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成三十六年,一直寄养在乐太傅府中的会凌公主回宫,皇帝亲迎,因未曾及笄,入住皇后宫中,由皇后教养。
仪仗队伍甚长,华冰穿着厚重的华服,在轿辇中斜斜的靠着,听着白翰在轿辇下不住的叹气,便小声道“若是累了,便去躲会儿,在皇后宫中等着我就是。”
白翰撅着嘴还没说话,边上便有一严肃的嬷嬷开口道“请公主慎言。”
华冰看了眼旁边的文姑姑,似也认同的微微点头。想来文姑姑便是那种严肃有礼的世家女,这般年纪大了,又想着做了嬷嬷,大抵会将从前闺中受训严格几分再返还到自己身上,看了眼走在白翰身边像是陶瓷娃娃一般一丝不苟的菘蓝,华冰叹了口气,只希望快些到皇后宫中。
今日气温有些高,穿着厚重,又没有人侍奉茶水,华冰正觉得有些渴,下意识的四处扫了一圈这个轿辇,却发现轿辇的斜后方有一个小柜子,很是稳当,莫非这个小柜子很重又或者是固定的?华冰闲的无聊,用手指敲了敲,竟然是中空的,推了推,果然是固定住的。拉开小环,小抽屉里竟是倒好的茶并一个小壶,下面还有一层,拉开是一碟缩小版的精美糕点。
华冰看了眼外头的嬷嬷们,心想莫不是考虑的这般周全,但上来时也没人提醒啊,这莫不是大秦后宫的规矩?看着那茶杯在轿辇中纹丝不动,只是起了水纹,华冰淡笑,拿起茶杯闻了闻,竟是未曾喝过的茶,心下也忘了安全,便饮了一口。入口还有余温,到了喉咙中却是一股清凉,洗涤烦躁,软香浸入整个口腔。华冰忍不住又倒了一杯,一盏茶过后,轿辇终于停下了。
华冰喝完了茶才微微皱眉看着这诡异的小柜子,诡异的茶。这时,仪官的声音穿了进来,华冰在众位嬷嬷的搀扶下下了轿辇,在跪地众人的行礼声中走进了皇后宫中。
走进殿中,还未看清上面是何人,身边的嬷嬷便小声提醒行礼,华冰叹息一声,照着前两日宫中嬷嬷教的礼仪,规矩的行了大礼。
“会凌,起来吧。”
华冰微微抬首,见皇后余光看了一眼提前出声让自己起身的皇上,华冰行完礼,起身道“多谢父皇,母后。”
皇帝自是喜笑颜开,皇后微微点头,华冰立于阶下,垂眸低头。
皇帝点点头,身后的那位金公公上前一步道“会凌公主,皇上怕您进宫有些不习惯的地方,今日一早皇上便派人给您送了些玩意并吃穿用度,事无巨细,现在已经在皇后娘娘宫中了。”
此话一出,皇后的脸色顿时有些不好看了,华冰淡笑道“多谢父皇。”
忽然有个小太监从殿外进来,与金公公耳语一番,皇帝便起身道“皇后,会凌进宫,或有不适,你切记要好好照顾女儿。”
皇帝这话不算客气,但最后一句话却是让皇后的心思不上不下的。
送走皇帝,皇后复坐下,道“带会凌去安顿吧。”
众人应是,华冰行礼,道“是,多谢母后,今日时辰已晚,明日会凌再来请安,会凌告退”
这边华冰刚走,皇后身边的元嬷嬷便挥退了小宫女,端上一杯清茶,轻声道“娘娘是否头又痛了。”
皇后摆摆手,道“无妨,是本宫膝下无子,皇上也是为了本宫着想。”
“老奴今日看这位公主,确不是个省油的。”
皇后叹息一声道“本宫身子不行,好凌是从宫外接进来的,皇上将她放在本宫身边,是让本宫保她周全,也是念着本宫劳心劳力几十载,给本宫一个依靠,左右吃穿用度尽心便是。”
元嬷嬷放下手中的茶盏,轻揉皇后的头部穴位,道“老奴听说,会凌公主进宫,朝中反对声音日盛,会不会对娘娘有什么影响。”
“左右不过是言官闹事罢了,毕竟是皇室血脉,皇上必然是经过查证的,放在本宫身边唯一的嫡公主,皇上欢天喜地了不是?何况,本宫在宫中二十余载,外家也是靠得住的,也不是一个小丫头能左右的。”
“是,是老奴多虑了。”
偏殿内,华冰端坐在上,众人行礼问安道“恭迎会凌公主回宫,给公主请安,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言罢,一个管事模样的小太监跪着上前挪了一步,道“公主,小的们是金总管亲自挑选来伺候公主的,以后公主但有吩咐,小的们无有不从。”
华冰淡笑道“赏。”
看着菘蓝将准备好的小荷包分下去,华冰又道“只是我还在母后这里暂住,怕是没机会让得力的人打理宫殿。”
这话说的没头没脑,那小太监倒是愣了一下,磕头道“公主恕罪,公主恕罪,小的知错了。”
华冰淡笑着从菘蓝手中拿了一个荷包,放在小太监手中。
文姑姑道“都退下吧,今日公主累了,明日再来拜见,哪些是在公主殿内伺候的,跟我来。”
众人见是一位嬷嬷样子的人,看情形又是这位不好惹的公主的贴身人,连忙应是,跟着走了出去。
菘蓝帮着华冰脱下华服、首饰,换了轻便的一身素衣,奉上一杯茶,看着才松了一口气。
华冰看着她的小动作,淡笑道“今日可是累了。”
菘蓝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奴婢怎么也没想到小姐是公主,今日进宫,菘蓝跟在公主身边,怕给您丢脸。”
菘蓝一直谨小慎微,跟在身边默默付出,华冰自是看在眼里,淡笑到“你与文姑姑都是我贴身的人,从今以后,除了我便是你们,尽可大胆一些,多做些主,那些小宫女小太监你才管得好。”
菘蓝郑重的点点头,道“是。”
许久,文姑姑走了进来,华冰将倒好的茶推到桌子边,道“姑姑辛苦了,坐会儿,喝茶。”
文姑姑叹息一声,道“公主,今日老奴处理这些事险些出错,让那些小宫女看了笑话。”
华冰淡笑道“不是还没出错吗。”
文姑姑无奈的笑了笑,又立刻皱眉道“宫中的事确实繁杂,老奴怕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姑姑尽管放手去做,不必顾忌在皇后宫中,我自会安排好,明日我便请皇后给你个女官的身份,也好帮我管着。”
正说着,不知道跑哪躲懒的白翰一溜烟跑了回来,笑嘻嘻的道“这大秦的后宫可比北宇的好看多了。”
文姑姑自是看不惯这等不服教条的人,便退到一边收拾起了礼单。
白翰心虚的看了眼文姑姑,道“少小姐,为了你进宫的事,听说朝中都闹翻了。”
凭空出来一个公主,还是放在皇后名下的唯一的嫡公主,且不说言官有没有以死谏之,怕是忠臣也不会答应。
“那有没有伤亡啊?”
白翰笑道“这倒是没有,你寄养在乐太傅家,总是有用的。”
华冰来了兴趣,道“这乐太傅是何许人也?”
白翰得意的笑了笑,道“乐太傅是皇帝潜龙时期就亲近的人,那时他还是个小小的编修,大抵皇帝上位他功不可没吧,自从皇帝上来之后,他就顺风顺水,一路官至太傅。”
这等重臣,皇帝没有卸磨杀驴,也算是仁义,看来有朝中重臣站在皇帝这边,这次才没有翻船。
华冰看了眼文姑姑手中的礼单,道“这次都有哪些府邸送了东西?”
文姑姑微微皱眉,想着怎么说,白翰却笑嘻嘻的从文姑姑手中抽走了礼单,道“看样子没有几家,就算是乐太傅的门生也没有几个送的,倒是——”白翰看了眼华冰,道“倒是有两家看着有些出挑。”
刚进大秦,这些日子都忙着准备进宫的事宜,没有与大秦朝中有什么关系,到底是哪两家?
“哪两家?”
“一个是和郡王府送了的东西,好像都是些书什么的,还有些有趣的玩意儿。”
和郡王府?和郡王,华冰突然想到了那位和公子,莫非是和郡王?送贺礼哪有送书的,除非是投其所好,看来这位和郡王倒是了解我。
“这位和郡王是什么人,曲水楼可打听清楚了?”
白翰想了想道“和郡王府没有和郡王,这位和郡王早就战死了。和郡王府现在还有一个世子和一个庶子,这世子年龄也不小了,不知为何还不承位。”
白翰也是纳闷这和郡王府怎么会突然对一个冒出来的公主示好,心中想着也没跟这府有过什么接触啊,看了眼面无表情的少小姐,心中更加纳闷。
“还有哪家?”
白翰连忙看了眼礼单,道“还有汤家,这汤家现在府里可是乱的很,听说府里只剩一个断了腿伤了胳膊的少爷,并着几个庶女,这汤家送的东西也不怎么样。”
这汤府要是没有支柱,想来败落便是顷刻之间的事情了。
华冰淡笑道“有这份心意,朝中一致对我,汤府不错了。”
“也算汤府的那个少爷有胆子,现在没人敢伤害少小姐,但恭维的朝臣,也算稀有。”
华冰淡笑道“大抵是死马当成活马医,就算他们不送,汤家也绝不会受各府欢迎,万一我日后得盛,说不定还会说上一句话。”那汤家也还有一丝希望,这位汤少爷倒是个有心的人。
“少小姐说的是。”
华冰见文姑姑似有担心,道“文姑姑可是在担心什么?”
文姑姑道“今日见皇后娘娘面色不好,公主现在住在皇后宫中,会不会不便?”
白翰笑道“文姑姑放心,经过已经按照皇上旨意,在修缮宫殿了,按照给皇帝的年纪,今年少小姐才及笄,到时候便会到新的宫殿住。”
文姑姑担心的不无道理,朝中本就反对,若是宫中也有针对,怕是会耗费些精力,若是修建新的宫殿,只怕——
“翰儿,可是旧宫殿?”
“少小姐放心,金公公说皇上有意修建新的宫殿,但我替你回绝了,现在修缮的事从前不用了的旧宫殿,只是修缮一下。”
华冰淡笑点点头道“宫中事务一定要安排好,文姑姑辛苦你了,可跟秀才联系过了。”
文姑姑点点头道“见过面了,前几日公主与白翰忙着进宫的事务,我便跟那孩子聊过了。”
华冰叹了口气道“他是否还心里不舒服,远离故国,让他到他国参加科考,是为难他了。”
文姑姑微微低头道“那孩子也只是有点倔罢了,老奴已经劝过他了,北宇政局,并不是寒门士子登科建功的好去处,老奴心里清楚,他也不过是想找个青史留名建功立业的门道罢了,公主放心便是。”
华冰淡笑道“姑姑看得明白,我不担心。”转而对白翰道“翰儿,红缎在北宇怎么样,可还撑得下去。”
白翰放下手中的礼单道“我正想跟少小姐说这件事呢,红缎虽然不错,但还没法把北宇全局的生意撑起来,所以我便想着跟她换一换。”
换一换也好,红缎放在自己身边,自己也能帮白翰教一教她。且雍平城那边夏公子的合作已经提上日程,红缎在北宇也是没法接手的,倒不如把白翰换过去,这样北宇的生意和盐业就没有后顾之忧了。只是,华冰看了眼白翰,见没有丝毫异色,心中又想到苏秦,自从太爷爷出现之后,两人之间就出现了无法言语的气氛。
既是白翰自己提出的,华冰便道“那,你便安排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