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家老夫人脸上有些挂不住,连忙拉关氏坐下,道“你是我女儿,我不向着你向着谁?我还不是为你好?你嫁到姜家这么多年,就碧儿和玫儿两个女儿,女婿虽有两个儿子,可那都是庶出的,难道你还指望他们替你养老送终?从前女婿不能如何,那是因为关家好,如今呢?关家不能替你撑腰,他要抬举谁,我们能怎样?到时受苦的还不是你!”
关氏脸色变了,事实上还不单单如此,她嫁入姜家多年,可与丈夫姜励,从来就没有过浓情蜜意,否则,当初她又怎会怀疑姜翡是姜励的私生女?可她又万万不愿意再娘家面前露了怯,当初娘家将她拒之门外,她更不愿意让娘家看了笑话。
关家老夫人见关氏表情有些松动了,接着道“娘这也是为了你好,女婿如今可是侯爷,难道你就愿意让个庶子承了爵?将你表妹给了他,等生了儿子自然放到你身边养,总是有血脉之亲的,难道不比已经知事的庶子强?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关氏抿了抿唇,没说话,关家老夫人又接着道“这事你想想,要快些做决定了,以后可未必有这样好的人选。另外,不是我说你,碧儿和玫儿都是你的女儿,你就算不能一碗水端平,何至于这样?女儿家是不如儿子,可玫儿嫁得好,对你只有好处啊?你瞧瞧,好端端的,让玫儿对你离了心,这有什么好处?”
关氏脸色变了变,许是这里只有她们母女的缘故,关氏犹豫了片刻,还是道“娘,我总觉得,玫儿不是我女儿。”
“你胡说什么?”关老夫人皱起眉头,“先前你这样说也就罢了,那时你说,两个女儿有一个是抱来的,你怀疑玫儿是女婿从外头抱来的,对她冷淡,娘也可以理解。可如今翡儿不都让皇上接回去了?你怎么还说这种胡话?”
“哪有这样巧的?我的女儿,刚巧就跟公主生一个模样?”关氏不肯相信,“当年我难产,孩子生下来,我没来得及看一眼就昏过去了,后来就多了个孩子,我分不清谁是我的孩子,可我记得,玫儿同那两个孩子都不像!”
关氏言之凿凿,关老夫人也有些疑惑,的确,哪有家中的女儿,刚巧就生得像公主的?可女婿总不至于为了保护公主,连亲生女儿都害的吧!关老夫人想不通,却不能由着女儿胡思乱想,道“别胡思乱想了,那时孩子才多大,丁点大的婴孩都长一个模样,定是你记错了。哪有当娘的怀疑女儿不是亲生的?这话可别乱说,日后对玫儿好点,将来若有了儿子,不得他姐姐、姐夫帮衬啊!”
关氏自己也拿不准,听关老夫人这么说,不敢再分辨,只得应了下来。
姜玫最开始是听见关老夫人同关氏提起父亲,不好出去打断,听到后来,却说不清什么感觉。原来,即便姜翡的身份澄清了,离开了姜家,母亲依然不相信自己是她的女儿,所以才一直对她冷淡的吗?
姜玫一直觉得自己已经十分坚强了,此刻却依然觉得难过,可这样的事,她不知该不该问,又能问谁,不知不觉间,已经控制不住落下泪来。
春阳看着人都走了,这才提醒姜玫该走了,姜玫不懂,春阳才发现姑娘哭了。连忙拿了帕子替姜玫擦眼泪,口中道“姑娘,夫人只是胡思乱想,姑娘怎么可能不是夫人亲生的呢?姑娘想想,若姑娘不是夫人亲生的,老爷怎么会这样疼姑娘?定是夫人记糊涂了。”
姜玫抓过春阳手中的帕子,自己擦了擦眼泪,道“我才没哭,只是吹风眯了眼睛,你看错了!我才不信母亲的话,阿爹对我那么好,怎么可能骗我!”
春阳见状才算安心了些,道“姑娘说的是,时候不早了,咱们也过去吧!”
姜玫虽定了亲,但年纪还早,出门也只少少抹了些脂粉,虽流了些泪,仔细擦干了也没弄花了妆容,听春阳这么说,也不再耽搁,跟着关氏离开的方向赶过去,果然没多久便找到了摆宴的地方。
已经过了酷热的时候,但天气还没凉爽起来,屋子里嫌闷,宴席就摆在庭院中。姜玫已经调整好了情绪,找到关氏和姜碧坐的地方,挨着姜碧坐下来。到底刚刚听到关氏的话,这时见到关氏,姜玫还是觉得有些别捏,喊了一声母亲,便坐下没有话说。
一场宴席吃完,关氏和姜碧压根没留意到姜玫情绪不对,关氏还在想母亲的提议,而姜碧,还沉浸在被人吹捧的飘飘然中,回到姜府,便都各自回了自己的院子。
姜玫因着关氏的话消沉了几日,但既没什么头绪,姜玫也无法回转关氏的心意,失落之后也就放下了。夏天过去,秋天紧随而来,随着天气转冷,姜翠出嫁的日子也到了。
因为七夕时的那一场意外,姜翠对这场婚事也生了些忐忑,哪怕九月里,赵钰明那个表妹已经出嫁,姜翠依然有些不安。只是,即便如此,姜翠也再不敢提出不肯嫁的话来,只揪着一颗心,等着出嫁的日子。
自三年前姜桁娶妻之后,姜家已经近三年没有办过喜事,姜翠的二哥姜枨虽已经定了亲,但因为女方守孝的缘故,成亲得等到明年。胡氏对此颇有些不满,但这本就是没奈何的事,姜家自不可能为了这个退亲,胡氏虽不满,也只能等着。
嫁女也是大事,加上先前出了七夕节上的事,胡氏自觉丢了脸,更不愿意简薄了让人看笑话,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操办。姜玫这些小辈,操办婚礼的事轮不到她们插手,便都在姜翠这里,招待过来这边的女客。
姜翠朋友也不多,先前入宫待选时又得罪了不少人,姜玫瞧着,打着送嫁祝福的名义,好些姑娘家还是专门过来嘲笑姜翠的,便如这刚刚进来的黄家姑娘。
姜翠一大早起来,已经梳洗妥当,换了新嫁衣坐在梳妆台前,头发已经梳好,见时候还早,喜娘也退了出去,由着小姐妹们说话。姜翠顶着刚梳好的头发,不敢乱动,那黄家姑娘踩着莲步走来,绕着姜翠看了一圈,啧啧叹道“我就说,姜大姑娘怎么也是堂堂侯门千金啊,怎么拼着名声不要,都要将我那族妹逼得嫁了人,原来啊,是生得不如人意呢!”
姜玫微微侧目看了黄宝琼一眼,这位黄家姑娘她还认得,先前入宫待选时见过,不大记得是哪位大人家的千金,只知道跟姜翠一向都不对付。果然姜翠眼里迸发出怒火,姜玫见状,连忙拉住她的手,道“大姐,今天是好日子!何况,赵家那位表姑娘,既然借住在赵家,赵家替她说亲操办婚事难道不对吗?哦,我忘了,黄姑娘也姓黄,那位黄莺儿姑娘是你家妹妹吧,你是怪赵家越俎代庖?”
黄宝琼的堂妹黄宝琪瞪了堂姐一眼,她倒是知道堂姐跟姜家大姑娘不对付,可要嘲笑人,也不能蠢到将自家拖下水啊!哦,说黄家姑娘被姜翠逼着嫁人,为什么呢?黄家养不起那么个女儿,送去给人赵家养,连嫁人都没接回家去?说出去谁丢人啊!
“姜家妹妹误会了,莺儿与我们是同宗,她父母死得早,本该我们照顾才是,只是她母亲放心不下她,托付了她表姨母。她自小在赵家长大,同赵家公子本是青梅竹马,这才叫家姐误会了。”黄宝琪再是觉得自家堂姐人蠢,让人轻易抓了小辫子,可丢的也是黄家的脸,只得自己开口替她描补。
“原来如此,”姜玫也不是同姜翠多要好,只是一家姐妹,姜翠丢人,她不也一起丢人,“黄家姐姐说得对,婚姻大事本就是父母长辈做主的嘛!”
姜翠被黄宝琼挑起一肚子火,听姜玫着重提到好日子,才算冷静下来,接口道“四妹说的是,当日祖母已经说了,等我过了门,抬了那位表姑娘进门也就罢了,倒是赵家夫人说的呢,那位姑娘早已许了人家,怎好再提青梅竹马的话。”
这下黄宝琪更是沉了一张脸,既恼自家堂姐没脑子挑事,又恼姜翠得理不饶人,叫黄家丢脸。
屋子里其他人感受到两方针尖对麦芒的状态,本就不是十分要好的朋友,随便寻了个借口,便匆匆走了,不多时,屋子里只剩下姜家姐妹。姜翠也参加过旁人的婚礼,新人出门之前,屋子里都是一群少女陪着的,到了她,只剩下自家姐妹,顿时有些后悔,又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
姜蓝跟姜荷不敢乱说话,姜碧却是撇撇嘴,口中说着风凉话,“早跟你说了,四妹伶牙俐齿的,你看,她一开口,旁人都走光了!”
姜翠再蠢,也听得出姜玫是替她说话,当下冷哼一声,道“总比某些人,见自家姐姐被人欺负了,都不会吭声的强!”
“你……”
“哎哟,我的小祖宗们,这个时候了还吵个什么!”吉时已经快到了,退到旁边的喜娘掐着时间赶过来,见屋里姐妹两个还要吵,连忙上前来制止,“吉时马上就到了,快,把红盖头拿来,还有宝瓶,都麻利些,可不能耽误了吉时!”
小丫鬟们顿时忙碌起来,姜玫几个也都退到旁边,怕耽误了事,这才收拾妥当,外头便是噼里啪啦的鞭炮声,紧接着一群人簇拥着赵钰明往这边走。男方过来迎亲,姜玫几个都退到耳房里去,只多少有些好奇,瞅着门缝,半开的窗户往外看。
姜翠定亲时,姜玫也见过赵钰明,不过赵钰明在京城没什么名气,模样更不似叶洵一般出众,姜玫记得他,纯因为那是未来姐夫。七夕那一日的事,姜玫没有去打听过后续,但也陆陆续续知道了个大概,如今看去,虽然穿着大红的新衣,赵钰明脸上却没有多少喜气。姜玫不知赵钰明对那被迫嫁了别人的表妹有多少情分,但连黄宝琼姐妹都跑来嘲笑姜翠,怕是赵钰明更听了不少闲话。
婚礼宴客主要在男方,女方这边只招待亲近的亲友,黄家人会来,是萧氏娘家那边的亲戚关系。送走了姜翠,姜家也开始摆宴,不到晚膳时候,宾客便都散了。
到回门这一日,姜家人都等在正厅,出嫁的女儿回门是大事,本来要去衙署的姜励和姜桁也都没有出门。快到午间,姜翠和赵钰明才一道进来,两人一道给长辈行礼,又送了礼物,这才坐下来。姜玫去看姜翠,只见姜翠不大高兴的样子,脸色并不好看,而赵钰明有些不耐烦地应付着长辈们,姜老夫人开口叫胡氏同姜翠下去说话,赵钰明拱了拱手,便从屋子里退了出去。
姜行也不大高兴,原本赵钰明的家世便不如二房的两个女婿好,当时只想着,赵钰明若能考中功名,也算不错,没想到赵钰明恩科落榜;这也罢了,赵钰明毕竟年纪不到,考功名也不急在一时,可这是什么态度,新女婿竟然对着岳父摆脸色!
姜翠刚刚出嫁,回门这一日自然少不了许多话要说,姜玫也没追着去,看时间还早,打算先回杏园一趟,等午膳时再过来。如今姜家重新好起来,以前锁起来的院子也重新打理了起来,姜玫嫌日头大,挑着树荫走,没走多远,倒遇见了赵钰明。
姜玫没想到赵钰明在这边乱走,但毕竟来者是客,姜玫微微屈膝,行礼道“大姐夫有礼了!”
“四妹有礼了!”赵钰明摆出温文尔雅的模样,朝姜玫行了个礼,“听说四妹颇善文学,我有个对子,想请教四妹……”
“大姐夫,我大哥读书时,先生便常说他文采斐然,大姐夫是不是不知道大哥的住处?春阳,你领大姐夫去大哥的书房。”姜玫原本以为赵钰明是要问路,谁知开口就说什么讨教文学,开玩笑,她今日若是在这里跟姐夫讨论个文学,对个对子,清白名声还要不要了!
春阳见状,向赵钰明行了个礼,道“大姑爷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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