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时刚过,王宫里伊水殿的曌翎阁中就已然挤满了人,随便揪着一个,说说官职那都是上三品品阶的,顾泣扫眼一看,还真是满朝文武有头有脸能得他用的都到了。
就是不知道这里头哪家的公子可入他眼,做那乘龙快婿了。
想罢又是惘然,他要什么合心意的快婿,能入他萧有悔眼的,只要是能利用的就行了吧!
“在笑什么?”钱澧看她自入殿后便时而笑,时而怒的,不解问道。
挽着他,她回道,“在想今日可有什么好看的公子能养养眼啊!我这一病月余,叫你给我拘着,都许久未曾见过旁人了,终日在长安府待着,眼皮子都要发腻了。”
“郡主不愿?”他叹了声气,打趣回道,“那在下往后便不拘着郡主了,郡主爱看谁看谁,爱怎么瞧就怎么瞧,左不过在下与郡主还未行礼,郡主想怎样都行,若看上了别人换个人嫁,在下也不会说什么。”
碧蓝色面纱下,她嘟着嘴,拧着他胳膊内侧的肉就是狠狠一掐,“公子是本郡的,本郡自然也是公子的,方才那样说不过是想知道公子可会吃醋,谁知本郡在公子心里果真一文不值,还叫本郡另嫁他人,这话公子也说的出口。”
顾泣的力道不算小,他遭她拧的一阵吃痛,左手搭于右侧臂上覆上她手,浅笑一声,道,“是醋了。”
“什么?”他说的极轻,顾泣没有听到,只好接着问道。
“郡主方才那样,在下并不是很开心,在下也会吃醋。那些话,不过是在下自欺欺人的糊弄话罢了。”
“哦?”她因覆着面纱又要扮作个体虚脉弱不久于世的样子,只好拼命忍住笑意,用疑问来表达自我喜悦。
入座之后,钱澧不知瞧见什么对着她随口扯了个话,道了声抱歉便去了不知处。
“可要丰晏去跟着李公子?”丰晏见顾泣自钱澧离开后便一直怏怏不乐,恐她担心他,只好问道。
她摇了摇头,捡着块桌上梅花模子样的糕点,闻了闻又瞧了瞧,却终是没胃口将其送到口中,随手一放,叹了口气,有气无力道,“他怕是见他背后之人去了,你跟去,恐怕会坏了他的事,还是算了吧。”
“李公子心思细腻,谋略千般,留这样一个人在身边,郡主就不担心”添杯蓄水,她担忧无限。
侧倚着身,她余光瞥向不远处自方才开始就落在她的身上的那双眼睛,素手抚上额角,轻揉了揉,做出幅极其虚弱的模样,蚊声应道,“担心什么?担心他会杀了我?
这不是一早就知道的事了?他要杀我,却这么多日子都没杀我,可见是心里有我的,一个心里有我的人,有些旁的暗算,我怎能不配合呢?再说了,这世道,谁还没几个秘密啊!他有,我也有,想必在丰晏心里,也藏着个吧!”
丰晏添茶的手颤了颤,她瞧着一惊,好奇问道,“本郡的丰晏一向待本郡是知无不言,如今,这算是也有了不能叫本郡知道的事儿了?”
她放下茶壶,低垂下眼,恭敬的站在她身侧,双手合掌不停的互掐着,樱桃小口是张张合合,顾泣看着她这纠结模样嗤笑一声,“行了行了,不愿说,那就别说了,本郡知道,你不管做什么都是为着我的。”
“郡——”她话刚要出口,就被一个声高昂盖过。
她看向来者,将话又咽了回去,她想,算了,难得郡主能如此开心,也难得郡主不再想着轻生,那件事,还是过段时间再与郡主说吧。
她想的美满,却不知就在不久的将来,因着她的这个不说,顾泣遭了好大的被动,被迫的说了那些狠话,伤了他的心,也伤了她自己。
“嫂嫂今日可觉得好些了?”钱箬儿挤开丰晏,坐到顾泣的身侧,上上下下都将她仔仔细细瞧了遍。
“咳,咳—”她佯装咳嗽的轻咳几声,提着气虚弱回道,“劳箬儿姑娘担心了,顾泣,好多了。”
她这话不说还好,一说,直把钱箬儿气的半死,捶胸顿足的发着脾气,“也不知道是哪个胆大包天的家伙居然敢半夜潜入长安府,伤了嫂嫂,还,,”她目光视线停留于她面纱之上,“还毁了嫂嫂的花容月貌。”
“嫂嫂放心,你这事儿箬儿已经派人去查了,铁定能给嫂嫂一个交代,待箬儿将那贼子揪出,定送到嫂嫂跟前,千刀万剐了他。”
“你说什么?”
“什么什么?嫂嫂问的是什么?”
她大喘一口气,缓道,“偷入长安府刺伤我的事儿,怎么,怎么会落到姑娘手中?这事,这事不该刑部去查么?箬儿姑娘女儿家家怎好去查这样血腥的事儿?”
钱箬儿笑笑,以为她是在担心她的安危,当即安慰道,“这事是王上见箬儿与嫂嫂关系亲近才交给箬儿办的,嫂嫂不用担心,箬儿是将门之后,一般的人可近不了我的身。”
她捻起方才顾泣放下的梅花松糕,咬了一口,继续道,“再说了,这事儿,也是哥哥允许的。嫂嫂就放一千个一万个心吧!箬儿铁定将这幕后杀手给逮出来。”
萧有悔交给她的?顾泣双眉紧蹙,唇色瞬间白色,她一心想将自己受伤的这桩事赖到柳百川的身上,结果这萧有悔倒好,将纠察凶手之事交给了钱箬儿,这是想着她与钱箬儿交好,舍不得她查不出凶手受罚,逼着她自己好起来将这一篇翻过啊!好一个萧有悔,好一个天朝的王,好一个王信臣忠。
他要她翻篇,她却偏不,这一次,不逼得你杀了他,她就不是顾泣,不是这闻名长安城,骇人阵阵的长安郡主了。
“嫂嫂?”钱箬儿接连唤了她几声皆是愣神不应状,有些担忧的看向丰晏,“丰晏姐姐,嫂嫂这是怎么了?怎么瞧上去像魂怔了?不会有什么事儿吧!我们,我们要不要去叫太医?”
顾泣这是因何而魂怔,丰晏心知肚明,但对上钱箬儿的眼,却只字不能提,只好点了点头,道,“那就劳烦箬儿姑娘了。”
她笑笑,咧着八颗牙灿烂回道,“不麻烦,不麻烦。嫂嫂毕竟是我嫂嫂嘛!”她虽叫哥哥关在豫园处理南平事物近月,不得抽身至长安府,也未曾瞧见自家哥哥与顾泣之间的浓情蜜意,但得消息于韩沉阁,她可是知道哥哥与嫂嫂之间早就情深不自已,要请良媒择日成亲了。
届时,她这嫂嫂可就真是嫂嫂了,等再过个两三年,他们再给她生个娃娃,一个软糯糯的团子趴在地上牙牙学语的唤她“姑姑”,这日子,想想就觉着美。
在钱箬儿离开后不久,顾泣便缓过神来,不见钱箬儿踪影,问道一旁丰晏,“箬儿呢?”
“回郡主话,箬儿姑娘去见郡主魂怔,去替郡主请太医了。如今,郡主可要吃药?”说罢,她从袖口中掏出一白底瓷瓶。
瓶里装的是她们出府时,姜末追赶出来塞到她手里的可致人虚弱一时却不会真伤身子的药,依姜末的意思,是做戏要做足,既是要虚弱,那自己演着可当不真,也骗不了所有人,唯一能让所有人都信服的是货真价实。
于众目睽睽之下,病弱昏倒,再唤来太医,昂声一说,是真正虚弱,久病不能医。如此,才能算真实,叫任何人都拆穿不了,毕竟谁的猜测能敌得过学医的人红口白舌说出的字儿?
就在刚才,丰晏还不知该怎么才能叫理所当然的去叫太医。
顾泣瞧着那瓶子点了点头,老天爷的帮助可拒绝不得。
和着水,她将那药丸一口咽下,药效来的很快,她察觉呼吸急促,额前也有一粒粒汗珠活了似的争先恐后的向外冒。
钱箬儿领着太医于人群之中不住横窜,那太医是太医院的老手,医术品德皆是上乘,这年龄么自然也是最大的,身体素质实在跟不上她这横冲直撞,一手拎着药箱,一手捋着灰白成结长须,对着她的背影,连连招手,大喘着气道,“县主等等,县主等等啊!”
她回首见他停下,累的不轻的模样,略感抱歉道,“实在对不住了,能不能再快点啊!我怕嫂嫂她撑不住,她真的很不好的,郎太医,就烦请您再受点累,可以吗?治好了嫂嫂,我,我就请太医你喝酒。”
闻着“酒”字,他精气神瞬间十足,朝她比着“三“字道,“那老夫我要三坛子。”
“可以可以,”她接连应道,“莫说三坛了,等郎太医治好了嫂嫂,三十坛箬儿都给你送来。”
“老夫我可要云州女儿红,旁的酒,老夫可不稀罕。”
“行行行,女儿红就女儿红,郎太医这下子可以随箬儿去找嫂嫂吧!”
钱箬儿原本以为搞定了郎言深郎太医不愿跑的问题后就一路顺遂了,却不曾想,会遇到这么个冤家路窄。
对面的这个人,叫魏轻萝,是她父侯身边另一个妾室魏侧妃的外甥女,原是罪臣之后,却因攀了南平侯府的名头水涨船高,得小选入了宫,又借了股属于阿绮丽云蓉的东风,成了萧有悔芸芸妃妾中的一个,听说还算受宠。
魏家三女,她父王身边的魏侧妃,如今的魏美人,还有个远在南平的魏逐风,一个赛一个皆是爱搬弄是非会演戏的主,她母亲虽与魏侧妃同为侧室,但昔时也吃了其不少苦头。
魏轻萝与魏逐风这一对姊妹花,自家破族灭后便一直居住于南平侯府。与她可谓是不对付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