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雷音寺之主的亲传大弟子。
怯达罗在天竺,一人之上,万人之下。
连天竺的国主见了他,也要礼遇有加。
此刻在金陵城外,他躺在地上,气息急促低沉,衣衫破碎,浑身都是深可见骨的伤痕,一只眼睛被挖了出来,明显重伤之极,肩膀上,此刻还钉着一柄炽热火红的长刀,刀身血肉交接处,滋滋作响,黑烟弥漫,烤肉一般。
这样的伤要是放在常人身上,早就死了,不过怯达罗不愧是雷音寺的高徒,瑜伽功底深厚,虽然重伤之中,但一息尚存,身上的伤口轻轻蠕动,紧紧的贴在一起,鲜血也不再流出。
只有左眼被挖出来的深坑中,还泛着汪汪的血水,甚是凄惨,他咬牙不去看自己身上的伤痕,用自己仅存的右眼,盯着一步步走过来的铁凌霜。
铁凌霜身上的伤,比之怯达罗也不遑多让,前胸后背满是细小的伤口,尤其是从左肋之下一直划到左侧后背,尤其是鲜血淋漓的伤口处,金色的梵文如同一只只附骨之蛆,不断地向外蔓延,已经啪满了她整个后背,正向着四肢和脖颈处爬着。
但是,她眼中杀意与得意掩饰不住,双拳紧握,每一步踏过,脚下的青石碎裂成粉,走到怯达罗身前,盯着她那颗仅存的眼睛,随手扔了一团乌黑的血肉在他身边,失望的摇了摇头,
“和我想象中的菩提慈悲境相比,你好像弱了很多。”
什么叫做杀人诛心?
这就是。
不过铁凌霜没有撒谎,钟离九可以作证。
以他的眼光,可以看的出来,怯达罗虽然境界比铁凌霜高了一层,动起手来,却始终都是用一些虚浮无用的招式,而智慧文殊法相的能力,甚至连五成都没有发挥出来。
佛门菩萨法相,文殊位列前五,虽然是智慧法相,但也是佛门屈指可数的战将,动起手来,玄妙又凌厉,而此人只有阴狠刁钻绕而攻之,属的下下乘。
身怀重宝而不知其用,真是可惜了,难怪说天竺人多视眼高过顶的愚笨之徒。
怯达罗看着身侧那团紫红扭曲的血肉,知道是自己的眼睛,刚刚交手,被此人以刚烈的虎形爪印从眼眶中挖出来。
即使瑜伽灵轮术练到了顶峰,也不能再长出来一棵眼睛,看来以后,自己就成了独目之人了。
怯达罗心中怒火朝天,本来很看不上一身蛮力的铁凌霜,没想到交手之后,此人招式玄妙还就算了,连心机也是百变,处处设伏,就算处于逆境,也能准确的抓住一丝机会,连番受挫的竟然是自己,以至于到了如今身受重伤的地步。
“咳咳。”
既愤怒,又羞愧,心神激荡之下,劲气反冲自身,怯达罗止不住咳了两声,气息泄露,身上原本紧紧闭合的伤口又裂开,乌黑血迹汩汩流出,他强行咽下涌到口中的鲜血,艰难的侧头看了眼身后不远处的钟离九,回过头来,咬牙切齿的说到,
“你杀了大明皇帝的两个儿子,他不会放过你!”
身上爬满梵文,剧痛钻心,但铁凌霜还是忍不住的笑了起了,仰天大笑。
“哈哈哈~”
这世上有被蒙再鼓中的人,也有愚蠢至极之人,铁凌霜可以确定,面前这个自以为是的怯达罗,是个既被蒙在鼓中,又愚蠢至极的人。
他想借钟离九的口把自己对皇太子朱高炽和汉王朱高煦出手的消息告诉皇帝,他却不知道,此事从头至尾,喝酒的这厮,知道的一清二楚。
真是太可笑了。
死倒临头,铁凌霜也不和他去解释,让他做个糊涂鬼,这样更好。
铁凌霜一步跨出,脚掌狠狠踩在他的左小腿上。
咔咔!
腿骨碎裂,随着铁凌霜脚掌的转动,死蛇一样左右晃动,鲜血染红了他腿边的青石。
“呃嗯!”
腿部剧痛袭来,怯达罗闷哼中,眼中寒光一闪,自从他重伤之后,漂浮在半空中那个不知所措的顽童身体一颤,从原地悄无声息的消失。
再出出现的时候,已经到了铁凌霜的背后,身上闪现出来道道伤口,其中并没有血迹流出,反而白光璀璨,和那几只金狮一样,显然是要爆炸。
怯达罗忍者痛,咬牙坚持,偷瞄着铁凌霜身后,独眼眼底深藏着怨毒与歇斯底里。
他是天竺雷音寺的大弟子,可以死,不能输,要是输了还传回了天竺,那丢脸的不仅是自己,还有师门,还有整个天竺。
如此自爆自己的法相童子,同归于尽,也不算给天竺雷音丢脸!
得意着,必忘形。
铁凌霜茫然不觉,她伸手握住刀柄,左右旋转着,很得意的看着怯达罗闷哼着浑身颤抖,对于折磨人,她很有一套,或许都是和钟离九这厮学的。
“呵呵~”
钟离九的轻笑声传来,打破了这一片危机,他轻轻摇晃着酒葫,那对龙目中蕴含着不可抗拒的威压,淡淡的望着铁凌霜背后。
虽然被姚广孝暂时封住了内息,半个月内只能安心静养,不能和别人动手,不过君临境界玄妙无比,再加上他本身就是威势凌天的真龙之神,只凭借的气势,寻常内江湖之人,就绝对不敢轻举妄动。
而怯达罗智慧文殊法相神通幻化出来的这个童子,本就只是稍具灵智,这样的存在,对威压感触更是灵敏。
只见它眼睛忽然瞪大,看向远处的钟离九,四目相对,它本来裂纹遍布的身上光芒忽然黯淡收缩,溢出的荧白光芒缓缓缩回体内,裂纹缓缓聚合,头颅低垂下来,静静的悬浮在铁凌霜背后,一动不动。
铁凌霜后知后觉的朝自己背后看了一眼,那个顽童只在三尺之外,心知自己又侥幸躲过了一劫,她也不敢感恩,斜斜瞥了钟离九一眼,反手一巴掌扇在那个顽童脸上。
啪的一声,那顽童旋转着倒飞而出,撞入一旁的秦淮河中,直撞得波浪翻滚,水花四射。
钟离九摇头无语。
铁凌霜却不再和怯达罗纠缠,伸手拔出插在他肩膀上的长刀,刀尖抵着左肩,眼中杀意如刀,
“秃驴!给我我想要的,只砍你一条胳膊。”
同归于尽的招数被钟离九一眼破掉,怯达罗心入死灰,任凭铁凌霜冷声威胁,只是躺在地上,眼神阴狠的盯着铁凌霜,铁凌霜长刀下压,刀刃隔开皮肉,深深陷入怯达罗的肩膀中,可是他咬牙硬撑,一言不发。
怯达罗很清楚,自己败了。
胜者为王,败者为囚。
就再也没有资格回到天竺,活着还不如死了,既然要死,那就没有让敌人能再变强的道理。
眼看刀兵加身威胁不了怯达罗,铁凌霜冷笑不已,刀刃缓缓切割,已经碰触到坚硬的骨头,手中加力,左手也跟着握起来,扬起胳膊,看着额头冒出冷汗的怯达罗,笑着说到,
“想死?怕是你死不了!我们有一种惩罚,是砍掉人的四肢,然后细心得养护,不让他死,然后扔在猪圈里面,当成猪喂,被称为人彘,你要是再不张口,我这一拳废了你的内力,接下来四刀,你的双手双脚就不再是你的了,我不把你扔在猪圈里,反而会把你撞在坛子中,到时候还让你跟着郑和那个太监,让他把你送回天竺!你说好不好?”
果然,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败了的人,能不能死?要死怎么死?要活怎么活?都是胜了的人说了算。
怯达罗越听脸色越是苍白,经常与蛇虫为伍,他不怕死,而现在,立刻想去死的他最害怕的就是活着,活着被送到天竺,还是被做成人彘的样子送回到自己师傅的面前。
他也曾博览群书,知道在中原大汉朝时期,曾经有一位权势滔天的太后,就把当年她争宠的妃子砍去四肢,养在坛子中,真真切切的做成了人彘。
当时看书的时候,只记得感叹女人的嫉妒与阴狠刻毒,没想到,自己也有幸和古人享受一样的酷烈刑罚,而且动手的,同样是一个女人。
中原有句古语怎么说来着?
为女子于小人难养也。
千万不要得罪女人和小人,尤其是身怀武功的小人。
怯达罗心中百般后悔,早知道来到中原的时候,就让自己的师弟小心行事,不要大张旗鼓,惹了这个麻烦事,到如今,连自己也受其牵连。
可惜,没有如果。
铁凌霜见怯达罗还不说话,手中长刀扬起,就要挑飞他一条胳膊,怯达罗却眼神一动,张嘴说话了。
“你想要什么?”
明知故问?
怯达罗独目下移,看向铁凌霜的腹部,那里正是丹田的位置。
其实他很清楚,铁凌霜想要的不过两样东西,一个是《难陀焚经》的第三片,也是最重要的一片,是天竺所有高等级佛法修行的根基,另外一样东西,就是自己从财神那收到的一张观音相,是《观音心经》的第三相,持经观音相。
之所以故意的问出来,是因为他知道,面前的这个女人,一身的内息都是被不远处那个喝着酒的人废掉的,他想在自己临死之前,揭开两人最根本的仇恨。
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看到男人的眼光放在自己身上,不管是谁,铁凌霜都忍不住的浑身毛发直立,就想远远的避开。
被怯达罗一只眼睛盯着,铁凌霜手中长刀一颤,随即斜斜一挑动。
“啊!”
鲜血喷射,一条胳膊远远的飞起,扑通一声,坠落到远处的河水中。
铁凌霜冷冷盯着他,刀刃带滴着鲜血,悬在他的脸上,冷声说到,
“我说了,我想要的,你身上又有价值的,交出来,给你一个痛快的死法,再啰嗦,就不是一条胳膊了!”
怯达罗狠狠咬住牙关,强撑着站了起来,不去管肩膀上喷射的鲜血,眼睛怨毒的盯着铁凌霜,忍者剧痛,心思百转,最终回头看了眼缓步走上前来的钟离九,咬牙说到,
“若非你插手,此刻我还不算输!”
钟离九打量了他一眼,点头说到,
“把她想要的东西给她,是死是活,你可以自己决定,否则,我今天就不拦着他了。”
一个人打架,还有一个人帮着,这一唱一和的,直把人向死路去逼。
怯达罗缓缓吐出一口血气,不再挣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