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更五点,暮鼓敲过,长安一百零八坊早都关上了大门。
宵禁,是都城百姓不能触犯的铁律。从一更三点(约晚上2100)暮鼓敲响,到五更三点(约凌晨400)到晨钟清鸣,严禁老百姓随意上街走动,一旦犯禁,抓住了就是五十大板。
可是唯独平康坊,灯火通明,堪称大唐不夜城。
这里有长安最大的青楼,越夜越兴奋的男人们来到这里掏空身体和荷包,排遣烦忧与忧愁,寻找感官刺激、心灵慰藉,甚至是浪漫爱情。
史载“平康里,入北门东回三曲,即诸妓所居之聚也。妓中有铮铮者,多在南曲、中曲。其循墙一曲,卑屑妓所居,颇为二曲轻视之。其南曲中者,门前通十字街,初登馆阁者多于此窃游焉。二曲中居者,皆堂宇宽静,各有三数厅事,前后植花卉,或有怪石盆池左右对设。小堂垂帘,茵褥帷幌之类称是。诸妓皆私有所指占。”
翻译过来,就是妓院妓女,也分三六九等。
平康坊三曲,中曲和南曲居住的都是极为高雅的青楼女子,她们诗琴书画无一不精,是平康坊的坊中难得一见的风景。
剩下的北曲就不必说了,下等所在,与中南二曲的女子相比,如同街边小吃与五星酒店的区别。所以来北曲的人,就别说情趣了,快餐嘛,填饱就好。
在了解完信息后,王晊径直前往南曲。宇文颖是世家子弟,更是司农卿,消费水平最低也是中曲。
一脚踏进平康坊的地界,王晊的鼻腔就被胭脂味填满。这里根本不像电视剧里那样,满是妖艳女郎卖弄风骚。相反,除了胭脂味透露出的暧昧气息,秦楼楚馆间管弦悦耳,音律动人,偶然传出女人们的轻声欢笑,也是银铃般动听。
“王大人要是想去哪间,径自轻便。”身后的吕大胜不苟言笑。
魏征说此人忠厚老实,关键时刻能排上用场,而自己初来乍到,心里没底才又带他出来。王晊掂量了腰间的钱袋,里面是刚刚从东宫家令寺支取出的白银。太子有令,东宫的钱财王晊可以随意调取,这笔钱足够他包下南曲上等妓院好几天的。
不过眼下他不能假公济私。这倒不是王晊有多么高尚,实在是因为……他带着吕大胜。
是啊,这个闷头不语的车夫又成了保镖,毕竟初来乍到,他就算不怕秦王府的骁将,也怕暗地里窜出来的劫匪无赖。
吕大胜再忠诚可靠,对于王晊来说,终究是个外人。
王晊就这样和吕大胜办作前来买春的主仆,踏进了鱼雁馆的大门。
“客官且慢,且慢。”没等鸨母出面,跑堂的伙计先把二人拦在门口。
“干嘛?小爷像是消费不起吗?”王晊故意抖响了鼓鼓囊囊的钱袋。
“呦,瞧公子这话说的,小奴哪敢啊。”伙计谄媚笑道。“只是看公子脸生,特地前来招呼,敢问公子有没有想要见的姑娘,要是与别的贵客冲突了,那就是小奴的不是了。”
“哦,我听朋友说贵馆有个姑娘,名叫许芸儿,国色天香,今天能否得幸一见?”
那伙计听他提到许芸儿的名字,脸色突然大变。
“许芸儿……公子的朋友恐怕是多日不来小馆了。那许芸儿早就赎了身了。公子不妨说说喜欢什么样的,小奴可以引荐别的姑娘。”
“赎身?”王晊挠了挠头。“那是被谁赎身了?”
“这……”那伙计言辞闪躲。“公子来是解闷的,还是故意找事的?”
王晊听出这话头不对。“来妓院自然是解闷的。怎么,从良不能问问?当时许芸儿的卖身契呢?拿出来看看。”
伙计的语气厉害起来“你是何人?说看就看?告诉你,好好做自家生意,休要眼红使绊。别说你,就是万年县令来了,也看不了。”
伙计话音刚落,身后已经闪出了四个彪形大汉。楼上更是有十余个壮汉闻声探头,脸上尽是凶相。
“哎哎,我就是问问,从良了好事啊,好事。”王晊说着退出了鱼雁馆。
大约一个时辰以后,一队铁衣甲士冲进了平康坊,径直将鱼雁馆前前后后围了个水泄不通。
“长林军缉凶!挨个屋给我搜!”
此时,甲胄在身的吕大胜一声大喝,威武的军门闯进了鱼雁馆。刚刚还盛气凌人的伙计和保镖早就吓得缩到了墙角,眼睁睁看着雕刻精美的房门被甲士们粗鲁的踹开,里面男男女女赤条条被拉道大庭广众之下。
闻讯赶来的鸨母本来还破口大骂,叫嚷着让万年县令来主持公道。可是当她听说砸场子的人自称是长林军,立刻瘫坐在了台阶上,凄惨的哭了起来。
这么搞,鱼雁馆是干不下去了。王晊感慨着自己还没享用过的好东西就这么毁了,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此刻他正被长林军甲士簇拥着,面无表情的站到了鸨母和伙计面前。
“大人!小奴有眼无珠!冲撞了大人!小奴罪该万死!”
伙计跪在地上不停的掌嘴,刀把般消瘦刻薄的脸很快肿成了苹果一样。
“现在能回答问题了吗?”王晊斜着眼睛问道。
鸨母听说了刚刚的争执,一脚揣在伙计腰眼上。“你个死鬼,就靠屁股上的眼睛看人吗!东宫的大人也敢冲撞。”
她乞求的望向王晊“大人,你有问题问妾身啊,妾身都能回答!”
“哼,站着说话不舒服,非得跪着说话。”王晊鄙夷的说道。“现在说,许芸儿人呢?”
一听说许芸儿的名字,鸨母也是脸色惨白。但是王晊眼看是要砸店的意思,她无奈下伸出手指,指向后院。
“后院哪间房接客?”王晊问道。
“埋……埋在后院花园里。”老鸨颤声说道。
“花园里……埋了?!!!!”王晊喊了一声,吕大胜和手下还以为是要埋了老鸨和伙计,大步上前按住二人。
“停停停!”王晊叫停吕大胜。“你给我解释解释,什么叫埋了?”
老鸨哭着说道“两年前,芸儿突然变得慌慌张张的,说是有人要杀她,不愿接客。可是奴家还是逼她接客。接过一晚客人走了,我们一进屋,看见她被人割了脖子,那血流的到处都是。我害怕闹出去影响生意,就命人把她给埋了。”
“那个包养她的人,是不是姓宇文?”
“对,就是司农卿宇文颖!”老鸨高声道。
人死了。王晊感觉心里像是撞上墙一般难受。
“那许芸儿她有没有什么遗言?或者是什么遗物?”
老鸨愣了愣,眼睛里突然放光“她之前抱着一个木匣子不松手,被我抢了,就收在奴家的闺房里。”
“呸!你那淫窝也配叫闺房。”王晊气得跺脚。他一把提起老鸨,冲着吕大胜大喊
“给我搜,带着这个贱婢去找!”
很快,一个红木匣子摆在了王晊面前。
盒子平平无奇,唯独在盖子的一角,被人用刮刀刻上了一个歪歪扭扭的宇字。
宇文颖的遗物。
王晊暗想,这会不会是有关东宫内奸的线索。
他打开了盒盖,里面的东西令他瞪大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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