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忘了你自己叫苏悟这件事吗?”
下了马车,一路没有言声的冉兮轻声问道。
刚才袁齐善提到苏悟的时候,她脑中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身边的这个苏悟,可袁齐善说那人失踪了,她也就没有多嘴。
只是那罗家公子昨日看苏悟的眼神明显不同,她还在想要不要向主子禀告呢,怎么今日苏悟倒是牵起红线来了?
“怎么会?她说的是另一个苏悟,是跟罗卷从小一起长大的人,与我同名同姓而已。”苏悟心虚的解释。
虽然她知道罗卷不可能喜欢她,但也不能让别人知道她就是苏悟,苏悟就是她。
“是吗?”
苏悟能明显的感觉到冉兮不信,她也并不在意,很多事情她没办法向每一个人解释。
两人很快回到小院儿,推开院门,一阵血腥味扑面而来,苏悟瞬间睁大了眼睛。
院子里躺着三具尸体,他们黑色的衣袍袖口,用金线绣着刺眼的纹络,她曾经在二皇子身边的侍卫身上见到过。
没等她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冉兮将她往前推了一步,快速将院门关上。
“怎么回事?”苏悟听出她声音里的紧张。
屋内走出一人,他身形矫健,身着黑衣,脸上有黑色的面巾包裹着,苏悟总算看清他的身形了。
他目光锋利如刀,只是从她的脸上扫过,她就觉得脚下不稳,这就是冉兮口中的暗影?
那人对着冉兮拱手,“此三人不久前翻墙入院,我等发现他们衣着不凡,恐生事端,遂将他们全部解决,此地不宜久留,所有东西已经收拾妥当,请姑娘定夺。”
“二皇子身边的侍卫。”苏悟对着冉兮解释道。
冉兮目光一沉,轻叹一声,“这里你们怕是住不下去了。”
苏悟面色凝重,看来她是被二皇子盯上了。
“我去找罗卷。”苏悟说着开门向罗府跑去。
罗府守门的人见过她,但让她这般慌慌张张的直接闯进去,他没办法交差,于是他上前将她拦下
“姑娘是来找我家公子的吗?”
“是。”苏悟推开他的手便要往里冲。
“姑娘。”守门的人忙伸手拉住她,后又觉不妥,慌忙松开手,挡在她身前。
“请容小的通禀一声。”守门的人弯着腰歉意的与她打着商量。
苏悟这才意识到,今时不同往日,她不能再像以前一样直接冲进罗府。
于是,她自觉后退一步,微微躬身,“劳烦了。”
“姑娘客气了。”
说完,他对着门里的一个小厮嘱咐几句,复又走到她身前。
“虽然小的认识姑娘,但罗府有罗府的规矩,还请姑娘莫怪。”
苏悟心烦意乱,只对着他点了点头,没再说话,眼神不断的看向院儿里。
守门的人也识趣的退到门口,安静的等着。
过了好一会儿,刚才进去通禀的小厮才快步跑了出来,他看了苏悟一眼,然后走到守门人的身边,附耳说了几句,两人对视一眼。
守门的人点头哈腰的走到苏悟面前,“姑娘,公子没在府上,让您白跑一趟了。”
没在府上?自己少爷有没有在府上,看门的人难道不清楚吗?让她等了这许久才告诉她人没在府上?
苏悟知道可能中间发生了什么事,但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她转身离开。
“等一等。”一个气喘吁吁的声音传来,苏悟停下脚步,回头望去。
一个身穿丫鬟衣服的姑娘急匆匆的从院中跑了出来,“姑姑娘等一下。”说完这句话好像费了她不少力气,她弯下腰,双手扶着膝盖,大口大口的喘气。
苏悟就那么看着,她认识这个丫头,是罗夫人身边伺候的翠荷,虽不是大丫鬟,却也是在院子里伺候的。
翠荷好不容易才缓过劲儿来,笑着走到她身边,“姑娘,我家夫人有请。”
“我来找你家公子,不知你家夫人找我,所为何事?”苏悟不卑不亢的问道。
翠荷见这姑娘衣着不凡,谈吐也不一般,心里多少有了一点儿怯意。
夫人让她追出来,是认定了外边找少爷的姑娘是寒门出身,没想到夫人料错了。
“夫人说想找姑娘聊聊。”翠荷尽量表现的淡定一些。
“我与你家夫人没什么可聊的,若是无事,我先走了,你家公子回来,麻烦你告知他我来过。”
说完,苏悟头也不回的就走了。
在苏悟的印象里,罗夫人对自己的儿子甚是宠爱,可对她就没有那么多好脸色了。她家没有没落的时候,罗夫人就不大喜欢她。
若不是看在罗毅清和她父亲交好的份儿上,罗夫人怕是连家门都不愿让她进的。
这个时候罗卷不在,她要相见?苏悟不觉得是什么好事儿。
“等一下。”身后又传来一个声音,苏悟欣喜的转过头去,便看到罗卷着急忙慌的从院子里跑出来。
罗卷来到近前的时候,额头上满是汗珠,“怎么了?”
他知道若不是出了什么事情,苏悟不会到罗府来找他。
苏悟将他拉到一边,小声说道“我被二皇子的人给盯上了,现在的小院儿是住不下去了,想来问问你有没有什么好的去处。
如今袁齐志的案子还没有查清楚,我还不能离开。”
罗卷微微皱眉,这话的意思是不是说,如果袁齐志的事情查清楚了,她就会离开?
“我父亲在外边”
“不能住你们罗家的院子,二皇子很容易就查到了,我不能将你们罗家也拖下水。”苏悟打断他的话。
“没关系,我”
“有关系。”苏悟坚定的说,“趁二皇子没有查到我们之间更多的联系之前,还是避嫌的好,你对兴都了解甚多,你就给我指个方向就成。
还有,苏英她这学堂怕是也上不成了,一旦二皇子查到你这里,还得你费心应付,就这些已经够麻烦你了,再多就不应该了。”
“没什么麻烦的。”罗卷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么样的心理说出这句话的,明明明明他们之间没那么熟悉。
苏悟脑中灵光乍现,“你知道吕芙曾经住过的地方吗?”
“你要去那里?”罗卷愕然。
“我思来想去,如今那个地方应该是最安全的地方,说不定还能在那里找到一些案子的线索呢。”
“案发地,府衙怎么会没人守着?”罗卷不同意她的看法。
“这样说的话,也很有可能。”苏悟思索片刻,“你就告诉我大概在什么位置,我们去找找附近,说不定真能早些找到凶手呢。”
罗卷将吕芙死前住的地方告诉苏悟,又叮嘱了她几句,才心事重重的回府。
他刚走进屋门,一只白色的茶杯连带着热茶,在他脚边四分五裂。他慌忙收回脚,看向屋里。
罗夫人正气急败坏的瞪着他。
“娘,您这是怎么了?”罗卷轻巧的从地上破碎的杯子上跳过,来都罗夫人身边。
罗夫人身边的两个大丫鬟忙过去收拾,让母子二人好好沟通。
“别跟我说话。”罗夫人将罗卷握着她胳膊的手扒拉开,“你心里还有我这个娘吗?”
“您这是说的什么话?儿子心里怎能没有娘呢?”
罗夫人怒瞪着他,“那你说,刚才来找你那个姑娘是谁?娘本来不想理会,后来听人说你和她关系不一般,这才使了翠荷去请她。
哪成想她竟这般不识好歹,直接走了,你还舔着脸去追她,你说娘能不生气吗?”
罗夫人说着在罗卷的额头上狠狠的点了两下,这么不懂规矩的姑娘,他是怎么看得入眼的?
“一个小丫头而已,您别跟她一般见识。”罗卷为罗夫人斟了杯茶递到她手边。
罗夫人轻轻推开,气恼道“娘还不是为了你?若是以后她进了门,娘不得被她气死?”
“进门?”罗卷瞪大眼睛看着自己的母亲,这是什么话?他怎么听不明白?
罗夫人以为他是不好意思,将他手中的茶杯接过,放在桌子上,然后拉过他的手说
“只要是我儿喜欢的,娘都不介意她进门,但是正妻必须是齐善那样的大家闺秀才行。”
罗卷猛地将手从自己母亲的手中抽出来,站直身子,“娘,您在说什么呢?什么进门啊,正妻的?”
“你这孩子。”罗夫人笑着说,“你也不用害羞,娘已经想好了,只要你娶了袁齐善,之后再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娘都不干涉,哪怕哪怕是青楼里出来的姑娘,娘都不说什么。”
“娘~~”罗卷觉得这太不可思议了,母亲这可怕的想法是从哪儿来的?
“其实娘活到这个年纪,什么都看得开了,娘只希望你过得开心。”
说着,她的眼圈开始泛红,“你父亲这辈子就是没娶到自己喜欢的女人,所以别人都羡慕我,说我有福分,其实只有我明白,我宁愿他多娶几个女人,让这后院别那么冷清呢。”
“娘~~”罗卷扶着母亲的肩膀,宽慰道,“爹若当真多娶几个回来,您这日子也不好过。人生在世,有几人能遇到自己真心爱的人?何必为难自己呢?”
罗夫人轻轻拍着罗卷的手,“所以啊,为娘想让你自己选自己喜欢的人。”
“袁二小姐就挺好的。”罗卷轻笑一声。
“好。”罗夫人激动的在罗卷手背上重重的拍了一下,“只要你娶了袁齐善,往后你再娶谁,纳谁,娘就不管了。”
“您儿子这一生啊,只娶一妻就够了。”他的眼神飘向窗外。
罗夫人惊觉不对,“你是不是还惦记苏悟那丫头?她都失踪两年了,谁知道野到什么地方去了?说不定早将自己嫁了,你就别惦记她了。”
罗卷含糊点头,母亲并不知道那个他心心念念的人已经埋入黄土。
很奇怪,母亲羡慕别人后院的热闹,别人却羡慕罗家后院的冷清。
人总是不容易满足的,而她,却很容易满足,一碟桂花糕,一碗解暑粥,她总是笑嘻嘻的接过,满足的吃下去,那笑容里是满满的幸福。
他喜欢她傻傻的笑容,喜欢她指着他的鼻子说“罗卷,你能不能快一点儿,再晚,就要错过烟花了。”喜欢她不设防的信任他。
可这一切的喜欢也不过归了尘土。
她走了,可他还要活,活在这清冷的世间。
袁齐善是个好姑娘,他也看得出她的清冷,若是非要在这世间找一个人相伴,他希望那个人会是袁齐善。只有她那样的人会在两人之间留下一点空白,无人触及的空白。
至于那个苏悟?
没有人能替代苏悟在他心里的位置,苏悟也不需要替代品,他也不需要。
————
此时的袁府。
袁齐善回到府里,问了门房父亲是否回来。
听闻父亲在书房,她来不及歇息直接奔向父亲的书房。
袁江河下了早朝,与同僚喝了杯茶才回到府上,手中刚拿出文书,门就被人从外面猛地推开。
他愤怒的抬头,便看到袁齐善慌乱的眼神,“你这是在做什么?哪里像是尚书府的小姐?”
“爹,您救救七弟吧。”袁齐善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她自小听话懂事,从不惹是生非,更不会给父亲添乱,可今日关系到七弟的性命,她不得不来求父亲。
袁江河心中郁结,他好不容易才将那孽畜的事情抛在脑后,自己的女儿竟跑到他面前来碍眼。
“我说过,他犯下的错事,没人能救他。”他气恼的将文书扔在案桌上。
“爹,齐志没有杀人,他是被诬陷的。”
“他是我儿子,他有多大胆子,我何尝不知?”袁江河叹气,“可我有什么办法?难道你让我去投靠二皇子不成?”
袁齐善小声的抽泣着,“难道就真的一点儿办法都没有了吗?”
“能想的办法我都想了,该找的人我也找过了,二皇子做的天衣无缝,我”袁江河一拳砸在桌子上,“他就等着我投降呢,今日若是投降了,我们袁府就要过上提心吊胆的日子。
为父我勤勤恳恳干了大半辈子才爬上这个位置,怎能被这两个乳臭未干的孩子给毁了?”
“您去求皇上,皇上一定不会置之不理的。”袁齐善跪着向前走了两步,眼中只余最后一丝期待。
“皇上?”袁齐志冷笑一声,“他还指着这件事看看我是否衷心呢?他怎么可能干涉?”
想到朝堂上似笑非笑的皇帝,他也心寒,只是已经走到这个位置上了,他还能如何。
袁江河无力的摆摆手,“你下去吧,让为父清静清静。”
袁齐善含泪的眼眸中全是绝望,她倔强的仰着头,抽出帕子,将眼角的泪擦干,站起身来,“女儿告退。”
袁江河再次摆摆手,什么都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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