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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是顶配不是菜鸟(1 / 1)

后来陈双就再也没睡着。

安眠药持续发挥着作用,让他眼皮发沉,浑浑噩噩坐了几个小时,但是无论是躺下还是坐直,都睡不着。

8点多的时候,妈妈打电话过来,问他们睡在哪里了。陈双把地址告诉她,然后继续试着入睡。

等到9点半,房门响了,卧室里也有了动静,陆水醒了。

“四水你睡醒了?”陈双奔向弟弟,屈南负责开门。陆水正站在床边,准备穿衣服。

陈双又冲几步,抱住了陆水的肩膀。

陆水的身体晃动几下,这些年,他很少和哥哥用语言沟通了。现在他终于可以回应,但是已经有了不适应。

“死了吗?”陆水的声音很哑,很哑。

陈双没想到弟弟和自己重新开口的第一句话,竟然是问了这个。

“他不能死,就算是死了,也应该我来动手。”陈双好久没听到弟弟开口说句子,上一次弟弟正常交谈,还是几年前。

陆水摇了摇头,很累似的,把头靠在了陈双的肩膀上。

客厅里,屈南正在帮王灵芝拎东西。

“房子是我帮他们找的,小了一些,但是离学校很近。”屈南拎着大包小包,“家里什么都有,都买齐了,您不用拿这么多。”

王灵芝手里拎得满满的,连自己做饭的高压锅都搬来了。“真是……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们。陈双能有你这样的好朋友真是……我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您不用谢我,陈双在学校里表现很好,成绩突出,很多人都很喜欢他。”屈南把东西放下,等了一会儿才问,“他父亲那边……”

“那边我会处理,绝对不会让他把两个孩子牵扯进去。况且这件事涉及到他,他不敢报警。”王灵芝说,“如果他敢说,我可以和他一起下地狱。”

屈南能想到这个结局,世界上没有什么比一个下了决心的母亲还要强大,或者说,危险。王灵芝已经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她是陈双最后的堡垒,也是最厚的那面围墙。

“反正我的钱也赚够了,就算没有我,陈双也能带着他弟弟过日子。”王灵芝麻利地收拾着家务,“两个孩子也大了,将来他们各自上大学,当运动员,也不用赚太多的钱,平平安安的,找一份踏实稳定的工作。陈智明要是再敢接近他们,我一脚油门撞死他,或者带着一桶汽油去找他……”

“阿姨,有些事您别太偏激,您是陈双的妈妈,他很需要您。”屈南劝她,也是劝自己,“陈双其实很脆弱,他看起来是保护弟弟的那一个,但实际上是更依赖弟弟的人。如果身边人再出事,他会受不了。”

王灵芝叹了沉闷的一声。“是,你说得对,他从小就很胆小,又因为脸上的……”

“所以,您不能出事,您一定要好好的。”屈南再一次强调。

这时,陈双拉着弟弟从卧室出来“妈,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妈妈给你们做饭来了。”王灵芝擦了一把眼睛,也不知是汗还是泪,“你们三个都去洗漱吧,一会儿咱们吃饭。”

“妈,要不然……你和四水先吃吧,我心里堵得慌,想让屈南带我出去走走,半小时就回来。”陈双忽然说。

王灵芝一愣。“可是外面下大雪。”

“就半小时。”陈双明白,妈妈是怕自己出事,“屈南跟着我。”

屈南看了看窗外,雪势越来越大,根本没有要停的意思。“没事的,阿姨,我陪着他走走。”

王灵芝看向陈双惨白的脸,也只好点头答应。“来,四水,阿姨带你洗脸去。”

陆水虽然不愿意放开哥哥的手,但还是跟着王灵芝走进了洗手间。

陈双穿着不厚的外套,带着屈南走了出来。下了一夜的大雪,积雪已经到了小腿,道路被清理过,马路两侧的厚度已经超过1米。

首体大的操场上,打雪仗、堆雪人的人多了不少,但总有那几个角落是体育生默默训练的场地。

铺着一层雪的跑道上,是长跑队在提前适应冬训。

“去小训练场吧。”屈南看了一圈,这里人很多,陈双需要一个私人空间。

“好,去小训练场吧。”陈双说,当他们走过沙坑区时,能看到背越式跳高的二队在加练。

明天是队测,所有人都没放弃过,无论是更有天赋的一队,还是随时准备用后天弥补天赋的二队。

陈双一口接一口白气往外吐,听着脚下嘎吱、嘎吱的踩雪声,看着自己的脚尖,不知不觉地来到了小训练场。

“明天是队测啊。”屈南检查周围,并没有人,这里是一个绝佳的发泄场地。

“我想休学。”陈双冷不丁地说,说话的声音比四周温度还要冷。

屈南疑惑地转过来。

“我想休学了。”陈双重复了一次,雪花飞到他眼睛里,几乎看不清楚屈南。

“你说什么?”屈南一步步朝他逼近。

这一次,陈双不知道是因为穿少了,还是雪花飞进了他的领口,竟然觉得冷。屈南像一头准备猎杀的大型动物那样,朝他靠近,他想后退却没来得及。

“我说我想休学。”他大胆地说,雪花被风吹进他的嘴里,全部都是冰凉的,让他牙龈酸疼,“我想休学照顾我弟一段时间,他要高考了,我想等他高考之后再回来上课。他没有我不行,他受的苦太多了,我得照顾他,让他好好考试……”

“是你想照顾他,还是你受不了了,所以要逃避?”屈南来到了陈双的面前。

小训练场上只有他们两个人,曾经让陈双翻过去的跳高装置已经被晾在一角,就连横杆上都落了一指厚的雪花。白茫茫的,没有人去碰。

“对!是我!我能怎么办!”于是陈双爆发了,身体里藏着的那个小陈双也爆发了,好像两个人在一起吼,“我就是干什么都不行,从小到大一直是我弟在保护我,他病了,我现在必须保护好他!”

说完他掉头就要走,又被屈南一把拽住。

“你这就是逃避!”屈南不客气地戳穿他,事实上,他早就想要揭开陈双的壳子了,“你把自己缩回去根本帮不到你弟,就算你照顾好他,他高考之后呢?你只会继续逃避,根本不会回来复课!”

“我就是逃了,怎么样!我就是没用啊,我干什么都不行!”陈双哭着吼出来,不知是他声音太大还是风太大,不远处的横杆上的积雪竟然掉落了,露出了里面原本的颜色,“我爸叫我们陪他看电视,是我弟把我关在柜子里,没有生活费了,也是我弟去找我爸要,他还说,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开门!我不敢,我就只敢躲起来,我应该开门的!我就应该冲出去带他走!可是我什么都没做啊,就因为我什么都没做……”

“陈双!”屈南摇了他两下,“你连荣誉都不要了么?”

“荣誉是你的,又不是我的!根本就没有荣誉,你这样从小顺顺利利长大的人怎么明白我!”陈双甩开胳膊往外走,“我跳不好,也没有保护好四水,现在我就想让他安安稳稳读完高中……”

忽然,他的身体被屈南用力地甩回来。

陈双从没被人这么用力地甩过,脚下是踩薄了的雪,一打滑,整个人坐在了雪堆里。

“你连运动员的荣誉都不要了,你还能要什么!”屈南也被陈双带着滑倒,一只手撑在雪堆里。

“荣誉有什么用!能保护我弟吗!”陈双推了他一把,想要起身。

可是他再一次被屈南甩了回来,这一次不是被扔进雪堆里了,而是被死死按在了雪里。雪进入了他的口腔、耳朵、甚至是鼻腔,闻一下就是水的腥味,夹杂着底下那层潮湿的泥土味。

又是这个气味,自己永远逃不开,自己就像被埋在泥土里的一棵植物。

两秒后他又被屈南给拎了起来,在此之前,他从没想过屈南的力气这么大,甩他、拎他,都像玩弄一个布娃娃。随后他刚喘几口气,又一次被屈南压入雪堆里。

冰冷形成了面罩,让他发热的头脑开始降温。

等到再一次被拎起来,陈双的身体悬空了,又被狠狠地扔进雪堆里。

这一次,屈南没有再管他,就让他这么躺在了雪里。

“你想保护你弟是不是?”屈南站在陈双的面前,看到的是陈双泪流满面的脸和冻红的鼻子,“你想保护你弟是不是!说话!”

陈双没力气说话了,只剩下呼吸。呼吸声还被哽咽噎住。

“你以为你休学去照顾他,就是保护他了?”屈南身上也是雪,呼出的话全部被白气冻上,“陆水他从小保护你,甚至装疯准备杀人,你以为他连自己的前途都不要了就是为了让你休学去照顾他!”

陈双使劲儿地喘着气,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他是为了让你自由,为了让你有你自己的生活!”屈南控制着自己的音量,脸上的雪花被体温融化,变成了汗水,“你呢?你现在找这种借口,和小时候有什么区别!一直以来,你只有一个运动员的壳子,根本没有运动员的内核!”

“是!我是没有,因为我就不是!我不像你那么完美,我不懂你说的那些!”陈双还是哭出了声,嘶哑地吼,“我没有你懂得多,从小就被人欺负,你又不能理解我!他们说我脸上有胎记,他们说我是疤瘌脸!他们提起我的名字只会想起我是一个没用的人!”

“没有人那么完美!全世界不是只有你一个人无奈!”屈南终于爆发了,也朝着他吼。

陈双被他的吼声吓傻,尽量不让自己哭得太大声。

“他们骂你,是因为你不敢承认自己不在乎,如果你一直逃避,那你永远都是疤瘌脸,他们提起你的名字,只会想起你脸上的胎记!”屈南指着跳高架,“但是现在你已经有了更好的机会,更好的平台,你可以去追求你想要的,可以变强大,重新保护好你弟!如果你不想让别人想起陈双这两个字只想起胎记,那就去争取你自己的荣耀,去比赛,去拼成绩!”

陈双的肩膀还在抽,压抑着哭。

“等你变成了冠军,你就是金牌得主,那些人再想起你的名字,只会记得你站上过领奖台!”屈南放下了手,“变厉害不是染个头发那么简单,你不敢说话,就让金牌替你说话!现在你告诉我,你想干什么!”

陈双眨着眼睛,每一次眨动都有泪水涌出来。“我想……我想照顾我弟。”

“大声点。”屈南说。

“我想照顾我弟!”陈双终于没再控制自己的声音,“我想保护他,让他变回小时候那样!”

“还有呢?”屈南再问。

“我想变成很厉害的人!我想那些人都不嘲笑我!我想让他们都觉得我不好欺负!”陈双吼得喉咙疼,眼睛里又飘进雪花,他看不清,但又看清了。

“继续说。”屈南朝他走近一步。

“我、我……”陈双哭着喊出来,“我想跳高,我想当运动员,我想站上领奖台,我想戴一次金牌!我不想再让别人欺负我们,我要变成世界上最厉害的人!我要去比赛,我要去拿金牌,我要让我弟知道他哥哥已经变成一个厉害的人了,我要让他们都知道陈双不是疤瘌脸!我要拿金牌!”

“很好。”屈南朝他伸出一只手,“我们的训练还没结束,你不许退出。”

陈双慢慢地握住了屈南那只手,却没有被拉起来,而是拉着他的手嚎啕大哭。

屈南听着他撕心裂肺的哭声,也没有劝他,而是等着他哭完,拉他起来,擦干他哭红的鼻子,带他回家去找妈妈。

王灵芝见到儿子这样,愣了好一会儿,但是也什么都没说。她知道,儿子一定是躲到外面哭去了。

只是陆水不淡定,一直绕着哥哥转来转去,时不时看看陈双的眼睛,时不时冷冰冰地瞪着屈南。

屈南也只好无奈地耸耸肩,用动作告诉他,真的不是自己把陈双惹哭,否则他真怕陆水记仇,改天再把自己给捅了。

等到下午,在王灵芝的劝慰下,陈双和陆水回到屋里去补觉。屈南这才离开,他还有一堆学生会的事要处理,还要准备期末考试和队测。

晚上他给陈双打了个电话,岔开话题聊了聊别的。等第二天一早,雪停了,屈南换好装备,来到室内馆准备迎接今年的最后一次队测。

陶文昌来得更早,先往屈南背后看了看。“我徒弟呢?”

“我已经替他请假了。”屈南说,“估计现在在睡觉。”

“也是,先好好休息一阵吧。”陶文昌说,结果一转头就愣住了。

屈南看他愣住,也跟着往后转。

陈双拎着运动包站在室内馆的门口,蓝色的短款羽绒服大敞,里面是短袖和短裤,露着两条顶配弹跳力的腿。

短袖的左胸口上,是用圆珠笔写出来的名字,shu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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