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到人身上寒浸浸的,仿佛吹散那些烟花的余烬,一切繁华都已陨落。
黑的丝绒的夜,温柔地向她包围过来,一切都弥漫得无痕无迹,仿佛是一场梦境,那么地不真实,醒来的时候只有无声无息的黑;又像是小孩子因为梦魇,大哭大闹地醒来,四周却是静悄悄的,连那哭闹也是梦里的事。
她觉得身子冷透了,却若无其事地站了起来,张了张嘴,似乎想要下定决心要说些什么似的,却最后,只说“没什么,月色很美。”
她装得极其平静,不知道是在安慰对方还是在安慰自己。
她将身上的外套脱下,还给他,径直往车上走去,外套上不知不觉地已经沾染了她的气息。
他的记忆里,她好像从来不抹香水,身上总是那股淡淡的自然的清香,让他想起北美大片大片的云杉原始森林,湛蓝的高山湖泊,深泓的湖水,连倒影都干净清澈。
他也不知道这个味道到底是留在了外套上还是留在了他心上。
他送她回到家,一路上也不曾说过一句话,只有车载音响播放着音乐。
是一首老歌。
歌手的声音很低沉,淡淡地,带着一丝慵懒和随性,像是娓娓道来一个故事。
“看着你,看窗外,瞧瞧变红的夜……
轻轻的你的手又握紧了一些……
该不该让你到我的世界……
……”
该不该……
车停到了那个老巷子,依然那么静谧,只是巷尾处竟不知道何时已经装上了路灯,幽美温和的光影,柔愠,俏媚。
她隔着车窗看着远处的那盏暖黄色的灯光,一时之间有些失神。
大概是见她许久没有反应,也没有下车,他忍不住开口问道“怎么了?”
她缓缓回过神,指了指窗外的路灯,嘴角扯了扯“没什么,只是,突然有灯了。”
“不好吗?”
“嗯?”
她像是没有听清对方说得是什么,忍不住低声嗯了一声。
他笑笑,也就没再回答,轻声提醒道“早点休息吧。”
她推开门,应了一声,然后便转身往里头跑去,跑了两步,又转过头,整个人埋在了黑暗里,只有远处的路灯依稀照出她的身影,“明天,我还能找你吗?”
即便很黑,他依然看出了她心底的紧张与期待,她下意识地咬了咬下嘴唇,双手垂放在胸前,两个食指竟不自觉地在开始打转,或许,连她自己都没发觉,每次感到紧张的时候,她的食指总是会出卖她的心思,哪怕她伪装得再平静。
他淡淡地笑笑,“明天……可以。”
然后,她像个孩子一般笑容灿烂,留下一句“明天见。”便转身跑了进去。
在她转过身的那一刹那,他敛起了笑容,眸底覆上了一层冷色。
他把车开出了那个让他唯一可以绽放笑容的老巷子,往顾家老宅的方向走去。
顾家老宅在郊外的别墅区,似乎远离了所有尘世的喧嚣。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大概有多久没有来到这里了,通往那里的路一片漆黑,好像让人觉得继续往前走去,会不知道走向哪个危险的未知地带。
负责关门的管家,正要阖上大门的时候,远远地瞧见车辆驶来的影子,他认出那是言少的车辆,便又将大门敞开到最大,在车辆经过的时候,他静静地站在一旁,弯了一下腰,这是顾家人的规矩。
顾廷琛很崇尚英国庄园主的管理模式和氛围,所以,下意识地希望自己的管家也可以像英国管家那般大气庄重。
这大概是有钱人特殊的癖好吧,通过某些细枝末节的事情,来彰显他的地位与谈吐同他人的不一般。
他停好车,推开车门走了下来,郊野外冷风阵阵,风吹动衣袂,空气中仿佛还存留着她的味道,如影随形。
即便是郊区,这月色竟不如城里的明亮,几乎让人忘却,不知道三十年前的月色,会是什么样子。
过去的事情,他从来不愿主动提起,母亲在世的时候,他也不曾听起她讲述以前的事情,即便偶然间他得以窥见到母亲的日记,上面也不过只是寥寥数语,“及至见了第一面,我更感到我俩的缘分是前世注定了的。——记于1990年的夏天”
那是他出生的前两年,母亲在日记的扉页上面写下来的。
他向来不喜欢矫情,却也知道这是张爱玲遇到胡兰成时所写下的句子。
他从来不知道母亲喜欢那个男人什么,他也不想知道。
他抬起头望着眼前那座略显肃穆的别墅,忽然觉得有些疲惫,不知是为了什么。
“阿言来了。”
他进门的时候,客厅只有顾廷琛一个人,他一见到自己,便喊着阿言。
言蹊微微皱了皱眉,他不喜欢他这么叫自己,每次他这么叫自己,他就会无可避免地想到自己的母亲,被他害死的母亲。
因为母亲的小名,便是阿言。
“跟我去书房吧,我们……好好谈谈。”
……
洛凡几乎是一路小跑着上楼的,木板楼梯在寂静的深夜忍不住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巨大响声,把住着的邻居吵醒了,忍不住敲了敲墙以示反抗。
洛凡自觉有些愧疚,暗自吐了吐舌头,便蹑手蹑脚起来,直到关上房门,她才长吁一口气。
屋内一片漆黑,她的心扑通扑通地直跳,脸颊很是发烫。
他对自己是喜欢的吧,如果不是,他为什么会……
那他们现在是算男女朋友了吗?
可是他没说……
如果不算,那那个吻又算什么?
情不自禁?
合适的地点时间,就连氛围都是刚刚好,情动了一下,来填补寂寞吗?
她感觉自己的心跳一会儿快,一会儿慢,越发地心烦气躁。
她突然很想找陆景阳那个家伙探讨一下他们男人的心理,拿起手机的那一刹那才想到起他被他父亲抓去英国了,得明天才回来。
她变得愈加地心烦意乱,身上也逐渐被汗水浸透了。
于是,在随意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后,拿了睡衣便去洗手间打算洗个澡让自己冷静一下。
滚烫的热水一直把她的皮肤烫得通红,她才逐渐恢复了意识。
其实自己真是不聪明的,身边像这样的关系比比皆是,不过是男女暧昧,只要处理得当,便是红颜知己。
可是她太了解自己,要是这样发展下去,最后一定会彻底栽进去,然后注定是伤筋错骨。
而她又太过执拗,凡事都想着追根究底,所以,才会想要约他明天见面,给这种关系画上一个等于号,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如省略号一般,不清不楚。
热水澡不知道洗了多久,直到热水慢慢地变凉,成了冷水,她才觉得寒意阵阵,立刻关上了花洒,穿上衣服走了出来。
今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自己的心情又太乱,她不想继续为此苦恼,于是,倒头便睡了起来。
她不记得自己睡了多久,后来还是陆景阳的电话给她吵醒的。
“洛凡!洛凡!快看新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