窑子里的土炕上。
胡豆豆的外婆用手托着肿的像馒头一样的脚,另一只脚收回来,盘腿坐在炕中央。
正在给胡豆豆和禾禾讲故事。
脸上撑不住的嘿嘿的笑着,似乎早已忘掉了脚上的疼痛样。
“话说,那时禾禾的爸爸快两岁了。
整天就像个小老鼠样,在地上爬呀爬的,还喜欢钻小洞洞。
光炕洞就钻过很多回。
有一回,你外婆我准备烧炕,去柴房抓柴火前,忘了把炕洞的门板打开了。
结果,抓来柴火准备填进炕里面时,听到有个禾禾的爸爸在乌拉乌拉地哭。
我一听,嘿!这个小兔崽子,跑哪里去了?
那时谁还知道他会爬进炕洞里去!
于是,最后就把他从炕洞里拖了出来。
呵呵呵,就像你十爷一样。
拖出来时,整个人都是黑的!只剩两只眼珠子咕噜咕噜在动了。”
胡豆豆的外婆说罢,见胡豆豆和禾禾都没有笑,继续认真的听着。
便对着禾禾故意做了个鬼脸,说,“禾禾,你看你爸爸小时候调皮不调皮!”
这时,禾禾才腼腆地笑了起来。与此同时,胡豆豆也跟着笑起来,胡豆豆是被他外婆的搞怪表情逗笑的。
禾禾禁不住好奇,又笑问道,“奶奶,还有呢?”
“还有啊,就是——”
胡豆豆的外婆抓了抓脑门,思考了一小会,然后,又禁不住嘿嘿笑了起来。
“还有一回,”胡豆豆的外婆笑着说,“不过,这可不是关于钻炕洞的哟!”
这时禾禾好奇了,“奶奶,那是关于什么的呀?”
胡豆豆也好奇,跟着问了同样的问题。
此时禾禾显然比胡豆豆更关心他爸爸的过去,因为他爸爸就时常教育自己,这个不能干,那个不能干的,连爬在地上都不行,就像他爷爷一样,既麻烦,又多余。
“是关于鸡窝的事!”
胡豆豆的外婆说的神神秘秘的。
说罢,刻意地停止了几秒钟,就像故意让这两个孩子好奇一阵子一样。
“外婆,到底怎么回事呀?”胡豆豆的急得先问。
禾禾不着急。
因为他还在想象他家现在的鸡窝——小小的窝门,里面空空的,却很大很大。
中间横亘着一根棍子,叫鸡架——赶着鸭子上鸡架,就是上的这种鸡架。
这种鸡架是鸡晚上睡觉的地方。
鸡不像人躺着睡觉,鸡是踩在鸡架上睡觉的。
……
禾禾想象完他家的鸡窝,之后,又禁不住,迅速地想象着自己白天是如何如何钻进鸡窝里去收鸡蛋的情景。
弄不好,从鸡窝里出来,两只手,两只胳膊,还有两个衣服襟子,就都会粘上鸡屎!
鸡屎!哇靠!那个臭啊!!!
简直臭的禾禾都能窒息!!!
禾禾还记得有一次,他妈妈拧着他的耳朵,叫他爬进去鸡窝里收一个鸡蛋。
他哭哭啼啼着不去收,因为那个鸡蛋就在鸡窝的最顶端,需要人整个身子都爬进去才能收的到。
他妈妈就说,“你不去收那个蛋的话,以后就不要吃鸡蛋了。
谁都知道,鸡屎很臭,鸡蛋很香!
可是,忍受不了鸡屎的臭,又怎么会吃到鸡蛋的香呢?
对不对?
同样的道理,吃不了苦中苦,哪来的甜中甜?
对不对?”
然后,禾禾就继续说他不去收,说他不吃鸡蛋!不,不吃那个蛋。
他妈妈就又说,“你不去收那个蛋的话,你奶奶就要去收了。
你看你奶奶,整天像个偷鸡贼样,死死的盯着鸡窝里的蛋,恨不得让你快点走,你走了,她就会自己爬进去收!!!
你说你,要不要去收?不收的话,你奶奶可就要收走了!!!”
禾禾的嫉妒心很强,然后就去收。
结果是,爬出来之后,整个人的两只手上,两只胳膊上,两个衣服襟子上都是鸡屎,当然,还有头发上,也不知道在哪里蹭到的。
把禾禾熏得是一天都没吃好饭,他妈妈不但没有夸他能干,还嫌弃他,叫他走远一点,担怕把她熏吐了。
于是禾禾就使劲儿洗,使劲儿倒洗衣粉,可是手上却依旧有那么一股淡淡的鸡屎味儿,就像长进肉里去了一样。
于是,后来禾禾也就会时不时从他奶奶的手上闻到那股淡淡的、熟悉的鸡屎味儿。
一闻到之后,他就知道他奶奶又钻进鸡窝里去偷蛋了……
而他也知道,那种蛋,一般都是很难收出来的蛋。
那种蛋都是他收的时候,故意放弃了的。
他担怕被他妈妈眼尖看到,自己还故意用棍子把旁边的鸡屎刨一些,盖到那只蛋上面去。
……
……
如此这般。
禾禾迅速把有关鸡窝的种种情况在自己大脑里,翻连环画书一样地翻了一遍。
又因为想到了酸辣辣、热乎乎鸡屎。
顿时禁不住‘啊呀’了一腔。
“喏!这娃,怎么了?”胡豆豆的外婆好奇地瞅着禾禾。
这时胡豆豆也好奇,转过身去瞅着禾禾。
禾禾看到胡豆豆和他奶奶都在瞅自己时,不由地笑了起来。一种类似于得意的笑。
这种笑——胡豆豆理解成了欠揍的笑。
随即就走了上去,故意搂住禾禾的脖子,想让他把板凳让给自己。
此时,胡豆豆也几乎忘掉了他跟禾禾之间的小摩擦,小恩怨,和小仇恨,变得就像是两个多么多么要好的好朋友一样。
而禾禾呢,也似乎习惯胡豆豆的这种作怪姿势。
禾禾小,拗不过胡豆豆,于是就把板凳让一半出来。
俩人就一人一半,都担着半截屁股勉强坐在上面。
俩人都坐稳、把身子撑好之后,就愣头愣脑地瞅向炕上去。
炕上。
胡豆豆的外婆没再管他们,就自顾自地讲起来。
“那还是发生在中午。
那天,你外婆我要去洗衣服。
从窑子里端出大铁盆,倒满水,之后,就去窑子里搜寻要洗的脏衣服去了。
你舅舅呢,呃,就是禾禾的爸爸,就一个人在地上玩儿。
当时可能在捉蚂蚁,我就没管他。
谁知,我刚收完脏衣服,折回来之后,就不见你舅舅,呃,禾禾的爸爸了。
嘿!这小兔崽子的,刚才还在这里呢,乍一眼就不见了呢?
于是你外婆我就叫着,刚刚,刚刚,你跑哪里去了?
却也是没有禾禾的爸爸的回音。
嘿!这还能像土行孙一样从地下钻进去不成?
于是,你外婆我就开始满院子的找。终于在鸡窝里把禾禾的爸爸找到了!”
说到这里,胡豆豆的外婆刻意地听了下来。
两只眼睛瞪得像牛眼一样大。
夸张的表情惹得胡豆豆不喜而笑。
禾禾心想:“我爸爸难道又像我一样,把两只手,两只胳膊,和两个衣服襟子都搞脏了吗?”
心里那么的想着,眼睛定定地盯着他奶奶,迫切地想让他奶奶亲口讲出来。
“你们知道吗?”
胡豆豆的外婆接着说,语气很是夸张。
“禾禾,呃,他身上占满了鸡屎!!!
我从鸡窝里把他拔出来时,他的嘴巴里满是鸡屎!!!”
说到这里,禾禾和胡豆豆都惊的把嘴巴张的大大的。
两双眼睛也瞪得像牛眼一样大。
“你们说说,就都这样了,我帮他爬出来的时候,他还哭的不行。就好像我是个坏人一样。
可最后呢,人都出来了,还忙着不停地用手把嘴边的鸡屎往嘴巴里塞着……
天呢,我当场吓了一跳。
心里就想,这个小兔崽子真的还是小,还不懂事!!!
情急之下,我就连脏衣服都没顾得上洗,先忙着去洗他了。
我就抱着他,整个人精光光地放到大铁盆里去,冲冲刷刷,洗了大半天,终于才洗干净!”
胡豆豆的外婆说罢。
这时,禾禾和胡豆豆忘了笑,胡豆豆的舅舅忘了去做午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