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晊醒来,精神气色又恢复了大半。他甚至觉察不出所谓的中毒到底伤害了那些脏器,反正他既不气喘,也不心悸,甚至都不便秘。
洗漱完毕,静姝和碧萝便端来了丰盛的饭食。
“郎君,后厨特地准备了你爱吃的蒸饼,快趁热吃了。”
今早的静姝倒是一反常态,比大咧咧的碧萝更加热情,张罗着将热腾腾的餐盘送到王晊身前。
“你们是东宫侍女,切莫如此。”王晊不敢使唤二人,连忙俯身去接,才发现今天的静姝竟然穿了一件耀眼的窄袖长裙,薄纱质地的衣料在朝阳映衬下,半隐半现的透出凝脂般的臂膊。长裙直达胸口,俯身之际,雪白丰润的身材绰约可见。
有容乃大,盛唐之开放包容,王晊可算是亲眼得见。不过眼前佳人虽美,可却是太子宫人,他可不敢招惹。王晊连忙扯过被单盖住有些僵硬的肢体,红着脸道
“两位姑娘不必如此,王晊是外人,男女有别,传出去惑乱东宫的罪名可担不起。”
静姝闻言,脸色羞涩起来,倒是碧萝高声笑道“呦呦呦,还男女有别呢,公子昏睡时每天都是我们姐妹为你换衣擦背,这会儿又计较上了……”
静姝连忙止住碧萝,对王晊欠身答道“王郎君当时是病态,如今醒了,自然要避讳。郎君慢用,我和碧萝就在附近,若有不适传我们便是。”说着便拉碧萝推出了房间。
就剩下自己,王晊终于踏实下来。他狼吞虎咽的吃下裹了猪油和面的蒸饼,又喝了一大碗银耳莲子羹,最后吃了三个不知道是什么名字的甜果,才舒舒服服的长叹了一口气。
他不住感慨,长安千年古都,物华天宝人杰地灵,盛唐更是顶峰。自己穿越能停留的时间不长,美食、美酒,甚至是擅长胡旋舞的美人,都一定要好好品鉴一番。
不过正事还是首要的。昨日体虚疲弱,又猛然接触到大量的视觉和精神冲击,此刻王晊耳聪目明,想要好好规划下这短暂的穿越之路。
重头戏是玄武门之变,这当然毋庸讳言。可是自己既然身处东宫率更丞的重要岗位,总是不能大喇喇走到天策府门前,说“我要告密”。
六月四日的玄武门也许发生了些不为人知的细节,但是有一点不容置疑,那就是李世民绝对是那场大戏的导演。所有人物的出场、亮相,甚至是凄惨的结局,都是他一手策划。王晊如果真的在其中扮演了角色,那一定也在李世民的计划之中。
他有预感,到了合适的时间,李世民会通过一根线将他拉到历史的前台。他眼下要做的,就是等待时机,还有……
保住那根线。
想到这,王晊拿出了从魏征手里得来的铜鱼符,仔细端详起来。
东宫的内奸,会不会就是李世民的那根线?
应该是,即便不是,按照王晊的角色定位,也断然不会在玄武门之变只剩下一个月的时候做出不利于秦王的事情。
太子和魏征要他铲除内奸,而他自己的立场,则要求他保护内奸。两条路看似冲突,然而在一个点上是共同的。
那就是先找到内奸。
他记得魏征说过,太子手下的将领薛万彻也在军中搜寻内奸,如果被铁杆太子党薛万彻查到线索,直接将秦王的密谋捅到李渊那,那说不准会发生什么改变历史的大事。
找内奸,不管是忠于太子还是要忠于秦王,当务之急都是找内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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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初百废待兴,宫殿楼宇大多在前隋基础上修缮,东宫也远没有后人想来那般富丽堂皇。
除了太子办公议政的显德殿,东宫中最为重要的机构,要数仿照尚书省而建的詹事府。所谓太子詹事,按照《唐六典》的说法,乃是“统东宫三寺、十率府之政令,举其纲纪,而修其职务”。
说白了,太子是小皇帝,詹事府就是太子的小政府。
王晊追查内奸的脚步,就先从这东宫詹事府开始。
詹事府的“一把手”,太子詹事裴矩已经是八十高龄的耄耋老人了。这位从北齐时代便在政坛展露头角的老臣,历经三朝而不倒,即便在武德四年才归顺大唐,却被李渊视为瑰宝。李建成也对他颇为恭敬,对谈论道都是执以师礼,从不敢真的让他操持庶务。尤其是武德八年,老裴矩又兼任了皇帝身边的检校侍中的职位,从太子属臣跃升为天子近臣,更少过问东宫事宜。而太子为了凸显对老裴矩的尊重,迟迟没有任命作为詹事副职的“少詹事”,由此,詹事府的庶务渐渐全都堆到了只有从七品上的赵弘智身上。
对,就是那个教小王子们读《二子乘舟》的赵弘智。
王晊迈进詹事府的时候,赵弘智正周旋于十几个文吏之间。
“粮草的事情不要拖,太子说过多少遍,你们在这托上一分,前线的将士就要挨饿十天!告诉户部,太子教令正在用玺,明天送到户部,粮草同日就要发送。”
“刑部的这批死罪复奏先压一压,太子看过了,很多罪不至死,多几日殿下亲自向圣上禀明,争取刀下留人吧。”
“修宫殿的事情殿下驳了,告诉工部,殿下原话是,莫说眼下朝廷钱粮都用于突厥战事,就是有钱,也要先紧着治水、通漕、赈灾。天下甫定就广修宫殿,这不是彰显王气,而是丢大唐的脸面。”
“哎呀,这是谁起草的奏章?洋洋洒洒鸿篇巨著,几千个字说不到正题。拿回去,按照殿下说的,简文概要,言之有物。”
他一口气处理完大大小小的琐事,才端起茶杯,一抬眼就看见在门口等候多时的王晊,连忙起身迎候,将其带到后殿。
“书臣,你大病初愈,不好好卧床养病,来这乌烟瘴气的地方作甚?”
王晊笑道“乌烟瘴气?赵主簿太自谦了。刚刚你为政处事,勤勉干练,堪称吾辈楷模啊。”
“你又拿我玩笑。”赵弘智听到表扬,脸上没有丝毫自得之意。“眼下秦王、齐王一门心思内斗,荐人用人只为党争,其他重臣全都作壁上观,唯有太子将举国政务担在肩上。你看我在这舌灿莲花,可每一件事都是太子殿下深思熟虑后的决断。秦王驰骋沙场功劳是不小,可是身上将国事悉委太子,这后面的辛苦、操劳难道比打仗要轻松吗?”
王晊点头,他能理解赵弘智作为太子近臣,对于秦王近年来咄咄逼人的攻势有不满,对天策府揽走天下人的赞誉有委屈。可是没办法,文治与武功从来没法量化比较,老百姓爱听英雄故事,不愿了解文治庶务。
见王晊不答话,赵弘智摆摆手“得了,你是太子的近臣,心里的牢骚只怕比我还多。你是个闲不住的性子,说吧,哪里用得上了,尽管吩咐。都是为了殿下。”
“詹事府是政事中枢,想必有武德年间诸要事的底档。我想问一个人。”
王晊刻意隐去内奸的机密,直奔主题。
“何人?”
“司农卿,宇文颖。”王晊盯着赵弘智问道。
“宇文颖?”赵弘智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关上房门,用极低的嗓音问道“你到詹事府来问宇文颖?”
“怎么,此人问不得?”王晊不解。
赵弘智惊道“当初不就是你建议太子销毁此人的底档吗?”
狭窄的书房里,两个男人瞪直了眼睛,凝视着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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