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晏起身,往对面的赌坊走去。
半夏把几个铜板搁在桌上,赶紧跟了上去,“公子,您要去赌坊?”
顾晏点头。
为了出行方便,主仆二人不仅女扮男装,还做了简单的面容伪装。
顾晏那张过于绝色的脸庞稍稍修饰过后,少了几分惊艳,像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公子。而半夏似乎对扮丑情有独钟,一张小脸涂得蜡黄蜡黄的,非常称职地衬托出顾晏的英姿。
用她自己的话来说——
给自家小姐当陪衬的绿叶,她是专业的!
赌坊本是鱼龙混杂之地,有挥霍如土的富家子弟,也有各种贩夫走卒。
顾晏二人走进去,并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她转了一圈,停下时,从袖子中掏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扔到桌上,“买大。”
半夏瞪大了双眼,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小姐真是太败家了!
等等,小姐什么时候学会赌钱了?
庄家盯了眼顾晏,指腹敲了敲罩璧,“还有没有人下注,开盖了开盖了啊……”
一桌人都屏息凝神,视线若有似无地打量着顾晏——
十五六岁,眉清目秀,身姿挺拔,周身透露出一股难以名状的贵气。
看这穿戴和年纪,却像是花钱不眨眼的富公子。
庄家揭开杯盖,三个六,果然是大。
小厮听到这里的动静,很有眼色地搬了个凳子过来,放在庄家身边,给顾晏坐下。
顾晏稳稳地坐在凳子上。
半夏立刻把奶杯捧到她面前,“公子,喝奶!”
眼珠子都快要掉下来的众人“……”
这样挥金如土的小公子,竟是个没断奶的!
顾晏似乎没看到他们的异样,吸了一口温热的羊奶,纤细的手指一动,将赢来的两百两银票全部压下去。
四百两,八百两,一千六百两,三千两百两。
短短几把,就赢得盆满钵满。
半夏站在一旁,目瞪口呆。
小姐什么时候解锁了“逢赌必赢”的新技能了?
而顾晏假装看不到她的疑惑,指腹慢慢地摩挲着光滑的奶杯壁,思绪却有些飘远。
她是嫁入楚王府后,才学会的赌钱。
在别人看来,守寡的日子孤独无助,但对她来说,那却是最值得回忆的一段时光。
在那座楚王府里,她挣脱了十六年的束缚,第一次为自己而活。
突然间,好想嫁入楚王府啊!
周边围着的人,见她如有神助,纷纷跟着押宝,尊呼她为“小财神”。
庄家抹着额前豆大的汗珠,捏着骰子的手都是颤抖的。
正当顾晏要把所有银票准备再次丢到桌上时,有人高呼一声,“陆爷来了。”
众人纷纷转头看过去。
庄家赶紧放下骰子,躬身退到一边。
顾晏抬眸看去,贝齿咬着竹管,眼里快速地闪过一道暗芒。
来人是陆长风,她前世的死对头。
他脸上化着精致的妆容,五官如雕刻般精致,双眉细长斜飞入鬓,三分阴柔七分邪魅。穿了一件艳红色的长袍,一双深邃漆黑的桃花颜,笑盈盈地盯着顾晏。
顾晏低低地哼了一声,娘娘腔!
前世,她掌管楚王府名下的商铺时,无数次与这个娘娘腔打过交道,在他手下吃过亏,也狠狠教训过他,两人的明争暗斗一直持续到了她死的那一刻。
这辈子,要踩娘娘腔,就从赌坊开始。
半夏突然身子一震有杀气!
两侧的人群退散开,陆长风一挥衣袖,隔着赌桌,在顾晏对面坐下。
“这位小公子,切磋切磋?”
顾晏晃了晃奶杯,漫不经心道“怎么切磋?”
“来者是客,你来决定。”陆长风抛了个媚眼。
妖孽!
顾晏咽下嘴里的羊奶,指着那骰盅“就赌最简单的,摇骰子,点数大小定输赢。”
“可以。那赌注呢?”
顾晏“我若赢了,陆爷帮我一个忙,可好?”
陆长风兰花指勾着垂在胸前的发丝,“你若输了呢?”
顾晏“任你处置。”
半夏在她身后看得目瞪口呆。
这一副胸有成竹霸气侧漏的人,还是她胆小柔弱的小姐吗?
可不得不承认,这样的小姐实在是太帅气了!
“爽快!”陆长风勾起唇角,“三局两胜。”
“不。”顾晏把奶杯塞到半夏手里,“一局定输赢。”
“可以。”
陆长风倏地站起身,把手中的乌发抛到身后,让人重新拿来两副崭新的玉骰子和骰盅,“就赌谁摇出的点数小。”
“这个是我最擅长的,公平起见,陆爷先来吧。”
“那我就不客气了。”
陆长风大手一挥,旁人还没来得及看清是怎么回事,六粒玉骰子就进了骰盅。
周边围观着的人群发出阵阵惊呼——
“好快的手法!”
“太快了。”
“陆爷赢定了,这种玉骰子撞击在骰盅上,声音都一样,根本就分辨不出来。”
陆长风另一只手掌重重拍在桌面上,震得骰盅飞腾而起,冲着高空飞去,又急速降落。他一改刚才的嬉笑散漫,整个人气场大开,凌厉中携裹着雷霆之势,双手接过骰盅,指尖上下翻动几次,将骰盅轻轻地放在了桌中央。
他翘着兰花指,点了下站在顾晏身后的半夏“你,揭盅吧!”
半夏看了眼顾晏,见她轻点了一下头,战战兢兢地伸出手,将玉盅小心翼翼地拿开。
只见六粒玉骰子叠罗汉一般,整整齐齐地堆叠起来,最上面的点数是一点。
人群里再次沸腾了——
“一点,天啦!”
“短短时间内,陆爷竟然能用六粒骰子摇出一点,高,实在是高。”
“这已经是极端了,看来那位小公子今天输定了。”
顾晏一脸的无动于衷,偏过头,就着奶杯喝了起来。
“吸溜吸溜……”
不大不小的吸奶声响在众人耳畔,陆长风微微眯眼,目光在那张红唇上停留了下,眼里流露出一丝玩味。
下一瞬,顾晏已经站起来,双手握住骰盅,开始动作。
一上一下,一上一下。
极其有节奏,又极其有规律,连每次上下的频率都一模一样。
只是时间有点长,整整摇了半柱香的时间。
围观着的人还以为顾晏有更大的招数,纷纷等着,准备大饱眼福。
毕竟是拿自己的命做赌注,敢挑战陆长风的人,多多少少有点小本事。
却没想到,顾晏摇骰子的动作还没普通庄家熟练,甚至一点花样都没有。
等了好一会儿,大家都不乐意了。
或摇头叹息,或讥讽嘲笑,声音嘈嘈切切,传入耳中。
“我还以为这小子有个几斤几两,在我们面前还能逞逞威风,在陆爷面前,给人家刷马桶都不配。”
“年轻人太心浮气躁了,硬是要一把定输赢,这下好了,把自己给赔出去了。”
“有点小本事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小子,让我们陆爷教教你怎么做人!”
“活该,叫你小子瞎猖狂!”
顾晏仿佛屏蔽了一切嘈杂,就连脸上的神情都没有分毫变化,依然专心致志一上一下地摇着骰盅。
刚才输惨了的庄家实在是忍不住了,怒道“小子,比不过直接认输就好了,这么拖延大家的时间,耽误大家耍乐子。赌本可是你自己提的,就是耍赖也耍不过去,大家都长着眼睛看着呢!”
“就是,到底还要多久?”
“难不成你还能摇出花来?”
又过了半柱香。
顾晏终于放下了骰盅,冲着坐在对面的陆长风会心一笑,“可以揭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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