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赵元齐,已经是十五年前的旧事了。
也是现在闭口不谈的皇家秘辛。
但闭口不谈,不代表没人知晓。
平序二十一年,圣人醉酒后,宠幸了献宁长公主的贴身宫女,哪曾想一朝得中,诞下了一个健康的男婴。
当然,这个孩子,就是九皇子弘王,取名赵元齐。
毕竟是亲姐姐身边的人,圣人不得已的封了这个宫女为外命妇,只是时运不佳,孩子刚满月,就气虚过身。
就连献宁长公主也因为她的原因染病,卧榻不起,看遍了天下名医也没有效果,最后还是在太后和圣人的面前与世长辞。
那一年,靖安城里没有一丝欢声笑语。
圣人一边怀念着死去的亲姐姐,一边介意着九王生母的身份,便将他送去了隆延行宫养着,并且这一去就是整整十五年。
这期间,父子二人一面都没有见过。
只在每年生辰的之后,叫宫中的画师过去,给九王绘制一幅丹青,但是那画轴拿回来,圣人也未必会看。
这孩子是他的心结,或者可以说,是他政绩上的污点。
“太后怎么会动九王的心思。”
宋端有些不解,毕竟按照出身来说,匡王的母家好歹也是官家,虽然最后被高颖所累,但怎么说,也是一个宫女比不了的。
况且匡王自幼养在宫里,也是圣人和太后看着长大的,若论起做一位合格君主的能力,还是要比一个十五岁的孩子强得多吧。
“太后的心思,你我又如何得知。”韩来道,“只是太后这样和我说了,怕是想让我和她一起扶持九王。”
“话是没错,这样一来,好歹太后站在咱们身后。”宋端点了点头,只是她绞尽脑汁,也想不通这是为何。
“想不明白就别想了,小心累到。”
韩来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说道“让你好好的在房里休息,总是四处乱跑。”
“对了,岑越把罗清逸带走了。”
宋端垂眼,罗世杰上门要人的时候,她就猜到了。
“岑越是太后的人。”
韩来坐在对面,眼珠乌黑的说道“我从九华宫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她带着罗清逸去面见太后了,那人要被囚在太后的手里了,这样看来,太后她老家人……是要亲自下场了。”
“她竟然是太后的人,这么多年我竟然从无察觉。”
宋端听韩来这么说,心里有些后怕。
本以为太后的身边只有一个梁吉一个女史,没想到还有一个从不显山漏水的,还一直安排在了自己的身边。
不过这么多年都没有暴露的人,却被太后故意告知身份,看来太后拉拢他们的心思,昭然若揭。
“怪不得她那日在朝会上和张炳文那么针锋相对,我一直猜到她身后有人,却不曾想过那人居然是太后。”
韩来说着,轻轻的将宋端的脑袋搂在怀里,那人噗嗤一笑,抬起头来,一双澈澄的大眼睛盯着他,说道“山穷水复疑无路。”
韩来垂眸,轻轻道“柳暗花明又一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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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殿下您慢些跑!”
“殿下小心摔了!”
“快!快拦住殿下!”
一群婢女急匆匆的从月门处追了过来,瞧见那个正在攀爬假山的少年,吓得惊慌失措,连忙喊着花园里其余的婢女拦住那人。
假山上的少年闻言回头,那是一个面容白净,还带些婴儿肥的半大孩子,他看着那些花容失色的少女,露出些促狭的笑意,这样一笑,还显出两颊的浅浅梨涡和小巧的虎牙。
“九殿下!”
“弘王殿下!”
那些婢女乌泱泱的围着假山,都一脸担忧的举着双手,生怕那假山的石块一个不结实,让这千金贵体跌下来。
虽说弘王不受圣人的宠爱,但也是龙子龙孙,更何况孩子小,又极受太后的重视。
可气的是,弘王正是调皮捣蛋的年纪,可是愁坏了她们这些伺候着的下人。
“让开让开!”
弘王捧着那假山的山尖儿,听着她们叽叽喳喳的,不耐烦的很,还奋力的挥着手“小心砸到你们!”
“哎呦好大爷!”
贴身的彩珠往前靠了靠,半哄半就的说道“那殿下就砸在奴的身上吧,可千万别摔了您啊!”
“本王说了!你们快让开!听不懂话吗!”
弘王拿出主子的架势,语气命令的喊道“谁不听话!本王就让谁去打扫恭桶!”
果不其然,他这么一说,那些婢女面面相觑,也没有方才那么急着往前冲了,毕竟都是十几岁二十几岁的漂亮女子,谁也不想和那脏污的屎尿打交道。
见状,弘王满意一笑,左右看了看,瞧见那湖边的栏杆,他觉得自己武功练得不错,应该能跃身站住,沉吸一口气,猛地跳了过去!
“殿下!”
“殿下小心!”
“啊!”
随着那些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弘王倒是准确的落在了那栏杆上,但那栏杆的面只有一掌宽,加上太过光滑,根本站不住,他落下后,瘦小的身子前后直晃,可惜还是底盘不稳,向前趴去!
听着那扑通一声,和那激起的水花,彩珠好悬晕了过去。
“快来人啊!”
“殿下落水啦!”
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这满园子里少说得有十几个婢女,怕是都能唱全本的折子了。
“别吵了!死不了!”
谁知道弘王虽然武功不佳,但水性极好,自己轻快的游了上来,只是还没站稳,就被一堆人围住,又是擦脸又是脱衣服的,不亦乐乎。
“好了好了。”
弘王推开她们,有些失落的说道“死不了。”
彩珠冲过来,用身子搂住她“殿下……您快吓死奴了。”扶着他站起来,“您要是出点儿什么事,奴怎么和太后交代啊。”
谁知弘王脸色一变,冷冽的看着她“你若不通风报信,皇祖母怎么会知道。”
彩珠面色一讪。
“都散了吧。”
弘王拖着湿哒哒的衣服往回走“一个人好像长了十张嘴,叽叽喳喳的烦死了,我的耳朵都要堵上了。”
“彩珠姐姐。”
一众人围过来,看着彩珠。
那人无奈道“好生伺候着吧,看住了,别再让他乱跑。”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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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
建武宫里,张炳文手持笏板,再次弹劾。
“徐宰迟迟不肯回京,此举无疑是走了秦凯的老路,如今您已经夺了秦凯的兵权,徐宰您也不能置之不理啊!”
“张炳文,你又在这里胡说八道什么。”韩来侧眼,不快的说道,“先是秦凯,后是我舅舅,你就不能针对针对别人吗?”
“针对别人?”张炳文阴阳怪气的说道,“身为文官,察谏是最基本的事,再者说了,他人并无不臣之举,微臣为何要弹劾?”
“那你就看到秦凯和我舅舅有不臣之心了?”韩来冷冽。
“手握兵权,得诏不归,这难道还不明显吗?”张炳文看了一眼龙椅上的圣人,又道,“难道非要等到他们带兵逼宫,再动手吗?”
“秦凯当初为何迟迟不肯回京,难道张尚书不知道吗?”岑越说道,“秦凯既然和川王殿下交好,必定也会对殿下忠心耿耿。”
“知人知面不知心。”张炳文嘚瑟道,“再如何忠心,不还是和川王生出那些不臣之语来。”
“信是伪造的,况且当初陛下的诏书,也未必送到了秦凯的手里,如今……也未必送到了我舅舅的手里。”
韩来一口咬定。
张炳文道“无凭无据,你如何狡辩。”
“当然是效仿张尚书了,你向来言之凿凿的事情,不也是无凭无据的吗,还说的有鼻子有眼的。”程听在旁边讥讽道。
“你……”
张炳文长了教训,不想再和女史争辩。
“秦凯和舅舅都是曾经陛下笃定的忠臣,张尚书信不过我,能到还信不过陛下的眼光吗?”韩来问道。
“陛下……”
张炳文这两个字刚说出来,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住了口,似乎自己在不知不觉间被韩来牵着鼻子走了。
若信得过陛下的眼眶,自己此刻的弹劾便是一派胡言,若是信不过,便是菲薄圣心,两面夹击,没有好结果。
若是想破局,搬出当年高颖的事最合适不过。
可这无疑又是去指摘龙椅上那人。
怎么说都是错。
张炳文有些头痛,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曹燮,那人老成的脸上藏这些薄愠,看来是对自己刚才的对峙结果也有些不满。
张炳文想了想,索性开口道“陛下,您看……”
“既然这件事情是张尚书提出来的,那你可有什么好办法?”圣人突然开口道。
张炳文心里已经有了主意,既然动不了远在天边的秦凯,倒不如依旧拿韩家下手,便道“都说父债子偿,既然徐宰是韩常侍的舅舅,圣人倒是可以处置韩常侍,以此来敲山震虎,逼着徐宰回来。”
韩来紧盯着他,一言不发。
“怎么处置?”圣人继续道。
“和杜薄一样,停职。”张炳文拱手,言之凿凿的说道,“陛下,步入虎穴焉得虎子。”
“父债子偿?”
岑越再次开口道“张尚书好大的口气,韩常侍没有犯错,难道要因为一些子虚乌有的事情受累吗?按您那么说……”她仿佛有天大的胆子,直截了当的说道,“陛下现在最该处置的,是二殿下不是吗?”
话音刚落,殿中顿时一片唏嘘。
始终没有开口的匡王闻言,缓缓的看过来,本以为他这样的脾气会和岑越对辩起来,谁知道他淡淡道“是啊。”
他这么一说,满朝文武都看了过来。
“二殿下这是怎么了?”
“和平日里有些不一样啊。”
他们这样一议论,曹燮也投了视线过来,微微皱眉。
匡王似乎消瘦了不少,整个人的精神也有些萎靡,眼底有较重的黑色,眨了眨眼睛,在朝会上也胆敢心不在焉。
况且他这样不反驳,又让张炳文陷入了困境。
正说着,外头有十六卫的侍卫进来通禀道“陛下!徐宰回京了!此刻人正在贤庆门外!”
“什么?”张炳文转过头。
圣人也没想到,稍微坐直了身子,说道“宣。”
“是。”
不多时,身披甲胄的徐宰站在建武宫前,正准备脱下甲胄,迎出来的左世忙道“将军,陛下的意思是,许您披甲上殿。”
“多谢陛下。”
徐宰说着,将佩剑取下来交给侍卫,随后脱鞋进了殿中,只是随着他一起进来的,还有一股极大的酸臭味道。
这股味道蔓延的很快,殿中的人全都闻到了,甚至有闻的不习惯的干呕起来,用笏板挡住鼻子,心说这是什么味道。
实际上,是徐宰脚的味道。
武人不是很讲究卫生,况且他成天待在兵营里面。
圣人也闻到了,禁了禁鼻子。
“徐宰。”圣人道,“一路风尘仆仆,你辛苦了。”
“多谢陛下关爱。”
徐宰说道“只是末将迟迟没有归京,并不是……”看了一眼捂着鼻子的张炳文,那人的脸都被熏得扭曲,“并不是有什么不臣之心,而是末将抓到一人,知道了些事情,所以耽搁了些时间。”
“哦?”
圣人好奇道“什么人?”
徐宰挥手,有下属将那人带上殿来,狠狠的摔在地上,赫然是已经骨瘦如柴的李石,看来脱离了锦安的控制,在徐宰的手里,他过的也很不好,成日担惊受怕的,有些癫狂的感觉。
张炳文看到这一幕,倒吸一口凉气,又被那脚臭熏得眼睛流泪,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曹燮,那人也微微眯眼。
李石怎么会在徐宰的手上。
他也不明白,这人不是和清尸夫一起关在自己的御史府吗?
难道是曹琦出了纰漏?
可就算是这样,李石也不该落到徐宰的手里,他是怎么千里迢迢的从靖安城去了安川,难不成是靠飞的吗?
“这是什么人?”圣人发问。
徐宰拱手道“回陛下的话,这人名叫李石,是靖安城的仵作,善缘寺太蝉住持的死就是他亲手验的。”
“太蝉住持?”圣人明白了些什么,又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徐宰见状,伸脚提了一下李石“圣人面前,如实回答。”
“是……是。”
李石小鸡啄米一样的点头,随后道“回陛下,太蝉住持并不是因为内脏出血而呛死的,他是昏迷之际,被人……被人给毒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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