一边去。她们认为,叶超生也是得便宜的,她可是孔家的正经嫡小姐!哪个人家的嫡子,会放着嫡女不娶,要去娶那不上台面的庶女呢。
沈雪抿唇微笑,既然大家都看破了那母女两人的无耻盘算,她不介意多说几句话,让孔淑宁更加没有脸皮。借孔淑宁的口,把慕容迟从绑架事件中摘出来,也是一件不错的事。
“做的局!”沈世研恍然大悟一般,“宁表姐,我就觉得奇怪,太巧了啊,姑母前脚巴巴地到了沈家。宁表姐后脚屁颠屁颠也到了沈家,合着你们在给我们演一场所谓绑人的好戏!凶徒是你们自己找的,财物是你们自己劫的,衣裳鞋是你们自己脱的,你们攀污叶家哥哥,就是为了抢走我们沈家的毛脚姑爷!”
沈雪啧啧摇头:“宁表妹,你这个局做得,做得太臭,敌还没杀着,先损了八百人马。做局,没有这么做的。”斜眼瞅着沈世研,那狡黠的挤眼笑。配以他一身鲜红的锦衣袍,直令沈雪生出这是一只红狐狸的错觉。
沈凯川呛了口茶,孔家门口的绑架案,可以这样解读?孔淑宁的名声,岂不是更臭?
沈静柳眉倒竖。怒道:“你个小贱女,胡嚼什么舌头根子,轮得到你说话吗,也不掂掂自己!”
沈凯川摊开手掌,吹了吹气,微微笑道:“孔大夫人。你瞧瞧我这手,长得好看吗?”
沈静瞥了一眼,冷哼道:“男人的手。长得好看有什么用。”
沈凯川凉凉道:“的确,男人的手不需要长得好看,圣人一语说君子动口不动手,一语又说沉默是金,我不懂圣人。也从来不是君子,我信奉沉默是金。”意思自然是。不是君子的,便是动手不动口,沉默呗。
反了你!填房生的假嫡子!沈静暗骂不止,却是没敢骂出声,沈凯川的名声还真不算好,甚至有人骂他沈阎王,死在他手上的人,那是以万来计数的。
孔淑宁眼泪直滚而下:“哪个做局了,我说的话都是真的,我可以向菩萨发誓,真的是叶公子做下的,他毁了我的名节,害我嫁不出去,他不负责,谁负责!”
沈凯原气得直哆嗦:“你,你一个深闺女子,把个嫁不嫁的挂在嘴边,臊不臊得慌,这就是你做公主伴读的教养?也不怕带坏了公主,给孔家惹下大祸!”迂腐严谨的户部尚书真的快崩溃了。
赵氏不紧不慢开口道:“姑太太,我没记错的话,你刚说过你们孔家不会没皮没脸来抢沈家的亲,现在阿宁咬定叶家哥儿坏她名节,要叶家哥儿负责,姑太太和表小姐既然这样说话,那我就替老三和五丫头作一回主,”顿一顿,看了看两眼放光的孔淑宁,目光落在沈静的脸上,“我就作个主,让叶家哥儿纳了阿宁,明儿个我派沈福给许家送信,告诉许老夫人一声。”看着脸色突然灰败的沈静,做了个让她稍安勿躁的手势,继续说,“叶都督在燕岭关阵亡,叶家哥儿大孝在身,我们五丫头都得等上三年才能嫁过去,阿宁是妾,又比五丫头小了差不多一岁,那就多等一年,到时由五丫头安排一顶小轿抬进叶家,全了阿宁的名节。”
沈雪听得心中直笑,妾,孔淑宁怎么肯!
果然,孔淑宁跳了起来:“做妾!大舅母,怎么是我做妾,要做妾,那也是……五表姐做妾!我是嫡女!”
赵氏面色一沉:“五丫头和叶家哥儿,那是父母之命,有嫁娶婚约可证,你说绑了你的人是叶家哥儿,那你们就是私相授受,聘者为妻奔者妾,你既要叶家哥儿负责,不做妾,还能做什么?”捧起茶杯,嗅一嗅茶香,喝了口热茶,“南楚律《六典》规定,亲王正妃一人,侧妃两人,可纳妾九人;郡王与一品官、一等爵,正妻一人,平妻一人,可纳妾八人;二品官、二等爵,正妻一人,可纳妾六人;三品官、三等爵,正妻一人,妾四人。妾通买卖,属贱籍,签死契。”把茶杯放到茶几上,示意丫环送一盏热参汤来,然后慢慢说道,“阿宁,你祖父是京兆府的府尹,论起南楚律法,没人比他更熟悉,你可以回家问个通透,他会告诉你,只要是皇家近支中人,只要官居一品,爵封一等,有子的妾就可抬为平妻,去贱籍,但不可为正妻,平妻在正妻面前执妾礼,而自二品官、二等爵以下,便无平妻,凡以妾为妻者,降职,并刑两年。”
孔淑宁脸色灰白。
沈静哼了一声:“大嫂,休拿律法唬人!律法,不过是用来约束老实人的!长安城里三品官、三等爵以上的,有几人守着可数的妾室,外室都不知养了多少!”起身,往门口走,又回过身来。“我家阿宁,孔家一脉嫡传,祖辈都是原配正妻嫡亲血脉,爹是京兆府府尹嫡子,从三品的同知,娘是侯府嫡女,正经的名门淑媛。叶公子的父亲官居正三品,母亲是前阁老许氏嫡女。他们两个,既是门户相当,又都是嫡出。再般配不过。”
赵氏声音一冷:“姑太太,你说这话,难不成铁了心要抢我们沈家的姑爷?”
沈静冷冷道:“大嫂。原弟,我可听说信王妃送了聘礼上门,亲王世子的侧妃,将来便是亲王侧妃,一个庶女有这样脸面。还求什么呢。”眼光如钉,盯着沈雪,“一边勾着信王府世子,一边霸着叶公子,五小姐,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吃相太难看。就不怕吃得到嘴里,咽不到肚子里?听一句劝,信王府有你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叶公子除了一副好皮相,什么都没有。”
沈世研哈哈笑道:“叶家哥哥什么都没有,姑母,宁表姐,你们又图他什么。好皮相?”
沈静冷声道:“待他娶了阿宁,自然会做官的。”
沈世研哈哈笑道:“到那时候。你们是求做了四十年京兆府府尹的孔老大人给叶家哥哥谋个官,还是再到镇北侯府沈家来,求祖父给他谋官?”
孔淑宁得意地扭扭腰:“外公最是疼我,原是四表姐去做公主伴读,我娘跟外公一说,外公便把这份荣耀给了我,凤仪公主待我如亲姐妹。”这官,自然是要向镇北侯谋取的。
“公主伴读,”赵氏凉凉道,“老侯爷说,他不想沈家有人与皇室中人太过亲密,免得介入皇储之争,沈家的小姐不需要公主伴读这个身份来抬高身价。”
沈静一呆,哼了一声:“大嫂这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吧,定国公府赵四小姐同为公主伴读,难不成赵家小姐还比不得沈家小姐?”
赵氏握紧了拳,娘家的事,她不好置喙。
沈世研从赵氏腋下探头,嘻嘻笑道:“姑母竟是忘了么,秀莲表姐的生母是我三舅母带过去的丫环,很早就病死了,三舅母怜惜秀莲表姐和青莲表姐同一天生辰,便将秀莲表姐记在自己的名下,所以,秀莲表姐算不得姑母口中的正经嫡女,我三舅又不承爵,三舅母这才把秀莲表姐送进宫里给公主做了伴读。”
孔淑宁怔怔的:“秀莲……赵四小姐是,是庶女?”
沈雪抿抿唇:“宁表妹是在嫌弃凤仪公主不是从皇后肚子里爬出来的?”
郁闷的沈凯原听得这话,郁闷大减,脸上的严肃也有了些许绽破。姐姐虽然不着调,可自家侄女变化很快,不再软懦懦的谁都能欺上一欺,这才像是沈家的女儿。
沈静直直盯着沈凯原:“原弟,你我才是一个娘的亲姐弟,你不帮我?”
沈凯川伸直了交叠的双腿,插上一句话:“沈凯原,沈凯原,长安城的人都称二哥一声沈尚书或是沈大人,称你则是孔大夫人。”把个“孔”字咬得格外重。
孔淑宁走到沈雪面前:“你说是我做的蠢局,想赖上叶公子,我告诉你,沈五,你说错了,事情还真就是我说的那样!叶公子说,是他安排人手在孔家门前绑的我,他亲手脱我的衣裳,亲口承认他不喜欢庶女,他一直想毁掉你们那个婚约。你要不信,明天问一问叶公子便知!所以,沈五,这事闹开了,我没脸皮,你也没脸皮,都已经被人嫌弃到泥里,还巴巴的不肯放手,你不是贱,又是什么!”
沈雪凉凉地看着言之凿凿的孔淑宁,脑子里也闪过一抹疑惑,绑架孔淑宁的人,明明慕容迟告诉她是他的侍卫海鲨带人干的,难不成因为魔怔的孔淑宁,真去问叶超生,这话一旦问出,便是怀疑叶超生的人品,将在她和叶超生之间划下一道再难消除的深沟,她虽然没有一定要嫁给叶超生的意思,但她一点儿也不想伤害于她而言有一张熟悉脸孔的叶超生,三年时间,可以改变很多事情,她希望他能过得好。
沈世研嗬嗬笑:“宁表姐,阿研真是佩服你!颠倒黑白,把没有的事说得和真的一样,你不是贱,又是什么。叶家哥哥不喜欢五姐姐,与绑架你有什么关系呢?难道说叶家哥哥看上你了?长安城里,容貌比宁表姐美、才学比宁表姐好、身份比宁表姐高的待字贵女,很多很多的。看上宁表姐,叶家哥哥那样风采的人,眼光怎么会这样矬!再说,靠绑架来求娶一个贵女,他倒是不怕求娶不成,反送了性命,长安城里哪个世家是好惹的,叶家哥哥怎么会这样蠢。”
八岁的小屁孩儿竟滔滔不绝,沈雪不禁惊于他的早慧,心头闪过一丝不安,慧极必伤,看来要多关注他些。这些天他这小屁孩儿处处维护自己,说不感动是假的,付出劳动就会有果实收获,人与人之间亦是如此。
赵氏并不以奇怪地搂过沈世研,佯嗔道:“就你话多!你三叔说,男人,沉默是金。”
沈凯原松了口气,暗道,我这么大岁数的人了,还没个娃娃看得透?我老了吗?高堂健在,我就老了?
沈凯川站起身,瞥了瞥明显讨不了好的沈静和孔淑宁,向赵氏一揖:“大嫂,三弟我先告退。”目示沈凯原,我肚子饿了,想吃东西。
沈凯原歪头想了想,俯在沈凯川耳边,咬起耳朵来:“你二嫂的陪嫁庄子今天送了几只大螃蟹,数量太少,就没敢吭声,傍晚的时候悄悄蒸上了,吃去?”
沈凯川捏了捏下巴,笑眯眯道:“二哥,走着。”
沈静横了众人一眼,拉过孔淑宁:“阿宁,咱们去松涛园。芳菲园千句话,顶不上松涛园一个手势。”
脚步声响起,沈福走进厅内,一躬身,禀道:“夫人,大姑奶奶来了,说是看芳这里人多,直接去了四小姐的揽月院。”
赵氏扶着沈世研的肩膀,离了沈香木的高交椅,讶然道:“这么晚,阿雲怎么回来了?大姑爷竟没陪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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