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神医？”王掌柜见他神情有异，有些不安。
林逸清回神，放下那两张纸，讪讪笑道“没想到如此不凑巧。看来，这次是不能与几位掌柜合作了。恐怕，陈将军交代的事情，没那么容易完成了。”
“陈将军？”王掌柜心中一动，又试探性地问了句，“林神医口中的这位陈将军，可是现在江南大营的主将陈锋？”
“正是。”
得到这个答案，其他三人脸色有些激动。
一开始，他们只以为，林逸清接触的人只是江南大营负责购买军需的小官，对他的机遇虽感到意外，但还达不到羡慕、甚至是嫉妒的地步。
但如果林逸清的对接人，直接变成江南大营的主将陈锋，那就是十分了不起了。
他们三人都是土生土长的金陵人，从祖上开始都是开药铺的，也算是半个商人。
可无论在哪里，商人地位都很低下，一旦遇到稍微有些权势的官员，还不是任人搓圆捏扁，无力反抗？谁不盼着家里能出几个出人头地的大官儿？
于是，金陵城每个商户家族中，都会选出几个本事不错的年轻子弟，从小培养——
或考科举走入官场，或参军建功立业。
可科举之路漫漫无尽头，远远不及参军杀敌建功立业来得快。
若是还能在主将面前露了脸，得到了赏识的机会，可不就成功了一半？
眼下就有这样的机会，他们三人都不想轻易错过。
王掌柜沉默过后，最先开口，“林神医，陈将军当真对你这么说？”
林逸清优哉游哉地摇着八卦扇，“这是自然。王掌柜，你觉得我有说谎的必要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林神医怎么跟陈将军有了联系的？”
林逸清见状，心中也有了数儿，就编了个理由，娓娓道来。
三名掌柜被他说得心潮澎湃，正想问多一些情况，他却唉声叹气道“其他的，我也不再多说了。既然三位掌柜手中的药材已经被人预订，那我只能再去远一些的地方购买了。这批药材都是陈将军郑重交代并且亲自当面清点的，本来以为可以借此机会向陈将军引荐三位掌柜，看来却是不能了……”
“不！我们可以！”
王掌柜面色泛着红光，跨过桌子去抓林逸清的手，十分激动，“林神医，有这么好的机会，你可千万不能不带上我们啊！”
其他两个没他那么激动，但脸上同样神采奕奕，显然对王掌柜的说辞十分肯定。
林逸清却为难了，“可你们的药材不是已经被人预订了？”
“既然是江南大营的军需，自然是重中之重的事。我们身为金陵百姓，岂能不支援一番？”说话的是李掌柜，在三名掌柜里，算是最冷静沉稳的。
他都这么说，其他两人自然没有异议。
林逸清这才眉开眼笑，朝他们拱拱手“那我就替陈将军，多谢几位出手相助！等药材筹集完毕，我定会向陈将军禀明此事，到时设下酒宴，还请几位掌柜一定要赏脸啊！”
“一定一定……”
“如此就多谢林神医了！”
得到了想要的结果，林逸清又与他们商讨起后续的药材购买与交接事宜。
许是有了江南大营的名头，这三人也没有在价格上斤斤计较，整个过程都还算顺利。
不多时，林逸清就亲自送他们出了雅间。
等几人看不见身影后，他才走到隔壁雅间，推开门，走了进去。
顾晏笑吟吟道“林神医，真是会做生意呀！”
“过奖过奖，”林逸清抚摸着八卦扇，眼里精光闪闪，“不得不说，江南大营的名头真是好用，那三个掌柜可是众所周知的铁公鸡，这次竟然没有怎么讨价还价。”
江寒舟冷哼一声，朝他伸手，“药材单子给我看下。”
林逸清从袖中掏出两张纸，递给了他。
“这药材种类还真是差不多。”顾晏大略扫了一眼，突然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林神医，你怎么知道需要囤什么药材？”
“不是你告诉我的吗？”林逸清愣了愣，别过头，眼神有些闪躲。
顾晏一怔，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你确定没记错？”
“我的记性好着呢！”林逸清没再理她，走到一旁，给自己倒茶。
顾晏秀眉微蹙，心里又惊又怕，十分担心自己是否说了不该说的。
但想了好一会儿，她也没想起来，自己有说过该囤什么药材的话。刚要再问林逸清，却见他飞快地别过头，想要装作没偷看自己的样子。
突然间，她就明白了什么——
这林逸清，是在心虚啊！
想必，她没说过类似的话，而是林逸清自己算出来的，或者说，是用那双阴阳眼看出来的。
只是，不方便透露罢了。
想到这一点，顾晏也没纠缠下去，又见他二人要谈事情，便先行离开。
林逸清抱着八卦扇，神神秘秘地对江寒舟说“以前我一直以为，这个顾二小姐最多有点小聪明，今日一见，却发现这不单单是小聪明，还是大智慧啊。你这王妃，恐怕很不简单。”
常言道，看破不说破，也是一种本事。
这个顾晏，倒是有一颗七巧玲珑心。
江寒舟听到他给予这么高的赞赏，顿觉面上有光，眼角眉梢都诉说着一股得意，“早就跟你说过，她不是个简单的女子。你见我何曾骗过你？”
林逸清看不得他这副“与有荣焉”的神色，提醒道“我虽然认可她，却不代表别人也认可。据我所知，你那个师弟就十分抵触她。你难道不担心，他俩会打起来吗？”
“不担心。”
“为何？”
真打起来，这人还不得心疼死？
江寒舟忽然笑了，“厉文彦能打过她再说。”
他见过顾晏的身手，也自然知道，对方十有是学了他的武功招数。
尽管不知道她从哪里学到了，但能结合自身的优势，做到融会贯通，也让他欣慰。
真要近身搏斗的话，厉文彦未必会赢。
见他又露出思春的笑容，林逸清翻了个白眼，说起了正事，“我与他们商量好了，过几天就会去亲自去购买药材，务必要赶在对方动手之前，把药材囤起来。你要一起吗？”
“一起。”
江寒舟尽管心里有了点数儿，但不算百分百确定是关荣山的手笔。
若是能借此机会得到个确定的答案，那么，他也好提早做些应对之策。
于是，两人就出发日期、药材购买数量等具体事宜，再一次商讨起来。
……
而顾晏离开酒楼后，并没有急着回府，而是独自去了金满堂的拍卖场。
她用的是“慕容晔”的脸，刚找个位置坐下，就见文竹摇着折扇走过来，满脸带笑道“慕容公子，好久不见！这阵子，也没见你去赌坊了啊……”
顾晏瞥了他一眼，豪爽地饮下一杯酒，笑吟吟道“原来文竹先生这么希望我去光顾陆爷的赌坊啊！如此盛情，我倒是不好推辞了，等下就过去玩几把！”
文竹脸色一僵，忽然明白了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慕容公子说笑了，我也就问问……问问……”
顾晏也起了逗弄他的心思，叹道“原来文竹先生这么不欢迎我！我这个人啊，心情不好就想去赌一把，看来今日这赌坊之行是必不可少的了。”
文竹面露苦涩，急道“慕容公子，属下是开玩笑的。您可千万别当真啊！”
之前因为“运人失败”，他被迫赔给蔺寒庆那么多银子，又被顾晏敲诈了金满堂三成的利润，去信说起这事儿时，还让陆爷骂了个狗血淋头。
他丝毫不怀疑，一旦让顾晏去赌坊赌钱，他也没法在陆爷手下做事了。
许是他的脸色过于难看，顾晏也没继续逗他，而是问起了另外一件事，“这些日子，也没怎么看到陆爷。据说，他已经离开金陵城了？”
“是的。慕容公子找陆爷有事吗？”
只要不去赌坊赌钱，文竹应付起来就没有压力。
顾晏摇头，并没有再问下去。
送走了文竹，她心里却有些好奇，前世所知的那位“妹妹”，究竟是何方神圣，能让陆长风抛下金陵城醉生梦死的舒适日子，千里迢迢地赶去那荒芜之地？
正想着，耳边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她抬眸看去，却见一男一女相携而来，恰好坐在她身旁的位子上。
分别是白文广和顾眉。
众目睽睽之下，两人搂搂抱抱的，倒是丝毫不避讳。
顾晏只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可就这一眼，也还被白文广捕捉到了。对方像是护犊的老公鸡般，连忙把顾眉拉到身后，眼神警惕地盯着她。
顾晏“……”
真的很想说一句，她对顾眉没兴趣。
但白文广对顾眉如此看重，倒是出乎她的意料。
“白少爷，怎么了？”顾眉从他身后探出个脑袋，好奇道。
白文广把她的脑袋塞回去，整个身子都挡在顾眉的面前，浑身戒备地坐下来，阴阳怪气道“眉儿你心思单纯，不懂得外面人心险恶。有些人长得人模鬼样的，说不定就是个斯文败类，可千万要离得远一些。”
顾眉听他意有所指，往顾晏的方向看了看，却点头道“既然是白少爷的嘱咐，眉儿自当听从。不过，这位公子看起来也不像是什么坏人呀……”
白文广柔声道“说你单纯，还真是没错。哪有人脸上写着坏人的？小心为上！”
见他如此谨慎，顾眉也没有再说什么，而是不着痕迹地打量起顾晏。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对方的眼睛有点熟悉，就像是在哪里见过一样。
白文广见状，立即遮住她的眼睛，“你看这小白脸干嘛？他难道还有本少爷好看？”
顾晏一口酒噎在喉咙里，不上不下。
她虽然做了简单的妆容变化，整张脸变得更刚硬英气，但此刻剧烈地咳嗽起来，脸色微微泛红，双眸晶亮，却显露出与之前不一样的气度和风采。
白文广突然眯起双眼，再看顾眉有些痴迷的眼神，心头陡然生出一股危机感。
他眼里快速地闪过一道暗芒，拿过酒壶，就朝顾晏走过去。
“这位公子，喝一杯？”
顾晏已经止住了咳嗽，抬眸看他，沉声道“不用了。多谢公子好意。”
白文广像是没听出她的驱逐之意，径自给她倒了酒，“来来来！喝一杯！就当做个朋友！”
“我若不喝呢？”顾晏挑眉。
白文广面露威胁，凑过去，低声道“我是丞相府的少爷，就是巡抚大人都要礼让三分。今天这酒不喝，就是不给我面子，你难道要跟我作对？”
顾晏见他不似说笑，看了看那酒，没有动作。
看出她的犹豫，白文广也给自己倒了一杯，一饮而尽，“这杯酒我干了。该你了！”
顾晏静静地看了好一会儿，才接过那酒杯，随便抿了一口。
“这才对嘛！以后我们就是好兄弟了！”白文广拍了下顾晏的肩头，力气之大，大有把他骨头拍碎的架势。
顾晏反手抓住他的胳膊，丢了回去，起身整理衣袍，冷冷道“白少爷注意些身份。我与你不熟，当不起这兄弟二字。”
说完，她就走了出去。
白文广眉眼阴沉，死死地盯着她的背影，随即招来身旁的小厮，低声吩咐了几句。
那小厮立即跟了上去。
顾眉见状，连忙问道“白少爷，这位公子真没教养！”
“我跟你说的，有些人长得人模鬼样，骨子里就是个斯文败类！你还不信！”
白文广捏着她的下巴，凑上去吻住她的唇瓣。
没过多久，他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拉着顾眉的手，就撞进了隔壁的厢房。
文竹再回来时，早已不见了顾晏的身影。
厢房里传来一阵阵暧昧的声音，他摇了摇头，便知道有人肆无忌惮地玩上了。
金满堂是经营着拍卖交易，进进出出的人也很复杂，这些雅间既是为了让买主验收拍卖成果，也是给一些人提供寻欢作乐的地方。
像现在这样的情况，并不少见。
文竹并不怎么放在心上，正要转身离开，突然瞥见酒杯上的残留物，双瞳猛地一缩，拿起那两只酒杯认真比对起来。
只一眼，他就看出，这酒杯里被下了药。
他问道“刚才坐在这里的人呢？”
手下“属下不知。文竹先生，可是这酒有何不妥？”
“是有些不妥。”文竹儒雅的脸上浮起一抹深思。
他本想让人去找回慕容晔，但想了想，还是打消了这种想法。
都是男人，找个解药不是很容易的事？
他还是不要瞎操心了。
若是慕容晔连这点事情都处理不好，那也不能怪他了。
他想得很容易，却没考虑过——
这个“慕容晔”根本就不是男人！
其实，顾晏从金满堂走出一会儿后，就感觉到了身子的不对劲儿，这才懊恼不已。
稍微一想，就想出这是白文广动的手脚。
那杯酒……
可恨她看到白文广喝了那杯酒，就以为没有问题，殊不知对方仗着有顾眉可以做解药，根本不在乎中不中药。
倒是她被害惨了！
此刻，她已经走到了街角，离药铺和府邸都不算近，既不能找林逸清拿解药，一时半会儿也回不去。可想要找个安全的地方躲一躲，着实不太容易。
她强忍着身体上的不适，一步一踉跄地扶墙走着，突然眼角余光瞥向身后，顿时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有人跟踪她！
一时间，她的脑子也清醒了不少，闪身往旁边的巷子躲去。
眨眼间，整条巷子就空荡荡的。
那小厮本来奉命跟踪顾晏，再把中药的人丢到青楼当做小倌儿卖了，谁想到一眨眼就跟丢了，顿时急得四处搜索。
等小厮离开，顾晏才长舒一口气，面色潮红地躲在柴堆里等着。
刚才，她发现自己被人跟踪时，第一时间放出了信号。
暗卫一看到，很快就来到她的身边，并把她带回了府里。
早已有人通知了江寒舟，当他看到面色潮红的顾晏时，一张脸几乎黑得能滴墨，“赶紧去把林逸清喊来！”
中了这种药，只能寄希望于林逸清的解药。
他扶着顾晏躺下，但这时候，顾晏已经被身体里的异样感觉所支配，力气也还挺大，直接把他拉到了床上，宛如八爪鱼般缠在他的身上，边无意识地呢喃着，边不停地磨蹭着身下的躯体。
江寒舟脸色更黑了，呼吸还有几分不稳。
可真是要了命了！
他翻身把顾晏压在身下，又固定住她乱动的手脚，明明是很简单的动作，他做起来却莫名出了一身汗。
“别闹，嗯？”
男人低沉醇厚的声音响在耳畔，两人气息彼此交缠着，彰显着此刻无比亲密的距离。
可顾晏只是难受地扭动着身子，哪里听得进他的话？
手一伸，腿一踢，又是你上我下的一番较量。
到最后，江寒舟没被她压死，差点被身体的冲动折磨死。
他狠心地掰开身上的人儿，逃也似的跑下床，又飞快地关起房门，听着里头难受的声音，厉声喝道“白青滚进来！”
白青麻溜儿地滚进来，单膝点地，“主子，有何吩咐？”
“林逸清呢？怎么还没过来？”江寒舟怒问。
白青“主子，林神医没在药铺，听闻已经出城了，属下已经派人去追他回来了。”
江寒舟一怔，想起之前两人在酒楼里说的话，神色里有些犹豫。
他知道，林逸清此去为何。
若是回来，估计会耽误药材采买的进度；若是不回来，那顾晏的药如何解？
许是看出他的纠结，白青连忙说道“主子，依属下看，就不用请林神医回来了吧？顾二小姐虽然中了药，但不是还有你吗？”
说着，他还瞅了眼江寒舟下身支起的“帐篷”，意思也很明显。
江寒舟被他的眼神冒犯到，一脚踹了过去，“去请个大夫来。”
“那不用再请林神医回来了吧？”
“……不用。”
听到这话，白青嗖的一下就不见了。
江寒舟又打开门，迎面就见顾晏朝自己扑过来，他连忙张开怀抱接住，把人打横抱起，重新放回了床上，嘴里轻声地哄着话。
她的额头上沁出了汗珠，脸上的妆容已经被弄花，脸色潮红，双眸迷离，整个人呈现出与以往不同的万种风情。
若是他没戴着面具，那该多好！
可惜，现在还不能……
他的拇指压在顾晏的唇瓣上，指腹粗粝带着茧，这么轻轻划过，都能感受到这唇瓣的美好。更要命的是，这黑心小狐狸竟然舔了他……
江寒舟脑子里像是有什么炸开，只觉心理防线全部崩溃，俯身低头，正要狠狠吻下去，外面却传来白青火急火燎的声音，“主子主子！大夫来了大夫来了……”
房门被大力撞开，当看到纠缠在一起的两人时，白青狠狠一愣，大声问道“主子！大夫还需要吗？”
“需要！”
江寒舟咬牙切齿，语气里带了几分暴躁，但同时也松了一口气。
若是白青不出现，他都不敢想象自己刚才会做些什么。
真是只小妖精！
他平复了下自己的冲动，又按住躁动的顾晏，问大夫，“有解药吗？”
“老夫需……需要看一看……这种药的解药不好……”
“那就赶紧看！”
江寒舟冷冷瞪了他一眼，只给他递了一只手腕，其上还搭着一张帕子。
为了暂时制服住顾晏，他不得不点了她的穴道，还用手捂住了她的嘴巴。
那老大夫的手刚搭上腕脉，就被江寒舟一把拍开，他又问道“解药好了么？”
“是是……”
那老大夫身子一抖，从药箱里拿出一把药，“都试试吧……”
江寒舟“……”
如果眼神能杀人的话，这老大夫早已被他千刀万剐。
他一把拿过那些药，每一种都给顾晏吃了一颗，等了一会儿，见她稍微平静下来，这才放下心来。
一直到天黑，顾晏才清醒过来，看到自己睡在江寒舟的怀里，一脚就把人踹下了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