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角起,孤城闭。
生锈的铁闸重重落下,整个长安成了密不透风的牢笼,连一只画眉鸟都飞不出去。
都督府的军事会议只历时半个时辰,虽然短,但是足够关中诸将重新认识他们的统帅。
夏侯楙一改纨绔子弟之状,满荷甲胄,宣告了诸葛亮将于不久后进攻关中的消息,并且下达了一个在诸将看来极为武断的判断
“诸葛孔明必派大军走子午谷直袭长安。”
“近一年来,朝廷已经对诸位详加考察,你们虽有不足,却都无愧于大魏的忠臣良将。此番随我生擒诸葛,夏侯楙必为诸位请功!”
言罢,年轻的都督效仿当年孙权,一刀斩下桌角以示决心。关中诸将除了依仗夏侯氏的新贵,便是曾经夏侯渊在关中的老部下。见都督转性如此,夏侯威名后继有人,无不摩拳擦掌,俯首听命。
在蓝田设伏迎击的重任落到了新贵派的程武和夏侯霸肩上,而朱赞王双则奉命带兵自陇西大道直插阳平关,在诸葛败军之际夺下入蜀门户。
在夏侯楙的指挥下,新旧两派一方直击敌军主力,一方直奔敌军大营,相互策应配合,宛若两只巨钳将汉中从蜀汉版图拦腰截断。原本积怨颇深的两方人马被夏侯楙一番筹划说的热血沸腾,士气高涨,就等着对出现在子午谷山口的蜀军群起而攻之,在前汉旧都的旷野立下一统半壁江山的不世之功。
会议刚散,程武第一个冲出了将军府的大门。这位满眼希望和战火的将军一声令下,带着手下劲卒冲向城东,将咸亨米店团团包围。
战争已经开始。夏侯楙下达的第一道军令,是捉拿咸亨米店内的细作。
“给我撞开门!”随着他一声令下,米店大门被魏兵用木桩猛地撞开,随后举着弓弩的兵卒便冲进了进去。周围的街坊全都自觉的关上的门窗,却又好期待阿透过门缝观察隔壁的这场突变。
“将军,店内没人。”
“没人?不对,雍门守将岑晖报今早除了那辆黑色马车再无人出城。”程武皱眉进屋,打开取暖的火炉,里面只有少许烧尽的余灰,冰冷如霜。
“没烧火,人跑了?”程武不慌忙,转身去打开墙角的衣橱。
“厚衣都在,只是少了居家的常服。他们没走远,给我挨家挨户的搜!”
程武一声令下,整条街,不,是整个市坊便骚乱起来。街坊们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知道这次的搜查非比寻常。敏感的人能从兵卒的严肃表情中,感受到战争的迫近。
是啊,关中本土很久不打仗了。程武怨恨和平。他们程家靠随太祖武皇帝征战起家,深谙战火和鲜血才能带来爵位和荣耀的道理。
也正是因此,夏侯楙的转变令他兴奋。
他本来有些怨恨,为何自己竟然被夏侯楙蒙在鼓中,可是一转念,他又觉得也正是连自己这个世交都被瞒住,才恰恰说明了夏侯楙的大将之才。
将军如战马,总希望能被英雄驾驭。
曾经那个纨绔子弟令程武感到失望,甚至萌生过请调扬州的打算。可如今程武不再埋怨,不再纠结。
他不必再埋头于缉私这样的旁枝末节,他这口宝剑将要出鞘,要杀敌,要舔血!
与诸葛亮的战争必将载入史册。他要让程武二字闪耀整个关中,他要以此一役超越父亲的功勋!
他想起夏侯楙在书房里的那句话,当时听来无心,如今想起却无比激励人心。
“你我同是勋贵子弟,情如手足,大战在即,要给哥帮忙,不要给哥添乱。”
我不会添乱,我要立功!想到这里,程武一脚踹开了隔壁的院门。
魏兵们没人注意,那门上画着的三朵疏离的桃花,正在黯然凋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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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马车在崎岖山路上不停奔袭,山路崎岖,颠的车上的人头晕目眩。雷布的老奴已经三次叫停了马车,吐到最后已经只剩下酸水。
“雷东家,这老翁眼生的很啊,之前不是商队的吧。”邹义打量着远处的林默和老者问道。
“这是林兄在长安的故交之父,说是要带回汉中为朋友尽孝。多的我也没问。”
林默扶着老奴上车,为他盖上毛毯,然后一言不发的抱着肩膀,坐回车内的角落。
雷布也不多说,他隐约能感觉出林默身上的故事远比自己想象的丰富,长安一行他绝不仅是报私仇那么简单。不过面对几次救过自己性命的恩人,他愿意用力所能及的一切来回报。单单是一辆黑色马车和颠簸远途又算得了什么。
不过有意思的是,往日聒噪的少年邹义这趟却异常安静,只是静静的盯着前方,欣赏路边的风景。
自从听说要送林默回汉中的消息后,少年虽然脸上仍挂着笑,却在眉宇间渐渐多了一份成年人才有的忧愁之色。昨夜他找到雷布,说要担任车夫一角亲自驾车,然后便将自己关进了房间。
要不说离别令人一夜长大,雷布甚至想起自己第一次要离家行商时,也是如这少年一般。他曾建议林默去劝劝少年,也算是一场告别。可林默只是微笑不语。
车行时久不停,雷布掀开车帘透气,两边的景色与他预想的不同。
“小邹,你这路走得不对吧,不是走褒斜道回汉中吗?”雷布问道。
车前传来少年的声音“走褒斜道吗?那出山不就是汉军的卡哨吗?”
“哎呀,我在长安有朋友,难道回了汉中反倒是孤家寡人吗?快调转马头,你这样走是绕祁山大道,要多走两三日呢!”雷布催促道。
“嗨,走陇西大道又如何,反正也没走过,看看风景不好吗。”少年少有的顶撞起东主。
“你这孩子怎如此意气用事!林兄说了五日内要回汉中,你这样绕远,岂不是要延误林兄的大事!”雷布面子上有些挂不住,起身探出前帘,想去教训邹义。
然而他却愣在寒风中。
少年的手中不是马缰和皮鞭,而是一柄明晃晃的寒刃。
“你不驾车玩刀作甚……”雷布话没说完,大腿已经被刀尖没入。刺痛瞬间袭入脑海,少年冷漠凶残的眼神是那么陌生。羌族人一个没站稳,被少年随手推下飞驰的马车。
“什么声音……”
老翁听到动静微微睁眼问道,身旁的林默没有开口,只是轻轻按下他的肩膀,示意他不要声张。
“雷东主没站稳,竟然掉下车了。”少年的声音从外面传来,白嫩的手拉开车帘,露出半个身子。
“林兄,你那支藏了暗剑的拐杖怎么不见了?遗落在长安了吗?可惜啊,那手飞剑的绝招我最终也是没学会。”少年笑着钻进了马车,面对着林默问道。
林默没有回答,只是抬眼望着少年陌生的表情。
“忘了没关系。”少年慢慢逼近,将林默笼罩在自己并不高大的身影里。“可以先用我的……”
只见少年藏在身后的右手突然闪出挂着血渍的短刀,直奔林默胸口而来。而林墨不闪不躲,竟然用胸膛硬硬接下少年的刺击。
刀剑抵在胸口上,传出金属碰撞的声音。衣袍破口处,露出藏在里面的铁甲。
林默没有给少年反应的机会,扑上前两步,将少年压到身下,刺出藏在袖中的匕首。
少年心窝,一朵嫣红的血花绽放开来。
邹义口中涌着血,用尽余力撕下了面前之人的面具。面具下,是一张陌生的脸,一张和他在魏延营中所见截然不同的脸。
“你不是林默……”少年嗫嚅道。
“赤帝让我告诉你,下辈子,安安分分做一个好猎户,赵中赵大人。”陌生的男人一把扯下少年藏在腰间的腰牌。
“原来,他早就发现了……”少年话没落音,只听驮马嘶鸣,紧接着是车路压在一块硬石之上,整个世界天翻地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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