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正常?”
静和大长公主点头,语气幽幽道“若不是你之前透露了那些,本宫还被蒙在鼓里。”
“那么,您打算怎么做?”顾晏问道。
静和大长公主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深深地看着她,神色复杂。
初见顾晏时,她还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女,被顾家二房的人冒领了救命之恩,却能从容不迫地揭穿真相,从那之后,也入了她的眼。
那时候,她还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又加上身世凄苦,整个人的气质偏阴郁一些。
哪里有现在的雍容华贵?
但印象最深刻的,还是那双美眸里透露出的坚毅而明亮的目光。
谁又能想到,当初那个传闻中胆小懦弱的女子,已经走出了另一番新天地。
不知不觉中,静和大长公主想得远了些,再回过神来,才淡淡道“楚王妃,你已经与楚王成亲,想必也比之前更能体会到嫁对夫婿的重要性。”
“当初,西凉进犯,逼得昭阳和亲。虽然此事不成,但到底于名声有损,婚事上也有些艰难。本宫虽然能够选个门当户对的人家,怕就怕,不合那丫头的意。”
“此次把你请来,也是希望你能替本宫出点主意。还请你不要见怪。”
说实在的,顾晏颇是受宠若惊。
前后两世,她与静和大长公主的交集并不算多。
记忆里,对方都是不怒自威的模样,何曾这般和蔼可亲过?
能得她这般推心置腹,看来,昭阳郡主的婚事不是普通的棘手。
顾晏略一思忖,便道“您是长辈,若是能帮上您的忙,实乃我的荣幸。可据我所知,郡主对苏家那位公子,似乎已经情根深种?”
言下之意,她能想出好主意,却未必能抵得过男女双方的你情我愿。
没想到,静和大长公主罕见地冷下脸,嗤笑道“昭阳涉世未深,稍遇到些手段厉害的男子,就难免会陷入别人的圈套。她是局中人,远不如你这局外人看得清楚。”
提起此事,她蓦地想起过往的事情。
越想就越心惊。
以往不知苏家人的面目,也未来得及思考其中的不合理之处。
此番再细细捋过一遍,只怕她女儿与苏晋东的相遇,也另有隐情。
若苏家人当真算计了她的女儿,欺骗了她女儿的感情,那么,她纵然是借用手中的权势,也要替女儿讨回个公道来。
顾晏察觉出她的反常,不明所以地瞥了她一眼,却道“其实,关于苏家人,我了解得也不算多。不过,之前在金陵时,曾经听说这样一则消息……”
“什么消息?”
“据说,苏家所出子女,专为京城权贵而生。”
字正腔圆的话,从她口中说出来,无端多了股讽刺的意味。
静和大长公主神色沉郁,好一会儿才道“楚王妃可有什么依据?”
“依据嘛,自然是有的。”顾晏淡淡道,“远的不说,就说您熟悉的。那苏晋北常年跟随在沉香公主身侧,想必也不算什么秘密了。您若是顺着这条线查下去,或许会有意外的收获。再者,京城中上至陛下后宫,下至权贵后宅,真要用心查,也未必查不出东西。”
静和大长公主的脸色已经十分难看。
与其说,她瞧不上苏家的无耻行径,倒不如说,她为自己曾经动过与苏家结亲的念头而感到无比羞愧。
一直以来,她都无比鄙视通过姻亲关系往上爬的人。
这等同于投机取巧!
在她看来,都是有手有脚的人,不想着学点真本事去谋求功名利禄,反而通过偷奸耍滑来走捷径,实在是令人不齿。
再加上她出身于皇室,自小锦衣玉食,学的是后宫争斗,玩的是阴谋诡计,最难的时候,可能连五脏庙都没饿过,自然无法理解底层挣扎的人的艰难。
但现在,她这样的态度,显然更中顾晏下怀。
“殿下,是否可以冒昧问一句,若是您查出了点什么,打算怎么做?”
静和大长公主凝视着她,“你觉得应该如何?”
顾晏“您之所以去查苏家,无非为了郡主的婚事。就算查出了点什么,只要郡主不松口,那一切都是徒劳。依我看来,倒不如先给郡主提个醒儿,日后就算真的到了撕破脸的地步,也不至于伤了母女情分。”
这些话里,倒是全然为她们着想。
静和大长公主眼里划过一丝满意,点头道“你说得不错。若是昭阳能有你的觉悟,本宫也不至于那么劳心伤神了。”
顾晏抿唇笑了,“我也只是动点嘴皮子,说些局外人的建议。郡主身在局中,云遮雾绕在所难免。说起来,我还真的羡慕郡主呢!”
“为何羡慕?”
顾晏不好意思地笑了,“羡慕郡主有您这样好的母亲呀!俗话说,穷苦家的孩子早当家,我自幼父母双亡,很多事情也只能自己处理。郡主则不同。正因为有了您的爱护,她才能无忧无虑地过自己想要的生活。这等好福气,可不是谁都能有的!”
听到这话,静和大长公主神色稍缓,显然也想起了她凄苦的身世。
一时间,心里既怜惜又感慨。
好在顾晏也没继续这个话题,又说了几句,便起身告辞。
屋子里顿时安静下来。
深秋的风从窗子里灌进来,凉意袭人。
静和大长公主静静伫立在窗前,见明若姑姑折回来,便问“人已经送出去了?”
明若姑姑“奴婢刚送到门口,就见郡主等着,与楚王妃结伴离开了。想来,应该是有什么事要商量。”
“她俩的关系倒是不错。”静和大长公主感慨起来,想起那个从容华贵的绝色女子,又问道,“你觉得,楚王妃这人如何?”
明若姑姑想了想,又道“柔中带刚,真诚待人。虽说父母早亡,但能在顾家二房的手底下熬出头,本身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不过,殿下为何会这么问?”
静和大长公主有些感慨“只是觉得,命数这东西,最是不可琢磨。”
谁又能想到,昔日孤苦伶仃的一介孤女,如今成为了人人歆羡的楚王妃?
而她的女儿,之前一直都那么顺遂,如今竟也遇到了那么大的烦恼。
若非有楚王妃从旁提醒,她恐怕就真与苏家结亲,亲手把自己的女儿推进了火坑里。
明若姑姑看出她的低落情绪,安慰道“殿下不必过于忧心。既然楚王妃指出了苏家的问题,也是给咱们提了个醒,一切都还有挽回的余地。再者,有您和驸马从旁把控,难道还担心不能给郡主找一桩好姻缘吗?”
听到“苏家”二字,静和大长公主也没有好脸色,“那苏大夫人已经离开了?”
“已经离开了。”明若姑姑道,“不过,离开前,苏大夫人还提起了赏菊宴上的事儿,那意思似是说,楚王妃所言有失偏颇,请殿下不要相信。”
殊不知,静和大长公主早已对苏家有了先入为主的想法,闻言也只是更加不屑“真不真,等查出来就知道了。驸马回来后,你去请他过来。趁着昭阳还没到非苏晋东不嫁的地步,赶紧把这事儿给了结了。”
她按了按眉心,语气里带了几分疲惫,“若是昭阳能够有楚王妃的觉悟和魄力,苏家人未必会有钻空子的机会。”
明若姑姑“殿下,奴婢觉得,各人有各人的运道。虽说楚王妃行事稳妥,又拥有一颗七巧玲珑心,但那也是尝过苦吃过亏才练就的本事。这其中艰难,必定不是咱们所能理解的。郡主从小出身优渥,看人看事的经历少了些,可若能一直都这么无忧无虑地过日子,未尝不是一种幸运。只怕,这也正是楚王妃羡慕不来的。”
这话,着实说到了静和大长公主的心坎儿上。
她也没有再追究下去,恰好驸马也回了府里,夫妻俩便说起了苏家的事。
而顾晏离开后,就被昭阳郡主拉去了原先关押顾眉的屋子。
看着静静守在门口的婢女,她不禁好奇道“郡主怎么把我拉来这里?您不是请南阳侯夫人来领人了?”
“自然是有收获啦!”昭阳郡主拉着她,走了进去。
顾眉蜷缩着身子,坐在角落里,看到她走进来,双眸里精光闪闪。
她猛地站起身,想要朝顾晏冲过来,但似乎想到了什么,倏地停住脚步,站在几步之外,目光灼灼地盯着顾晏。
相比之前,一举一动间,也没那么无礼了。
顾晏对此颇感好奇,看了看昭阳郡主,用眼神无声地询问着。
昭阳郡主捏着鞭子,朗声笑道“这回,你可得感谢我了。若不是我,她未必会说出你想要的东西。”
想要的东西?
顾晏想要的,无非亲生父母的死因。
难道……
“顾晏,我可以告诉你,但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顾眉似乎还没放弃与她谈判的心思,可较之不久前的蛮横跋扈,现在稍稍服软了些。
想必,刚才那段时间,她也看出形势比人强。
那些小姐脾气,好歹也收起来了。
顾晏仍旧是那副淡淡的神色,“你只管说。至于答不答应,那就是我的事了。”
“你……”
“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不说。这样也不用浪费彼此的时间。”
顾眉虽不甘愿,但也知道,现在是她唯一的机会。
正如顾晏所说的,她想要知道那些陈年旧事,大可以再让人去查,不是非要从自己这里得到一个答案。
但对顾眉来说,如今顾晏却是她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只一瞬,顾眉就已经理清了事情轻重,也放低了姿态,把自己所知道的都说了出来。
由于涉及到顾府的,昭阳郡主并没有留在屋子里。
可没过多久,她听到屋里传来一阵沉闷的声响,像是什么重物轰然倒地,紧接着雕花木门被打开,顾晏绷着脸大步走出来,周身还夹裹着无尽寒气。
“这是怎么了?”
她往屋子里瞥了眼,看到顾眉跌坐在地上,旁边的桌子已然被砸碎,乍一看就是遍地狼藉,心头有股不好的预感。
顾晏往前走出几步,又被她的声音所惊,回过神来,声音沉沉道“没事。今日多谢郡主出手相助。我还有事,改日再请郡主到府上做客。”
说完,她也不等昭阳郡主发问,当先离去。
半夏连忙追上去。
看着这主仆俩的反常,昭阳郡主暗自思忖了片刻,便也明白这可能与她心心念念的答案有关。只是,从这反应来看,似乎并非什么好的结果?
婢女走过来,小心翼翼地问道“郡主,屋子里的人,该怎么处置?”
“你去请南阳侯夫人过来,把人带走。”
既然顾晏没有说如何安置顾眉,那想必也不需要特殊对待了。
自然是哪儿来的,就回哪儿去了。
而当顾眉看到南阳侯夫人时,瞬间就明白,她被顾晏抛弃了。
所有人都提防着她闹事,没想到,她倒是十分安分,跟在了南阳侯夫人的身后。
对此,顾晏并不知情,离开公主府后,她直接回了楚王府,甚至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直到夜幕降临,也不曾走出房门一步。
今夜,江寒舟终于结束了白文广一案,得以用“楚王”的身份堂堂正正地回府。
可预想中的娇妻相迎,并没有出现。
更甚者,整个府中死寂沉沉的,他差点以为进错了家门。
他脚步一转,直接去了卧房。
半路遇到了抱着宝儿的半夏等人,他停下脚步,不解道“这是去哪儿?王妃呢?”
“爹爹……”宝儿从半夏的怀里挣脱出来,又钻进他的胸膛,断断续续道,“娘亲……娘亲……生气气……”
“嗯?”
江寒舟抱住小团子,如鹰隼般锐利的眸子紧紧盯着半夏,问“怎么回事儿?”
半夏低着头道“王爷,您快去看看王妃吧。从公主府回来后,王妃先是把自己关在房里,天黑了都不出门。刚才又突然去了府中的练武场,任谁都无法劝住她啊……”
江寒舟边往练武场走去边问她“公主府里,发生了什么事?”
半夏犹豫了下,才道“在公主府里,王妃见到了顾三小姐,并且问起了老爷和夫人的死因……奴婢猜,是否跟这个有关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