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爷莫要放箭!小人是附近的樵夫啊!”当着两兄弟的面,雷布扑通一声跪下。一边的余承父子见状,也跟着下跪。
白飞喝道“樵夫?这附近的山上早就清了,根本没有村户,你们哪里是樵夫,根本就是山对面魏国来的奸细。”
余承已经多年未曾离开长安,面对对方的质询根本答不上话。反倒是雷布行走江湖多年,机灵答道“小人不敢欺瞒,小人等是城中商户雇佣的采参人,这山上据说有千年老参,我们为了点辛苦钱才违反了朝廷的封山令。”
“你腿上有伤?”在弟弟背后冷眼旁观的白平一下发现了雷布腿上包扎的麻布,警觉问道。
余承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那是邹义之前留下的伤痕。只要被揭开,就能看出是刀伤所致。而采参人身上出现这样深的刀伤,实在太反常。
而雷布却一反常态,大大方方将浸透鲜血的红布取下,蹒跚着递到对方面前。
“军爷有所不知,这千年老参精通人性,采集时必须用浸血的红布垫于泥土之中承接,那山参欲成人形,闻到人血之气便会依附于上,采参人才能掘之出土,否则一不留神便钻入山中,不可复得。”
说着,雷布从怀中取出一根老参,递到白飞面前。
“你扎自己一条腿,就为这土根子?这在南中有的是啊。”
兄弟二人听雷布这一番神侃,已经卸下了警惕之心。
“军爷,天冷,喝口酒。”雷布识趣的将随身的酒嚢送上。
白家兄弟虽然不懂人参,但是知道酒。白飞打开瓶塞,一股香气瞬间冲入头顶。
自然而然,他将人参丢还给雷布,抬手放行。
三人千恩万谢要往前走,经过哥哥白平的马时,被愕然叫住。
“等等。”白平的军马慢慢绕过三人身后。“你们回来的路上,见没见过一辆黑色马车?”
三人齐齐摇头。在这个问题上,他们没有耍心机的余地。
“快滚,下次让将军看到,定要当细作论处。”白平放走了三人,和弟弟回到篝火前取暖。
兄弟二人刚一下马,手还没烤热,顶头上司王平便带着手下抵达。
“将军!”兄弟二人连连下拜。
王平瞥了兄弟二人,迎面就是一记鞭子。
“谁让你们生火的!这不是昭告天下此处有人观望!”
兄弟二人闻言立刻起身灭火,连连称罪。
“十日没有回信,查看的如何?”王平威吓问道。
“没看见黑色马车。”弟弟回答道。
王平没有理会他,而是将眼神锁定到哥哥身上。
“将军明鉴,我们兄弟十日来都是昼夜轮班,没有一刻合眼,确实没看见马车。不信将军看,这山路上连车辙也没有。”
王平顺着二人的视线望去,果然整个山口一览无余,别说是马车,就是一只鸟从褒斜道飞出来,他也能看到。
那就奇怪了。按照上面的吩咐,那辆马车早就该到了。
“驾车的是个少年,车上还有一个红脸的羌人,也许他们换了马车,或者弃车改马……”
王平鼻子一嗅,扭头看去,只见弟弟白飞腰间竟然别着一个酒嚢。
依军规,饮酒者斩。
诸葛治军甚严,从无宽恕之例外。
兄弟二人注意到了他的眼神,可是酒嚢已经来不及藏,只得跪下不住磕头求饶
“将军饶命!此物并非小人携带,乃是刚刚附近一个红脸的樵夫所赠,这山间寒冷,我们兄弟无处御寒,只能……”
他们还在解释着,却见王平瞪大了眼睛猛地窜起。
“你说,看见一个红脸的樵夫?就他一人?”
哥哥白平连忙解释道“还有一个年轻人和一个老头。小人注意了,没有少年。”
“所以,你们把人放走了?”王平攥紧了拳头。
兄弟二人面面相觑,懵逼点头。
“来人,将此二人押回,剩下的跟我去抓那三个樵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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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布带着余氏父子拼命奔逃。
远处的马蹄声渐渐迫近,他们知道终究还是暴露了行踪。
林默嘱咐过,只要能抵达沔阳大营,便能寻求魏延的庇护。
然而此刻,沔阳大营像是天边的北极星,看似近在眼前,实则遥不可及。
奔跑中,余老翁脚下一滑,整个人摔倒在地,只见他痛苦捂腰,再也站立不起。
“爹,孩儿背你!”余承一把抓起父亲,却被老汉用尽余力推开。
“儿,快走。这些年爹嘴上不说,可是早看出你肩上担有重任。不管是大汉还是大魏,爹只盼你能建立功业,不要像爹一样一生碌碌无为。现在快走!去完成你的大业!”
余承喊道“不孝之人安敢言忠!不忠不孝,何谈大业!”
说罢,他还是咬牙背起父亲。
结局已经注定了,他们很快被王平的马蹄包围。
“你就是雷布?”王平指着红脸的羌人问道。
“哼,我乃羌部雷定之后,当年昭烈皇帝定军山斩夏侯渊,我部亦有功勋……”雷布话没说完,另一条完好的腿上当时便中了一箭。
“那个少年呢?”王平问道。
余老翁开口“被老儿我杀了!你要杀要剐要报仇,都冲我来!我儿子就是个卖米的,我才是你要找的人。”
余承突然觉得嘴角一酸,拼命抿住嘴唇,不让热泪自己哭出。
父亲已经白发苍苍,还在用性命保护自己,而自己已过而立之年,不仅一事无成,还要连累老父。他真觉得生不如死,甚至愧对仍在长安冒险的赤帝。
“是不是我要找的,带回去审问便知。”王平面无表情说道。“只是那个时候,你们父子能求一死,已是优待了。”
他招呼手下捉拿三人,却听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呦,这不是王将军吗?这除夕之日也要忙着巡视边境吗?”
王平调转马头,见到说话之人,正是丞相身边的红人,马谡马幼常。
“马参军。不过是寻常巡视,抓住几个细作,正要带走审讯。”王平只是拱手行礼,没有下马。
按照军阶,马谡虽是相府参军,地位自然比他这个牙门将高。但是他自恃有另一位资历远超马谡的参军大人护佑,从来也不将这个年轻的世家子弟放在心上。
蜀中和长安一样,草根将领与世家子弟有着深层的矛盾。更何况王平本是曹魏降将,靠着军功才爬到如今的位置,更是对马谡这种靠家世和兄长提携之人早就心怀不满。
马谡望向那三人,一眼便认出红脸的是时常往来于关中和川蜀的羌商雷布。
当初雷布招募扈从的消息,便是他告诉魏延的。
“雷布?”马谡喊出了对方的名字,雷布连忙高声应和。
“大人知道小人!求大人救救小人!”雷布拖着受伤的双腿,爬到马谡的马前,以头抢地,恳求这位陌生大人的帮助。
“怎么没有林默,你商队中可有一个善使出手剑的扈从?”马谡急着问林默的下落。
“大人认识林兄?他……”雷布不知如何开口,还是余承接过话头“大人要找的人很安全,但是有些话我们只能向丞相和魏帅禀告。”
马谡会意,向王平拱手道“王将军,这三人关系到北伐大计,请让马谡带走。”
马谡手下正要上前接应,却不料王平手下士兵一下组成了一堵人墙。
“王将军,这是何意?”马谡问道。
“幼常,你这不合军规。你若是要提审,可以去找负责军纪的杨参军商议。”
按照军阶,王平本不该称呼马谡的表字,但是他就想这么称呼马谡。
马谡早就听出了话外音,可是为了北伐大业,他决不能让这三人离开自己的视线。
两方人马越闹越僵,眼看就要红脸拔刀,只见马谡身后烟尘顿起,一个爽朗浑厚的声音喊道
“幼常慢些!我这老身子骨可比不得你们年轻人!”
待到这声音迫近,王平脸色瞬间煞白,整个人不自觉的翻身下马,极为恭敬冲对方行了个军礼。
“末将王平,参见赵帅。”
赵帅指的不是军阶,指的是江湖地位。
纵观蜀汉将领,即便是同为四镇将军的魏延,面对赵云也要礼让三分。
马谡却不下马,反倒是用极为亲厚的口气对白马银甲的老将军笑道“子龙将军承让,既是马谡赢了,之前借的青釭剑,马某可就当做彩头收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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