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啊鐡凝眉,一个女人大白天带着男人逛妓院,别人都说我横行霸道,跟你这一比,我觉得我这个妹妹,落了下乘。”
还是在卤肉摊子上,姐妹俩坐在小木桌两边,秦扶苏站在鐡凝眉身后,桌子上是热气腾腾的卤猪蹄和烤玉米。
听到妹妹如此奚落,鐡凝眉看了眼远处的有凤来仪阁,平静的解释到,
“你一人在外,我不放心。”
难得有人体贴,铁凌霜面上冷笑,手却控制不住的拎起烤猪蹄,大啃一口,满嘴油光中,嘟嘟囔囔,
“又不是没给你银子,用得着跑到青楼里弹琴?”
油乎乎的猪蹄子指着周边一圈红墙碧瓦,铁凌霜大咧咧的说到,
“等会我有十万两银子进账,这里哪栋楼你看上,我买给你,开个琴房,想怎么谈就怎么谈,那有鸟阁,就不要去了,咱们铁家丢不起这脸。”
腰包充足,银票漫天,自然豪情挥霍,看来铁家二女儿这辈子想存点钱,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鐡凝眉知道劝慰妹妹绝对不能跟她对着来,果断转开话题,
“听说凤来仪阁里有多位技艺高超的琴师,我是想最近两个月被妹妹护着,过的太安逸,武功和琴技都有点退步,所以想和高手切磋一下。”
“那也不许去,你打的什么主意我不管,可那栋楼上面两层,听说里面少有穿衣服的人,我说秦大公子,你就不拦着?”
秦扶苏被念去去一眼挑动心火,对有凤来仪本就心有戒备,早就想插嘴,此刻被允许说话,连忙跟着劝到,
“凝眉,凌霜说的对,虽然那念阁主不知道为什么允应了你去弹琴,我看你就别去了,别的不说,就那副《寒蝉》图,就不是好事。”
别的不说?鐡凝眉侧头看着秦扶苏,眼中闪过一抹笑意,秦扶苏忽然尴尬起来,面色通红,想起自己刚刚的梦境,头都垂成了豆芽菜。
铁凌霜面带轻蔑,骨头棒敲了敲桌面,铿铿作响,
“眉毛,早就跟你说了,秦家大公子一双桃花眼,最是风流,我看要不是秦家祠堂跪的勤快,现在孩子都会跑了。”
姐妹合力,秦扶苏自知不是对手,也确实是犯了大错,没想到色之一物如此凶险,比战场上的钢刀可锋利阴狠多了,以后一定要严加提防,阿弥陀佛。
秦扶苏落败,鐡凝眉也收回调笑心思,低声说到,
“寒蝉凄切,繁华落尽,万物同悲。齐泰大人的女儿齐如云自幼学画,技艺高超,那副《寒蝉》图,应该是她的手笔吧。听说,”
话说了一半,鐡凝眉叹了口气,再也说不下去。
方孝孺被诛十族,建文帝另外两位大臣黄子澄和齐泰夷灭九族,可黄齐两家的女眷,据说过了十四岁的都被送进了教坊司,充作军妓。
那时还名为齐如云的女孩,才十六七岁,正是花一样的年龄,她要有什么样的经历,才会画出那副《寒蝉》?
“那也不许你去。”
妹妹无礼拒绝,鐡凝眉端正身姿,拿出长姐气势,
“霜儿你在金陵胡闹,我不管你,我弹琴你也别管。”
铁凌霜本以为姐姐会听自己的,正要掏出怀中的《观音心经》作为奖励,没想到被姐姐一口拒绝,停下手来转而拎起一根猪蹄,打量着有凤来仪阁,双手一较力,把猪蹄撕成了两块,叹息到,
“那明天就没有这有鸟阁了,正巧那姓念手底下也有真功夫,我要去试试。”
硬的不行,那就更硬。
姐妹俩正在对峙,秦扶苏束手无策,远处一条大汉飞奔过来,停在小桌旁,一点眼色都没有,掏出怀中的银票,放在猪蹄边,咧嘴说到,
“右统领说了,先付五万两算是定金,后面的五万两一个月后再给。”
油腻手爪抓起银票,当空甩了甩,响声清脆,好似有无数银子哗啦啦作响,铁凌霜满意的点点头。
瞥见戚辰心疼的眼角抽搐,铁凌霜嘴角扬起,大方的抽出一张万两银票,连带着一根猪蹄递给他,
“戚大捕头,记住,以咱们现在手底下的功夫,出手就是万两起步,要是跑到外江湖当刺客,不出一个月,就可以有百万家财。”
跟着老虎有肉吃,此言非虚,戚辰小心的把银票打着对折,已经开始想给母亲请个丫鬟,给舅舅找个老婆,把杭州的穷兄弟接过来,让他们在杭州有个营生,就烤玉米就行。
“没出息。”
随手把油乎乎的银票塞到怀中,铁凌霜指着戚辰和秦扶苏,
“你们可以走了,我和她有话要说。”
两人对视一眼,赶忙逃离苦海,远远的走到那烤玉米的摊子边,戚辰万两银票在怀,龇牙咧嘴,秦扶苏却如失魂魄无精打采。
戚辰奇怪的问道,
“秦兄,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一点精神也没有。”
指了指远处有凤来仪阁,秦扶苏低声告诫到,
“戚兄,听兄弟一劝,千万不可嫖妓,祸害无穷啊。”
虎眼大瞪,戚辰不可思议的盯着秦扶苏脸上羞愧,拇指高高翘在他面前,
“秦兄你好大的胆子,姐姐这么漂亮,更何况有个母老虎妹妹,你还敢嫖妓,平常还真没有看出来。”
秦扶苏也不去解释,只是叹息不已,小声说到,
“千万别去招惹那个阁楼的阁主,是个厉害人物,咱们现在还不是对手。”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情,你越是说小子千万别去做什么,放心吧,小子肯定会去做。虽然不是现在。
......
从怀中掏出一个黑布包,上面是折的整整齐齐的三十张纸,想到姐姐平日里最不喜欢灰尘,铁凌霜又将布包塞回,只把那纸递给鐡凝眉。
“这,就是你要送我的书?”
“当然,这可是我一百两一张买的,不过少了几页,过几天再给你。”
什么书这么贵,一百两一页?
鐡凝眉疑惑的打开手中纸张,眼神忽然凝滞起来,忙合起来,身上瞬间泛起凌厉杀气,虚空中好似也有琴声响动。
眼角扫过人群,只看到人来人往,丝毫没有异常,鐡凝眉松了口气,瞪了眼妹妹,发现她得意的啃着猪蹄子,不禁责备到,
“霜儿,你也太没有皆备心了,这是《观音心经》说是绝世重宝也不为过,修齐三十二众生相,可直入佛陀境界,你竟然大白天的在这里就随意的拿出来。”
“没出息,没听说过举重若轻吗?”
“......”
听说过,就是没见过这样举重若轻的,知道妹妹虽然表现若轻,但获得经书的过程想必身份艰难,说不定还和别人动起手来,现在却将这么重要的东西随手交给自己,鐡凝眉看着手中的《观音心经》,深吸一口气,摇头说到,
“经书虽好,但我学地是云隐宗的琴心剑胆,隶属道门,这是佛门功夫,我修炼不来,霜儿,还是你练吧。”
铁凌霜拉下了脸,第一次送人这么贵重的东西竟然被拒绝,不耐烦的说到,
“给你就收着,练不练随你,再说,姚广孝那老秃驴就能佛道相通,凭什么咱们铁家的人就不行,要不是钟离九那厮废了我内息,哼!还能轮得到你?”
鐡凝眉点点头,收下重礼,劝慰道,
“霜儿多些耐心,等有一天你取回了精血,会再度烧熔经脉,你内力会回来的,不过,你的修为已经很高了,劫雷肯定会跟着来,所以你现在要修心,不然很难过雷劫的。”
整天修心修心的烦死了,铁凌霜长身而起,指着桌子上仅剩的一根烤玉米,
“你吃吧,我还有事。”
说完闪身不见了踪迹。
鐡凝眉望着妹妹消失的方向,轻声叹息,把《观音心经》珍而重之的收在怀中,拿起那根烤玉米,拨开干脆地胞衣,掰出一粒玉米,慢慢品尝起来。
......
有凤来仪阁顶。
清雅的小房间中,丝竹之声幽深似冰,掩下周边的娇呼和依稀的惨叫声,方孝孺的儿子方一航负手在窗,看着下面啃玉米的鐡凝眉,冷风拂过,几缕长发飘扬,那双重瞳好似更冷了。
念去去轻抚长琴,衣衫依然清凉,面上却没有半点妩媚,
“你就不要打这对姐妹的主意了,即使没有钟离九,铁凌霜也不会听任何人的话语,以前还只能算是疯狗,现在她这可以匹敌万象菩萨境界的修为,或许已经成了一条疯龙了吧。”
方一航始终盯着鐡凝眉,微微摇头,
“咱们这些人,如果还分散开来,各自为政,是永远不成气候的,你以为以朱棣和姚广孝的精明,会不知道汉王朱棣特地扶持你这个傀儡长大?会不知道你是谁?”
回过头来,盯着念去去低垂下来的头颅,冷声问道,
“这个城中还有很多建文皇帝的追随者,都低着头苟且的活在阴暗中,有一天肯定会拎起刀来,冲向那座皇城,这些朱棣会不知道?还有,你以为我坐在这和你说话,说的什么话,你以为朱棣会不知道?”
纪纲统领的锦衣卫遍布天下,小至街边乞丐小贩,高至六部九卿身边之人,都可能是让人畏惧如虎的锦衣卫。
在这重中之重的金陵城中,可以说每个人的卷宗,都在皇帝和姚广孝的眼中,此事毋庸置疑。
可,为什么还会允许他们的存在?
重重枷锁,如今被人逼问,念去去手指轻颤,好似寒蝉抖翼,琴声顿乱。
方一航却忽然轻声一笑,如春风化雨,内息悄然散出,隔绝一方空间,周边霎时间悄无声息。
手按琴弦,止住杂乱琴音,轻拍念去去头顶,像是一个大哥哥在安慰受委屈的妹妹,
“如云,我们要毁掉的是这个王朝的根基,绝对不要放过一丝一毫的力量,所以我要你相信我,不要怀疑我。能做到吗?”
齐如云抬起头来,泪眼盈框,又恭敬地低下头来,轻声回到,
“是。”
方一航低声问道,
“刚刚的惨叫声,是谁?”
“小蝉儿。”
“为何?”
“吏部郎中温岭和她的父亲有仇怨,小蝉儿的父亲下狱被斩后,他就经常来鞭打小蝉儿泄愤。”
“哦,我猜,明日这个温岭会被挂在朝阳门上,浑身鞭痕,你说对吗?”
念去去恭敬地答道,
“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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