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九拎了拎他们的调查报告,道“除了小五,你们的调查报告都写得花团锦簇,完全没有必要,只要你把事情写清楚就足够了。当然我并不是表扬小五,他是没这份文采。你们询问了姜鹤,知道他和成继宗是因为一个花楼里的姑娘起的争执,也问了两人身边的奴才,所以我给了你们五分。”
顿了一下他又道“可是姜鹤是当事人之一,成继宗又已经死了,奴才各为其主,他们的话难免带有主观性。你们就没有问问在场的其他人?比如酒楼的伙计,当时的客人等。多问些人,得到的答案才会越真实。”
几位皇子若有所思,然后恍然大悟,心悦诚服地道“多谢皇叔指点,侄儿们明白了。”
“既然明白了那就把调查报告各自拿回去重写。”阿九下巴轻抬,点着桌案上的几份调查报告道。
又过了一日,几位皇子的调查报告再次交到阿九的手里,他们一个个立在阿九跟前,比第一天恭敬多了。阿九心中哂笑一声,不动声色地把目光收了回来,他一目十行地快速浏览了几篇调查报告,然后道“虽然说与皇叔我期望的还有些距离,但你们也算用心,行了,这一课过了。”
五位皇子均面露喜色,彼此对看一眼,都在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激动。就听阿九又道“你们是皇子,即便身居高位也要洞察世情,这样下面的人才不敢任意欺瞒。”
几人不约而同地点头,然后大皇子问“皇叔,那这件案子到底该怎么判?”其他几位皇子也都看着阿九,等待着他的答案。
阿九展眉一笑,“怎么判?怎么判都行,那就看圣上你们父皇的意思了。在其位谋其政,这是府尹大人的责任,他判不了只好向上禀报,说白了这就是你们父皇的责任,谁让他是一国之君呢?你们瞧着他独断乾坤风光无比,其实为难的事情多着呢,比姜成两家官司更难的事亦不在少数,他每日的操心是你们所想不到的,没看到他才不过而立之年头上就生了白发?你们也大了,为人之子的要多为你们父皇分忧呀!”
这一番语重心长的话让五位皇子十分动容,齐声道“皇叔,侄儿们受教了。”
阿九很欣慰,点点头,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无论是做学问还是做人,都切记不可骄傲自满,尤其是你们身为皇子,更要谦逊恭谨,方才是皇家典范。行了,今日的课就上到这,你们都去忙差事吧。”
五位皇子对着阿九行了一礼,鱼贯而出。出了王府大门,大皇子道“皇叔的话言之有理,我等兄弟还要齐心协力为父皇分忧才是。”
其他几人纷纷点头赞同,五皇子心直口快地道“还是皇叔本事大,他讲课我能听懂,比咱们以前的那些先生强多了。”以前先生的课上他总想睡觉,强撑着不睡也听不大懂。皇叔就不一样了,说的话他都懂,就算是责骂也浅显易懂。
大皇子等人虽没有说话,心里其实都很赞同。皇叔看似没有教他们什么,可短短几天他们却觉得学到了很多。
锦衣卫出手,很快便查明了周旭自杀用的铁丝的来路,是送饭时夹在黑馒头里送进来的,那个送饭的狱卒被抓起来严刑拷打,折磨得奄奄一息仍在喊冤,主事的锦衣卫指挥使挥手让属下停下行刑,让狱卒把送饭前后所有的事情回想一遍,想一想有没有人接近食盒。
狱卒苦思冥想,最后终于想到送饭的途中他与牢头说了几句话,可牢头并没有接近食盒呀。
锦衣卫指挥使一挥手,锦衣卫便直扑牢头住处,可惜他们迟了一步,牢头已经身亡,身体尚还温热,死亡时间不超过一刻钟。
结果禀到昭明帝那里,他气得把茶杯都摔了,哦,查了半天,原来是大理寺的内鬼所为,这个牢头背后之人会是谁呢?大理寺卿险些一口气上不来了,跪在地上直表忠心,这是谁坑他?他现在是巴不得抓住凶手以表清白。
昭明帝抓起龙案上的奏折向大理寺卿砸去,“朕把大理寺交到你的手上,你就是这样管着的?你若不能胜任,朕这里有的是大把的人。”
这话已经是极严重了,大理寺卿心里暗暗叫苦,忍着被砸的疼痛不住叩头,一句辩解的话也不敢说。
好在昭明帝还给他几分面子,并没有撤了他的职,“滚回去,自己去查,你若查不明朕不介意插手。”
大理寺卿哪里敢让圣上插手,圣上插手焉还有他的命在?
回到大理寺,大理寺卿就招来心腹把上上下下所有的人全查了个底朝天,凡是可疑的就立刻抓起来,宁可错抓也不放过一人。
鉴于大理寺的教训,其他的衙门也积极行动起来,内部自查起来。一时间满朝风声鹤唳。
随着时间的推移,虽然没有找到杀害周旭的幕后凶手,但锦衣卫仍是抓了不少可疑官员,不过都是官职低的,没有一条大鱼。
大皇子二皇子和三皇子虽然表面上还和以前一样,心里其实可着急了,被锦衣卫抓起来官员有不少是暗中投靠了他们的,虽官职不高,可一下损失这么多人也伤元气呀!
二皇子和三皇子恨得咬牙切齿,“周旭肯定是大皇兄的下的手,办周家案子的就是大皇兄的人,这都一年多了也没找到赃银,周旭受了那么重的刑都不吐口,十有周家是冤枉的,还不知做了谁的替死鬼呢?大皇兄这是怕了,坐不住了,所以才杀了周旭灭口。”
之前两人还十分高兴,想着寻找证据给周家翻案,他们倒不是为了周家,周家的男丁只剩下周旭一个人了,他再有才干在牢中折磨了一年多也废得差不多了。帮周家只是顺便,他们是冲着大皇子去的。现在倒好,大皇兄没事,他们的人倒是舍进去不少。
大皇子却十分冤枉,都以为周旭是他让人杀的,连他外祖都问是不是他动的手,可真的不是他呀!他有这个心思不假,可还没来及动手,周旭就死了。
四皇子靠在软榻上,嘴角带着一丝笑意,斜睨了地上跪着的人一眼,“尾巴都收拾干净了?”
地上的人语调没有丝毫起伏,“回主子,活儿做的麻利,没有留下什么破绽,葛牢头已经死了,任锦衣卫上天入地也查不到咱们身上的。”
四皇子满意地点点头,“很好,这事办得好,本殿下很满意,你很不错,下去领赏去吧。”
地上的人谢恩恭敬退了出去,出了门他才慢慢直起腰,一张普通得扔在人堆里再也寻不见的脸,眸中偶尔闪过一道精光,很快便敛去不见。
室内的四皇子低低地笑出声,这段日子大皇兄二皇兄和三皇兄气急败坏,只差没有撕破脸了,可有谁知道动手的人是他呢?三位皇兄,对不起了,你们就狗咬狗去吧,弟弟我就等着坐收渔人之利了。
“来人,拿酒来!”四皇子大喊一声,他觉得此刻需要庆祝一番。
锦衣卫指挥使把查到的证据全都送到昭明帝的龙案上,“圣上,还需要再往下查吗?”
昭明帝看了锦衣卫指挥使送上来的证据,许久没有说话,眼底晦涩难明,半天才道“周旭的案子就到此为止吧!”再查下去有什么意思?保不齐就是他的几个儿子,真查出来那才丢人呢!昭明帝这才猛然意识到他的皇子都长大了,都学会玩弄权术拉拢人心了。
锦衣卫指挥使看着圣上陡然间露出的疲态,十分同情,也正是他意识到再查下去恐怕不好收场,这才来请示圣意。“圣上若是无事吩咐,那臣就退下了?”他轻声道。
昭明帝摆了摆手,“去吧!”
锦衣卫指挥使恭敬退下,退了两步忽又站住,轻声道“圣上,这里头许是有什么误会,您保重龙体为上啊!”
昭明帝苦笑,有什么误会?证据都摆在眼前呢,他也无法做到自欺欺人。他不禁陷入了沉思,想起他做皇子时的那些血雨腥风。他能够登基为帝其实是捡漏,他前头的几位皇兄争位死的死,幽禁的幽禁,不然哪里轮得到他?
由此可见当年的帝位之争是多么惨烈了,难道他也要面对儿子们手足相残吗?一想到这里他就压抑地喘不过气来。
次日,红袍银色面具的锦衣卫就在京城销声匿迹,昭明帝下旨,处置了周旭自杀案涉案的一批官员,杀头的杀头,流放的流放。那几日菜市口的地就没有干过,动荡了半月之久的京城慢慢又恢复了平静。
案子是结了,可昭明帝心口的郁气却没有出来,他把入朝的几位皇子全都召了过来,破口大骂。
大皇子觉得冤枉极了,“父皇,儿臣冤枉——”周旭真不是他动的手。
昭明帝利目如电,“怎么?朕还冤枉你了?你身在朕的长子,理应为下头的兄弟做好榜样,你做到了吗?”
大皇子一听不是周旭的那事,又听父皇提到他是长子,似乎有对他另眼相看的意思,顿时不委屈了,反而十分诚恳地表示,“父皇教诲的是,是儿臣做的不够好,儿臣身为兄长一定会多为父皇分忧,友爱兄弟,不辜负父皇的期望。”
其他几位皇子心里恨得痒痒,怨自己反应慢,又让大皇兄抢了先。于是也纷纷开口表态。
昭明帝心中这才舒坦了一些,脸上依旧面沉似水,把几个儿子又训斥了一番才让他们滚蛋。
可以说除了四皇子,大皇子二皇子和三皇子都以为他们父皇知道了他们私下结交朝中臣子,还在心中打定主意今后要再谨慎一些呢。不得不说这是一个美丽的误会。至于五皇子,他纯粹就是个陪骂的,直到出了御书房他都没明白父皇怎么发那么大的火。不过他也是心大,想不明白就索性不想,就算天塌下来还有高个撑着呢。
日子平稳地往前滑着,几位皇子的皇子妃定下来了,昭明帝一天连下了五道圣旨,御前的太监都可忙了。
大皇子妃是大皇子外家的表妹,二皇子妃是吴国公家的闺女,三皇子妃是宋相爷家的二小姐,四皇子妃是平南候的闺女,五皇子妃则是三皇子的表妹,刑部程尚书的孙女。
自接了圣旨,三皇子就可高兴了,如愿以偿娶到宋相爷的千金,他五皇弟还成了他表妹夫。他倒不担心程家改支持他五皇弟去了,五皇弟生母常年生病,也不得宠,外家,五皇弟也没什么正经外家,淑妃娘娘父母双亡,只有一个兄弟也是病病歪歪,没撑到娶亲就去了。
除了外家不得力,五皇弟本人也没什么出息,只要是长眼的人都知道该支持谁,所以三皇子是一点都不担心。
五位皇子年纪相仿,皇子妃的人选定了,接下来就该大婚了。一连要办五场皇子的婚事,礼部哪里忙得过来?所以昭明帝大手一挥,五位皇子的婚事一起办了。就是这样,也够礼部忙活的。
不仅礼部忙,工部和内务府也跟着忙。皇子府虽然都建好了,可皇子们大婚,总得再粉粉院子什么的吧?这都是工部的差事。而皇子妃们的嫁衣礼服和头冠,以及皇家的聘礼却需要内务府张罗。
上到大臣,下到百姓,都知道皇子们要大婚了,整个京城陷入巨大的喜庆之中,冲散了之前周旭之案带来的血气。
宁非本来是该回漠北的,这不恰好赶上皇子们大婚了吗?于是圣上开恩,留他喝过皇子们的喜酒再出京。宁非算了算,嘿嘿,他还能在京中多留二十多天呢。
宋清欢要成为三皇子妃了,姚氏满面春风,腰杆都直了许多。嫁了闺女,然后再把儿媳娶进门,她就擎等着抱大孙子了。
哦,宋清歌的婚事也定下来,是个寒门举子,宋相爷颇为赏识他的才学,把他收为学生,还把自己的闺女嫁给他。
宋清歌却不大乐意,凭什么二妹妹嫁的是皇子,到她这儿却是个小小的举子,还是个家境贫寒的,她嫁过去不是受苦吗?
即便她是庶女,不能和二妹妹这个嫡女比,可这也差的太多了吧?凭着她的人才怎么也能做个国公夫人或是侯夫人呀!
她再不乐意也没用,因为这婚事是她爹订下的,要是嫡母订下的,她还能找她爹哭一哭,闹一闹。上次她姨娘只不过在她爹跟前稍稍透漏了点对这桩婚事的不满,就招来爹爹的责骂,骂她姨娘鼠目寸光,妇人之见。
阿九见桃花一副没事人的样子,便道“宋清欢要出阁,你不回去瞧瞧?添个妆什么的。”
桃花诧异道“我跟她又没什么交情,添什么妆?不是浪费东西吗?估计她也不乐意看到我。”何止是没交情,跟仇人也不差什么了。她可讨厌相府了,一点都不想回去。
阿九斜了她一眼,接过宁非递过来的茶抿了一口,道“有没有交情外人又不知道?外人只知道你们是姐妹,她出嫁你要是不露面,那外人只会说是你的不是。你过去走一趟,既恶心了她又赢得了美名,何乐而不为呢?再说了,送什么添妆不全凭心意,送金送银是心意,送几个自己亲手做的荷包难道就不是心意了吗?礼轻情意重嘛!”阿九循循善诱着。
桃花眨巴眨巴眼睛,笑了,“对哒,公子,桃花听您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