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凌霜没心没肺。
吃得饱饱的,还啃着烤玉米,拎着润喉咙的老米酒,在无聊的逛着街,这个铺子瞄一眼,那个房门瞪两眼,一路走来,忽然觉得有些吵闹。
心里有什么事情乱糟糟的,摸不住抓不到,就和这一段时间金陵城里乌龟王八烩了一大锅的杂乱情形有些类似,铁凌霜随手把啃完的玉米棒扔掉,拎着酒坛子沿着大路向城门走去。
秦淮河西侧尽头二百多米处,就是三山门,向右到三山街,可以回去睡会觉,但院子里有个淫贼,所以铁凌霜拐处到左边,直接出了三山门。
城楼外面的人虽然比城内少了很多,但依然不少,铁凌霜叹了口气,沿着河水向西走去,天寒地冻,冷风吹荡,长江边应该人不多,就去那里吧。
秦淮河水穿城而过,西流汇入扬子长江。
计划不如变化,铁凌霜走了一里多的路程,人忽然就少了许多,前方一片大湖,放眼望去,湖面波纹阵阵,湖边枯黄的芦苇哗啦啦的摇摆着,正是莫愁湖。
更可喜的是,湖边竟然看不到什么人影,铁凌霜心下大喜,忘了要去长江边了,直接走到了湖边,找了块平整的大石头,仰头躺下,望着暗云阴沉的天空。
最近坑蒙拐骗多了,只动动嘴皮子,就赚了的盆满钵满,三百万两的银子,《黑观音》、《观音心经》再加上《难陀焚经》。
铁凌霜都开始怀疑,自己的人生的是不是开始走运了,姐姐回来了,财运也亨通,武运也昌隆,只要在把怯达罗怀中《观音心经》的最后一张相抢过来,然后把《难陀焚经》的第三片叶子抢回来,那就万事大吉了。
看来,这个怯达罗,是必死无疑了。
“智慧文殊法相,再加上佛门慈悲境,不错不错,最近确实需要挑选个更高层次的对手了。”
还在金陵驿馆的怯达罗自然不知道,铁凌霜已经准备开始想着怎么杀他了。
“那个财神贺兰山,身上应该没有什么宝贝了吧?”
掰着手指头数到了贺兰山,铁凌霜厌恶的摇了摇头,听钟离九那淫贼说此人是瀛洲仙宗的人,此人脑袋蠢笨,瀛洲仙山看来都是蠢笨之人,早晚会被推掉。
那个浑身酒气和花绣的和尚,被钟离九那淫贼一剑劈成了两半,大概已经废了,即使还活着,也是手无缚鸡之力,翻不起风浪了。
“方一航?”
想到方孝孺的儿子,铁凌霜不禁皱起了眉头,这个人的境界有些古怪,二十岁出头,打开身边三尺樊笼,而且能扛住钟离九那淫贼的手段,他是怎么修炼的?
他的心思虽然阴诡带者冰寒冷意,像是毒蛇一般,但气息温润平和,浑然一体,不是五行八卦的属性,是阴阳气息中的阳气,全部都是阳气。
“没有突破到君临,竟然有阴阳气息,也没有发疯入魔,难道他真的是比我资质更好的人?”
对于资质,铁凌霜无比自信,放眼天下,不管内外江湖,能以一身全部废掉的筋脉修炼到如此境界,只有自己!
额,不对,还有钟离九那厮!
铁凌霜翻身坐起,长刀横在膝上,盯着波澜的湖面,眼神闪烁不停。
自从筋脉全废,然后下到了隐卫地底,开始修炼金翅真解,铁凌霜偷空也会去翻看钟离九书房里摆放的秘籍。
各门各派的绝密修行功法,大多数都在那个小书房中,有玄妙的,有圆融的,有凌厉刚猛的,也有柔润如水的,五花八门,但关于气血功夫,很少很少。
所有的气血功夫,绝大多数都是属于外江湖的外门功夫,练到天上去,也只是一身铜皮铁骨,没听说过内江湖有哪个筋脉有问题的,还能练到这个境界。
这金翅真解的由来还从来没有问过,难道说是钟离九那淫贼自己摸索出来的功夫?为什么只讲气血呢?
还有,那淫贼说罪龙顿锁见到真龙后,还有一层境界,这个要怎么突破他没有说过,是要保密吗?
江湖中的老师傅,大多都要留一手,就是怕徒弟学会饿死师傅,看来那淫贼还是害怕我最后超过他,所以留了一手。
哼!我不是要饿死你,我要掐死你!
铁凌霜冷哼一声,指如鹰抓从身侧扣下头颅大小的石块,抬手扔到湖中心处,扑通一声巨响,水花扬起丈许。
“狗淫贼!”
发了一通闷气,铁凌霜全身放松,又躺了下来,盯着愈加阴沉的云彩看了一会,眼睛向下一扫,被胸前隆起的山峦挡住了目光,脸上忽然泛起一抹嫣红。
小娅胸部平平,姐姐的也是寻常大小,最大的还是自己。
“你长大了。”
耳边响起调笑声,翻身跃起,长刀出鞘,回身恶狠狠的瞪去,却发现身后空无一人,湖边还是空荡荡,但铁凌霜依稀好像看见了那淫贼从自己胸前掠过的眼光,还有嘴角的笑!
“狗淫贼!狗淫贼!狗淫贼!”
对着莫愁湖大骂不止,声音徘徊激荡,惊的藏在芦苇丛中一对鸟儿冲天而起,绕着莫愁湖嘎嘎的叫个不停。
那对飞鸟在空中也是结伴翩跹,它们盘桓一阵,又隐藏在芦苇丛中,铁凌霜怒气也消散不见,疑问的自言自语到,
“成双成对,就真那么好?”
这个问题没人来回答她。
想到了当年济南府中恩爱和谐的爹爹和娘亲,铁凌霜心中刚刚泛起暖意,脸色随即冷了下来,摸了摸自己脸上的伤疤,涌起一抹悲伤。
女为悦己者容。
想到这些年听到厌烦的丑八怪三个字,没有悦己之人,自然不用顾及容貌,罪魁祸首自然是钟离九那厮!
“狗淫贼!早晚要把你撕碎,在你脸上也砍个几百刀!”
“吹糖人喽~吹糖人喽~”
正在发狠,忽然听到咯吱咯吱的车架声,浑厚的叫喊声也传到了耳中,铁凌霜转头看去,只见一个步履蹒跚的老头,胡子花白,头上戴着一顶狗皮帽子,看不清楚容颜,只是清瘦。
推着一辆小车,慢悠悠的朝湖边推来,小车破烂,咯吱咯吱的响个不停,那老头口中也喊个不停,
“吹糖人喽~吹糖人喽~”
吹糖人。
用红薯或者甘蔗熬煮成浓稠的糖浆,然后放在炽热的铁板上反复团捏成柔韧的糖块,最后用空心的麦杆一边吹气,一边团捏。
柔韧的糖块吹气后涨起,随着团捏形成图案,糖遇冷变的坚硬,图案成型,所以最适合在寒冷的冬天制作。
小时候在济南府,就有一个专门吹糖人的老爷爷,手艺很是精湛,吹捏出来的糖人,猪则肥胖憨厚,虎则威武雄壮。每到冬天铁凌霜最喜欢围在那个老爷爷的身边,一个铜板一个糖人,把十二生肖的挨个去吹。
至于姐姐和秦扶苏,他们更喜欢庸俗的花朵和灯笼,要么就是蝴蝶、鸟儿和才子佳人,真庸俗。
咯吱~
推车的老头把小破车停在离铁凌霜不远的地方,对盯着自己看的铁凌霜好似视而不见,走到湖边蹲下身来,整理了下衣袖,就着湖水开始洗起手来。
铁凌霜上下打量着他,灰黑的衣服,胳膊肘和膝盖的地方水洗的有些发白,肩膀膝盖处有几个小小的补丁,很旧却很整齐干净。
哗啦啦的水声轻响,老头洗手洗的很仔细,手掌手背都仔细搓揉,连指甲缝里也细细清理,铁凌霜盯着他的手掌,皱纹不多,颇为白皙,但手背上有几点黑斑,看来年龄已经不小了。
铁凌霜想看看他的脸,不过那狗皮帽子好像大了些,遮住了大面半,只有浓郁的花白胡须,还有微微眯起的眼睛。
他蹲的久了,气息有些粗沉,又仔细洗了洗抹布,轻甩了甩手掌上的水珠,擦干净了手,颤巍巍的站了起来,走回车子旁,就要推车再走。
铁凌霜摇摇头,最近金陵妖魔鬼怪的层出不穷,自己盯着一个吹糖人打扮干净的普通老头看了半天,还怀疑他是个高手,真是丢人丢倒了老家了。
“老人家。一个糖人几个铜板?”
那老头正要推车,听到铁凌霜问糖人价格,停下手来,转身朝着铁凌霜,微微躬身,花白的胡子抖动不停,应该是笑了,淳厚中带者些许沙哑的声音响起,
“一个铜板,一个糖人。”
咦?
这个价格,是十几年前济南府的价格,在这寸土寸金的金陵城,一个铜板一个糖人的价格,肯定是要赔本的。
铁凌霜看着他略微瘦弱的身体和洗的衣服上的补丁,暗叹这肯定是个不会做生意的,难怪混的如此落魄。
走到小车边,扫了一眼,虽然简陋,也打理的颇为干净利落,见不到半点灰尘,铁凌霜满意的点点头,
“十二生肖会捏吗?”
还没走到城里,眼看就来了一单生意,老头胡子抖得更甚,又擦了擦手,高兴的说到,
“会的,会的,飞禽走兽,龙麒龟蟒,花草树木,才子佳人,只要姑娘能说的上来,小老儿就能捏出来,不好看不要钱,不甜也不要钱。”
没看出来,倒是挺能吹嘘的。
不过铁凌霜也来了兴致,点头说到,
“好,你糖人要是捏的好看,我给你一两银子一个!”
一两银子一个的糖人,这估计是天下最贵的糖人,鸿运当头,老头哈哈一笑,打开小火炉,把锅底擦的干干净净,舀了一勺糖浆,抬头问到,
“姑娘要捏什么尽管说,就看好小老儿的手艺吧。”
铁凌霜闻到扑鼻香甜,看到那泛着微黄如同蜂蜜般纯净的糖浆,心情不自觉地开心起来,走到他旁边,催促到,
“先捏个猪,胖胖的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