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草拧了拧眉:“不知道,冬草没去客院,只是听厨房里的婆子一说。”
沈雪挥手叫冬果去唤那婆子过来,那婆子有点大舌头,沈雪听了好一阵子才算明白。
昨天早晨沈雪和沈霜霜出庄之时,简少恒、沈世榆赶到荷塘四角亭,简凤歌发现自己出乖露丑,恼羞成怒之下竟将哭成泪人的乔妙玉踢下荷塘,乔立气得直哆嗦,一言不发将乔妙玉绑成了粽子带离山庄,简凤歌大发雷霆,将客院里能砸的全砸得稀碎,临走还撂下狠话,沈霜霜是他简凤歌的,谁敢娶沈霜霜,他灭谁的门。
宾客个个是长安城里有头有脸的贵子贵女,可要说去招惹皇帝的儿子,那不是肥猪往屠户家跑,自找死么,众人不敢再作停留,向冯氏、沈世榆告辞离去。冯氏匆匆往府里赶,这样大事必须尽快让赵氏知道,沈家几个怒火冲天的哥儿和吓得面如土色的沈露露,被沈世榆打包扔进马车,随了冯氏回府。
沈世榆安排仆从将山庄内外清理干净,清点了被简凤歌砸坏的财物,揣着列出的清单,上马往山下奔去,马到石拱桥,守桥的灰衣人示意河面上漂着人,两个人一起下河捞人,发现其中一个是二姑爷陈默雷,另一个是传说中的北晋二皇子。沈世榆满怀狐疑地将他们救回庄里,陈默雷重伤昏迷,沈世榆即刻进城请大夫。
沈雪眯起眼,暗想,慕容迟真是福大命大造化大,绑着陈默雷跳下悬崖,不仅打开了降落伞,还安全落到大河里,落雁崮下流淌的大河是桃林峧下大河的上游。顺着河水漂到桃林峧,无巧不巧遇上沈世榆,进入桃花山庄,顺利得救。沈世榆进城请大夫,带回四方驿馆失火的消息,慕容迟立即召集暗势,借107之威狠狠回击了皇帝和信王。
今天是新的一天,被烧得焦头烂额的皇帝,被炸得稀里哗啦的信王,再见慕容迟。会不会以为见鬼呢?嗬,也许真是个鬼吧,附别人体的鬼。一个从遥远的异世界穿越而来的亡魂。
大舌头婆子退出屋去。
沈雪一口粥一口菜慢慢吃着。
那些哥儿姐儿回到长安城里,简凤歌的大放厥词将很快散开,沈霜霜到底没逃得开名声被污,谁敢跟皇子争妻?这样闹开,没脸的是沈霜霜。即使沈霜霜毫无过错,人们也只会乐道沈霜霜攀附皇子,而不是皇子觊觎重臣之女。
沈雪冷笑,简凤歌自以为毁了沈霜霜就能得到沈霜霜,却不知有心更上一层楼的皇子必须爱惜自己的羽毛,娶一个人人侧目视之的女子。无疑于把自己的身份拉低,给自己的脸面抹黑,就简凤歌这种奇葩。争帝位,嗬,争茅坑位都没得这么臭。
漱过口,擦过嘴,沈雪问:“空鹏到山庄里养伤。二少爷怎么安排的?”
冬草目光闪了一下,苍白的脸飞过一丝红晕:“二少爷把他安置在客院。大夫瞧过说,都是皮肉伤,失血过多引起的昏迷,那位戴着白银面具的人,小姐说的那位北晋二皇子,也住在客院。”
沈雪默,慕容迟救了沈家的姑爷陈默雷,沈家的丫环救了慕容迟的得力手下,这桃花山庄怕是要由慕容迟自由进出了!心里的小人突然跳了出来,脖子扭扭,屁股扭扭,呲牙笑笑,有一种妖孽叫穿越君!沈雪瞟一眼冬草脸颊上漫起的浅浅红晕,示意冬果出去。
冬果噘着嘴怏怏出了屋,心里不解,小姐有什么要紧的事得背着自己与冬草说呢?
沈雪从侧面瞧过去,冬草鼻梁削直,薄薄的嘴唇紧闭着,唇色有点淡,脸色很苍白,是疲累后的憔悴,还是被她专注的、长久的盯视盯得紧张,或者兼而有之。
冬草被瞧得发毛,呐呐问:“小姐可是有话要对冬草说?”
沈雪嗯一声:“你到我身边也有三年,该知道我不喜欢弯弯绕。我沈雪是沈家的女儿,你冬草是我的丫环,我和你的身上都烙着南楚镇北侯府的印。”
冬草闭了眼,眼角有一点晶光。
“也许你觉得我说的话很残忍,我只是不想你在陷得不能自拔的时候被人利用,从而做出伤害沈家的事情。”沈雪顿了顿,道,“我一直想不明白素有冰山之称的慕容迟,为什么屈尊纡贵亲近我这个庶女,刚刚听到你说你将空鹏往桃花山庄背,我才恍然惊悟,——于有野心的男人而言,为达目的可以无所不用其极,于死心眼的女子而言,恩情、亲情常常会被爱情的烈火烧得一点不剩,于一个长期无人关爱的庶女而言,点滴温暖便能满心欢喜,九死不悔。”
沈雪止住冬草急急的辩解,“慕容迟的心很大,晋楚议和本是他的障眼法,两国总有一战,大伯的边军是晋军进入南楚的第一道阻线,一道很难突破的阻线,沈家是他的眼中钉,非拔不可,向我表示爱慕,向沈家示好,用的是反间计,都是在做给别人看,给沈家下套。私通敌国是谋反之外的第一条灭门大罪,慕容迟他在借南楚皇帝的刀,砍沈家全族的人头!”
冬草脸色倏忽煞白,额上冷汗涔涔!
沈雪抿抿唇,继续说道:“爱情来了,山挡不住,水阻不断,我不想多说什么,由你自己选择、决定,如果放不下空鹏,我会放你自由身,沈家不留你,如果留在沈家,你还是我的大丫环,我要的是一心一意。”
冬草离凳跪下:“小姐,冬草没想过离去。”
沈雪按了按冬草的肩膀:“那你现在开始想,问自己的心,明天给我回话,——我没有太多时间,慕容迟和空鹏,他们必须尽快离庄。”摆摆手,“先回屋休息去吧,养好身体才好做事。”说着,独自走出了屋子来到廊下。
廊外阴云翳翳。风雨飒飒,一夜秋风秋雨,木叶凋零,显出如铁的枝干,远处山峦拂着晦暗的天空,入眼是一片空旷与寂寥。
冬果高卷衣袖,伸长手臂,去接屋檐流下的雨水,嘴里嘟嘟囔囔的。
沈雪举目望天,心里亦如这天空一般。阴沉沉的。随口问:“冬果,你去看过四小姐没,她醒了吗?”
冬果摇摇头:“不知道。四小姐住在西院,三老爷在那边守着。”
沈雪叹口气,桃花山庄快赶上医院了,陈默雷,空鹏。冬花,沈霜霜,四个伤员,哪个都不轻,陈默雷和空鹏更是脚踩黄泉路,安泰和的坐堂大夫。一个人忙得过来么?昨儿一天一夜这番折腾,貌似没一个轻松的。
守门的婆子站在院门口禀道:“五小姐,四小姐身边的小丫环来了。说是带老爷口信,让五小姐到西院去。”
沈雪目光微怔:“冬果,你随我去。”回过头又吩咐,“冬草,休息去吧。”
冬果提高了嗓音。出声回那婆子的话:“小姐知道了,告诉老爷。小姐一会儿就去。”
沈雪回屋换了双高靴,披上件短氅,冬草递来油纸伞,沈雪提着裙子与冬果来到西院。
西院的假山怪石最多,山石大多通体晶莹,有玉的质感,与各种花树掩映,别有奇趣。
在小丫环的引领下,沈雪来到耳房,沈凯川与安泰和的坐堂大夫正在说话,地上躺着一个人,七窍流黑血,气息全无,正是沈霜霜的一等大丫环,春燕。
沈凯川忧形于色:“丫头,让施大夫号个脉。”
沈雪眼睛的余光瞟过放在桌上的碗碟,顺从地伸出右手。施大夫对着沈雪深深一躬,行了个大礼,唬得沈雪慌忙跳到一边,狐疑地看向沈凯川,见沈凯川微一点头,心中一顿,疑云大起,脸上却是不显,由施大夫握腕号脉。良久,施大夫对沈凯川轻轻摇头,两个人同时长长地舒了口气,神色立见轻愉。
沈雪佯装不知:“爹,春燕这是怎么回事?”
沈凯川点一点小丫环:“现在说吧。”
小丫环端端正正跪下,道:“奴婢实在说不清楚,只知道春燕姐姐起来以后到小姐那儿伺候,小姐一直昏着不醒,春燕姐姐就把给小姐备下的午膳用掉了,对奴婢说,她在耳房候着,小姐醒了,立刻叫她,奴婢在内室守着小姐,刚刚有点儿内急,便来耳房请春燕姐姐,进屋就看到春燕姐姐这个样子。”口齿倒也伶俐。
“看来真是四姐姐惯坏了春燕,惯得她一再逾矩。”沈雪故作虚心的求知状,“爹,施大夫,七窍流血,脸色发青,春燕莫不是中了什么毒?”
施大夫点头:“的确是中毒,是西戎特有的慢性毒,不知为何给一个丫环下毒,难不成是个警示?”
西戎,那绿衣胖子竟来自遥远的西部蛮夷之国!
书中记载,十六年前西戎进犯南楚,沈凯川领五万军兵大破西戎四十万人马,西戎王侥幸逃得性命,却成独臂独腿的残废,不得不让位给自己的弟弟,战后,沈凯川下令屠尽二十万战俘,西戎村村带孝,西戎人恨不能食沈凯川肉、饮沈凯川血、枕沈凯川皮。
沈雪并不认为老爹杀俘有错,血腥的杀俘也是为了本国国土的完整、本国百姓的平安,二十万战俘武装起来就是二十万军队,不杀俘,难不成养着?白眼狼是养不熟的。她不会因此对老爹唾骂、厌恶或是疏远,老爹不仅给予她生命,还为了她的成长费尽心机,在她心里,二十万战俘抵不过老爹一人,身为人女,维护父母难道有错吗?
绿衣胖子的所为,也能理解,可理解是有限度的,刀架在自己脖子上去理解别人,她不是圣母。
沈雪淡淡道:“想来春燕是替了我死的吧,昨晚她吃掉了我的饭食。”
沈凯川神情顿变:“丫头,你是说昨天晚上你们被关在一起的时候,春燕吃掉了你的饭食?”
冬果点头:“对的,老爷,奴婢和小姐忙着破那窗子,一个没留神,春燕就把小姐的饭食吃光光了,四小姐神叨叨的也不知看没看见。
沈凯川脸色阴沉似水,眼里浮上狠戾的杀机,有些人,不理睬他的时间久了,真就把老虎当老鼠!
沈雪叹口气:“这个世界,太守规矩了,总是吃亏,太不把规矩放在眼里,不定就会丢命的。”
冬果望着停在沈雪唇角的凉凉讽笑,心底蓦地一寒,昨晚小姐两次说四小姐该换大丫环,莫不是,小姐,知道,春燕会死?咦,打个冷颤,好冷!
一道身影疯牛一般从院外冲进来,却是沈一刀。沈一刀顾不得擦满脸的雨水,粗声粗气道:“老爷,赶紧回府,信王妃带着聘礼到了府里,老太君已经允下了五小姐的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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