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十一哥的讲话,所有的天赐盟之民都在欢呼着,他们似乎懂了,又似乎没懂。但几乎每一个天赐盟之民都深深相信一件事,十一哥的话,永远是对的,不许质疑,更不能质疑。十一哥就是天赐盟的天,十一哥的话当然就是天意。
离了港口,田十一没有理会万分想要与田双魁恳谈一次的赵佶,直接下了街道。
田十一上一次离开时带走的天赐军士卒,有许多都没能回来。田十一觉得,自己应该去那些个战死的袍泽家里看看。
那些士卒都是跟着自己走的,他们的父母、娘子、亲人,将他们最亲的儿子、相公、父亲交到了十一哥的手中,但十一哥无能,没能把他们活着带过来,这是田十一心中永远的痛。
证书与锦旗只是个形式,什么都代表不了,除了田十一的一份愧疚。但天赐盟之民不这样认为,他们认为这是家中子弟为十一哥尽忠的明证,十一哥没有愧对大家,大家自不可以愧对十一哥。
天赐军的抚恤向来不是给一笔钱那么简单,战死士卒的家属会在各方面受到优待,子女在许多的人生道路上都有着优先选择权。
一人战死全家光荣,这话说得很漂亮,但田十一却在心中觉得自己很无耻。那是一条条活生生的生命,若不是为了自己而战,他们本不必去死的。
既然活在这该死的世道里,战争便无可避免。若是想要少死人,那就要拥有碾压所有敌人的先进武器。
天赐盟因为田十一的关系,在武器这一块始终走在最前面,但田十一仍是不满足。他希望天赐军能够拥有压倒一切的武力,便如八国联军进某处时那样,无人可以匹敌。
眼下天赐盟这些老掉牙的火器,最大的克星便是敌人的骑兵。虽然可以将三段式加三列式射击法运用在战场之上,但却仍就不能真正让敌人的骑兵毫无还手之力。想要与金军的骑兵匹敌,在开发出更犀利的火器之前,唯有以骑至骑。所以天赐军的“骑铁”,至关重要。
此时的“骑铁”还在谋划之中,并没有真正的建立起来,因为三眼铳生产的有些慢。
想要组建“骑铁军团”,只有三眼铳是不够的,还需要骑术精湛、枪法一流、勇气超群的骑兵。可眼下的天赐军,似乎除了勇气,其他的都缺。
田十一看完了兵工厂的火枪坊,提了几条意见,再度向火炮工坊走去。针对金国的第一步计划,也是最关键的一步,大炮比火枪重要,丝毫也不能马虎。
双屿岛这边,田十一像个“磨磨丢”一样在兵工厂里转来转去,天下会客卿长老、易安居士、婉约词派代表人、千古第一才女李清照,却已经登上了开往舟山的渡船。
李清照的名头很多,也很响亮,但此时却紧锁眉头,口中反反复复默念着一首诗,无论如何也想不通其间的缘由。
“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李清照前几日途径杭州之时,去西湖看了一回,随即便想起这半阙诗来。
这半阙诗,乃是数年前田十一当着宗泽和李纲的面不经意吟出的。西楼大家的诗词流传甚广,这个时代和后世一样,根本没什么版权保护,李清照自然就听过了。
李清照与宗泽、李纲一样,虽是揣摩了多日,却仍是不能理解其中隐意。
“可惜只有半阙。”李清照轻叹一声,感到深深的惋惜。
“嗯?”易安居士猛地想起来,自己不正是要去见田十一的嘛,刚好可以当面问他。
明州港距离舟山不远,今日又是风和日丽,乘船之人大多在闲聊着。
“据说天赐盟盟主早些年便断言,大宋必有胡人南侵之祸,这是真的吗?”某位去舟山进货的商贾问道。
“那当然。”被问之人还没来得及答话,旁边却冒了一堆人出来解答。
“我家十一哥那可是上天的星宿,前知五百年后知一千载,这天底下就没什么事是我家十一哥不知道的。”
“去去去,别乱说,盟主不喜欢听这话。我家盟主当时说的不是胡人南侵,而是金人南下。”
……
李清照一下子呆若木鸡起来。“胡人南侵”、“金人南下”,此时听起来似乎差别不大,但若是数年之前说的这话,那田十一岂不是真的能预知未发生之事?
“十一哥当然知道。”一各缺了条胳膊老兵模样的汉子说道:“当年十一哥就下令,在河北河东三路之地遍修隐秘的粮仓,而且秘密屯粮,说是防备金人南下之用。这一次咱天赐军在河北河东征战,所需粮草都是那些隐秘的粮仓提供的。这还不算,你们也应该知道了,那些个粮仓救活了多少即将饿死的百姓啊,这可是十一哥的大功德。”
四周围立即响起一片叫好声,但凡是舟山之人,纷纷说起自家十一哥的诸多不凡与神异之处。
船上自然也有对田十一不满之人,但都夹着尾巴不敢吭声。在汴梁那边田十一就是个恶贼,人人喊打喊杀,但在这江南,尤其是距离舟山较近的地方,谁若是敢说田十一半个不字,就算不被打死,也可能半夜被人套麻袋打黑拳。
李清照心中的震惊已经无以复加了。来江南之前她就想过,天赐军为何会在河北东西两路与河东路存下那么多的粮食,难道是为了造反吗?若是想造反,以天赐盟的根基,应该以南向北攻才对,没有道理将粮食存在河北之地呀!
如今听了那断臂老兵的话,李清照终于信了田十一预言金人南侵这句话。除了田十一早便知道金军会南下之外,那些隐秘粮仓之事,实在是没有任何合理的解释。
“未卜先知”,李清照心里冒出这几个字来。
自古便有未卜先知的圣人,可那都是得道的高人甚至神人,凭田十一气人精的模样,又怎么会是得道高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