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笑得很有风度,还夹杂着一点点的不屑。
“就凭太子和元吉要杀本王?”李世民抹了抹胡须,看向身后的二人。
“辅机,君集,你们觉得呢?”李世民脸色阴沉的问道。
武将出身的侯君集坚定答道“殿下,书臣在东宫品阶虽低,但是太子对他信任有加。武德七年杨文干之事已是证明。此番他冒险前来,所说的话可以信任。”
“辅机,你觉得呢?”
长孙无忌是文官,是谋臣,思考问题比侯君集要更复杂。他没有开口,只是用摇头代替了回答。
“哈哈,就是。别看元吉当上了大元帅,可当年还是本王教他拉开的第一张弓。他敢杀本王?他杀的了本王吗!”
李世民的言语中透露出极度的自信。在他眼中,李元吉还是当年那个跟在屁股后面的弟弟,那个在自己已经成为一方元帅时,还不曾上过战场的孱弱公子。
王晊没有急着辩解,他问长孙无忌“长孙大人如何相信,太子和齐王不会谋害秦王殿下?”
长孙无忌对王晊并不十分熟悉,他有些犹豫的望向秦王。
秦王道“树德是文静之子,人在曹营心在汉,辅机但说无妨。”
当年刘文静是第一个撺掇李世民与太子争位的秦王党,从出身来说,李世民对王晊极为信任。
长孙无忌这才开口道“太子其人,宽仁有余,果决不足。治国有长,计谋所短。只要我们不动手,他不会主动伤害殿下。”
李世民听到这些话,脸上的表情一如阴云。他虽然不喜欢听大哥的好话,但是不得不承认,长孙无忌对于太子的“画像”,还算是精准。
侯君集不解“太子固然仁厚,但是齐王殿下不可不防。”
长孙无忌点头“是,齐王的文治武功虽不及太子和殿下,但是行事狠辣果决不可小觑。但是君集不要忘了,还有一人在,齐王不敢胡来。”
“谁?”
“当今圣上。”长孙无忌分析道。“圣上老了,最挂念的事,就是几位王爷的骨肉亲情。大典上有他在,绝不允许太子和齐王公然戕害手足。即便齐王敢拼个玉石俱焚,他们谋害了殿下,又要如何面对圣上?难不成连圣上也要一并谋害……”
他话刚一出口,连忙意识到语失,自责的躬下身去。
李世民摆了摆手,示意长孙无忌不必自责“辅机知无不言,不必自责……树德?”
正说着,李世民望见对面的王晊突然低头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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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谁?”
黑暗包裹的虚空中,王晊睁开眼,见到了对面的白衣男子。
“我是王晊,也是刘树德。”男人指着他问“你又是谁?”
“我是王晊,也是……林默……”
两个王晊对视在黑暗中,彼此都能听见对方的心跳。
自从见到李元吉后,原本刘树德的意识便在慢慢汇聚。在与侯君集相见的那一刻,后者之所以没有看出破绽,并非是王晊演技精湛,而是刘树德的气质在渐渐显现。终于,在秦王李世民的面前,二人意识在身体中出现了剧烈的碰撞。
刘树德的意识和人格终于重新凝聚,他盯着夺舍而来的林默,眼中满是杀机。
“王晊……刘树德……你听我说……”林默急着解释。“我只是想通过你的眼睛,看清这段历史……”
“你想帮太子!你想帮秦王!”
刘树德根本不想听对面这个人的解释,他如猛虎扑食物一般扑了上去,死死掐住林默的脖子。
林默使出浑身力气,死命挣脱,终于一脚踢在刘树德胸口,从窒息中脱离出来。
他不知道对方一介书生,为何会有如此神力。他只知道在这片黑暗中,他无比虚弱,根本不是对方的对手。他借着这口生机,拼命的向黑暗逃去。
从地上醒来的刘树德恶狠狠的瞪着他,起身追击,猛然伸出右掌,只见一面铁栅栏从空中而降,挡住林默去路。
林默向左,又是一面铁栏落在眼前。一眨眼,他已经被凭空出现的铁牢捆住,成了刘树德的囚徒。
“你想帮太子,还是想帮秦王?还是说,你自己也根本不知道答案?”
刘树德得意的问林默。
“我谁也不想帮,我只想见证,见证这段历史。”林默呼喊着。“放我出去,我会帮你在历史上留下名字?”
“留下名字?是王晊,还是刘树德的名字?”刘树德笑道“王晊死了,刘树德也死了,留名青史,重要吗?”
刘树德转身,凭空划出一个圆环,里面映着秦王李世民和长孙无忌、侯君集的身影。
那是王晊的视野。
他只一脚踏了进去,身后的林默喊道“刘树德!你的父亲选择了秦王,你为何要为齐王张目?”
刘树德回头,有一种极为骄傲的姿态回答道“为齐王张目?我不是在为谁张目,我只是要证明,我刘氏失去的,一定能亲手夺回来。父亲能做元谋首功,我也能!只要我刘氏愿意,两仪殿上的那张龙椅,谁都能坐!”
望着刘树德消失在视野中的身影,林默不得不接受眼前的事实
夺舍的穿越者,被原主反夺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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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德……”李世民正要去扶,王晊的身体再次挺立起来。
只见王晊大口喘着粗气,伸出双手,像是见到阔别已久的老友。这一刻,林默占据他身体,以王晊的名义所经历的一切回忆也已经被他收入脑中。
“殿下……”已经焕然一新的王晊闭目道“岂不太子和齐王殿下身后,还站着一人吗?”
此言一出,李世民顿时恍然大悟“你是说,父皇也参与其中?不会,父皇如果想要本王的命,早就可以动手……”
“长孙大人说的对,圣上有保全太子和殿下亲情之心,可别忘了,他是父,更是君。天子可以保全殿下,难道会保全天策府的旧将们吗?!回保全殿下身后的长孙大人和侯将军吗?!如果太子和齐王逼宫,万分危机之下,难道圣上还会为了保全儿子们的手足之情,而牺牲自己的安危吗!”
这个问题,放在寻常人家,也许会得到父亲为儿子付出一切的答案。但是在天家,在皇室,从来没有这样的答案。
因为君臣父子,永远是君臣之分,大于父子之情。
跟何况皇帝一旦狠下心来,是不讲虎毒不食子那一套的。即便不杀,在政治上贬为废人,已经的莫大恩情了。
“树德,你的消息可靠吗?”李世民问道。
王晊道“殿下,这不是儿戏。在下不会冒着被太子发现的危险,只为了给殿下讲一个不可能发生的故事。殿下难道没有听说,罗艺已经带着天节军向西开拔。扫北战事天子没有召他,他又没有竖起反旗,天节军西行所为何事?”
“罗艺?他是太子和元吉的外援?”李世民的眼神开始变得警觉。
王晊点头道“总不是殿下的外援。”
长孙无忌也说道“殿下,既然大计已定,当此危急之时,不如早发。”
侯君集也劝道“长孙大人说的正是。殿下想想,如果臣等这帮老弟兄真的让齐王带走,到时候殿下有兵无将,区区几百人,又如何闯得进宫禁?”
“还有,洛阳兵马调动必有风声传到长安,如果传到太子和齐王,甚至是圣上的耳朵里……”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不要说了!”李世民喝止住二人,双手十指叠交于鼻下,思考良久,对王晊道“树德,要你帮忙的事,君集都说过了?”
王晊点头。“只不过夜长梦多。如果殿下非要等齐王出兵,恐怕臣到时有心无力了。”
“不等了,谁也不等了。你说得对,夜长梦多,举大事就在今天!”
秦王攥紧拳头,将一封奏疏交给侯君集。
“拿去给傅奕,就说计划提前,今日此书务必送到父皇案前。”
仍然沉浸在回魂阵痛中的王晊捂着胸口,低下了头,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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