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
刘桃直勾勾看着两人谈笑风生,这人难不成是堂主朋友,还是寅杀殿奉行?
可庆野几大奉行里边根本没有这一号人物。
陆轻鸿这才稍作解释,对于裴茗和墨家的恩怨一笔带过。
裴茗拿了酒来,揪住喜事的事情不放,说什么也要去凑个热闹。
好嘛,本还想搪塞过去,这下非去不可了。
………
放晴后,星辰满空。
藏剑峰之巅一人盘膝而坐,口吐云霞。
一身白衣和月色水乳交融,旁边一侍女静静陪着,不时提醒“公子,早些回去歇息吧,这几日还要准备婚事,宗主生气的话……”
“绾儿,你知道我的心意。”
那人睁开眼,神情落寞。
侍女手指抓住裙摆,柔声道“这不合规矩,藏剑宗正是需要你们的时候。”
“结亲?然后就能得偿所愿?妖族大乱,庆野都很有可能保不住……”
“公子,天色不早了。”
她躲避开这个话题,出生寒门,何必自寻烦劳。
藏剑峰月色很美,同样一轮圆月下,薛家府邸便是凄凉的感觉。
自从出了这件事后,陈剑洲明里没有再追问过那灭族之人的下落,可连续好几天夜里都执行了宵禁。
西厢阁楼上,薛昧双手托腮,桌上一盏清酒,倒影着满天月光。
“小姐,今儿寅杀殿怎么消停了?”
丫鬟小茹碎碎念叨“出了这件事后,薛家下人走的走,逃的逃,不过啊,小姐,小茹不怕的。”
她挥舞拳头给自己打气,见薛昧只是淡淡笑了笑,便要作势绕痒痒。
却别薛昧瞪了一眼“别胡闹,我在做正事。”
“正事,喝酒赏月?确实也是正事。”
“懒得理你。”
薛昧心情很不好,可她从来不是安于现状,听任别人摆布的人。
这几天,徐良、刘唐轮流监视自己,今儿却不见踪迹,难不成发生了什么事?
便问“小茹啊,今儿刘二哥和徐叔叔你有见到?”
“见了,小姐。刘执事还让我劝你来着,说是啊,藏剑宗萧道成,少年老成,是个人物,怎么也不会辜负小姐的。”
少年老成?
老古董罢了,薛昧剜了她一眼,怒冲冲道“再说,嘴给你堵上。”
“我……”
这才安静,薛昧暗暗合计,怕是真的不在了,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既然这样,便也给了自己可乘之机。
逃婚!
我不嫁,逃还不行吗?
我薛昧也算庆野响当当的人物,要我天天独守闺房,看着不喜欢的人,想想就起鸡皮疙瘩。
怎么能够?
关夫子曾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
就是这么个道理。
要是关夫子知道她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大概会懊恼不已,气得跺脚。
想想就开心。
可是现在有几个问题,逃,往哪里逃?外公家?可能还在半路就被逮住,亲自押解过来。
除了外公,薛昧这就对京都稍微熟悉一些,可那地方认识自己的人也不算少,肯定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西边肯定去不得,不若直接去荣威隐居一段时间,等过了这风头浪尖再出来?
小茹看到薛昧神情,眼珠儿骨碌一转“小姐,你又有什么坏心思?”
一声问话,把薛昧拉回现实。
这丫头跟着自己久了,鬼精鬼精的,甩掉这个包袱也很有必要。
薛昧乐呵呵将酒送到她嘴边“喝下,我便告诉你。”
“真的?”
“我是谁?会骗你这样的小丫头?”
“会!”
这就没意思了,薛昧手往前一递,不管她愿不愿意,有这回梦香,够她好好睡一段时间了。
不久后,小茹大着舌头吞吞吐吐“小姐,我困……”
薛昧笑盈盈将她扶到自己床上“好啦,好好睡一觉。我给爹爹留了书信,他是不会怪罪你的。”
出了门,整个薛家鬼气森森。
太冷清,平日这时候多少还有些下人忙着手中伙计。现在也就马夫那边灯火熹微。
冷冷的烛光照射在青石地板上。
薛昧脚步轻盈,也就这时候才有了几分女孩儿该有的矜持。提着裙摆一步一步……
嘎吱……
城主府大门被推开,外边长街昏暗无人,冷,还有一点怕怕的感觉。妖魔鬼怪为不是没见过,为什么还是会怕夜色?
薛昧揉了揉眼睛,一剑在手,天下我有,如此打气几句,这才又风风火火迈步而去。
寅杀殿灯火通明。
刘唐悲愤出来,陈剑洲还是不松口,真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一路同行的还有徐良,不知为何今日这位兵家奇才,城主的军师一般的人物,见了陈剑洲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抱怨道“徐良啊徐良,都说你才智无双,我看九成九都是吹出来的。”
徐良淡淡一笑,并不上心“这事我和城主也说过,没有用的。他偏不信,求陈剑洲非但不能得到帮助,甚至还会被他看轻。就是不知道老爷这次北上,有没有意外之喜。”
“唉,也只能这样了。小姐好生命苦,这几日茶饭不思,我见犹怜。”
徐良却笑道“她?茶饭不思?也就骗骗你们,人小鬼大,心里点子多着呢。说不定这时候……”
徐良突然问道“我让你临走切莫声张,没人知道吧?”
刘唐顿了顿“我就让小茹照顾她来着,毕竟这么多天……”
“混蛋!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徐良快步而去,刘唐正要跟上,突然听他斥责道“你跟来做甚?带几人守住各路城门,盯紧了,小姐要是不见了,唯你是问!”
“怎么可能,这……”
“快去!”
无巧不成书,不远处怕黑的薛昧就挨着寅杀殿不远处的墙角慢慢逃走,突然听得这么一句,吓得一个机灵。
什么神神怪怪也就抛到了九霄云外。
刘唐立刻下令“城东我带人过去,小姐要逃城东最有可能。还有城南去四五人,你,去城西。”
“我一个人?”
被点名的是一个新来的,不解道“我又不认识小姐。”
“那边鬼影子都没一个,小姐也断然不可能走那边,出了西城门,外边就是妖族领地,小姐又不傻。”
也是这么个道理。
众人鸟兽散,薛昧气得银牙痒痒的,这不是把自己往绝路上逼吗?
已经打更,风儿甚是喧嚣。
刘二缩了缩脖子,妖族。想想都可怕,既然小姐不会走这边,我去不去又有何妨?
不过总要装个样子,这里离西城门本来就近,更有寅杀殿日夜值守,断然不可能被小姐溜出去。
到了城下,他热缩在长街一根石柱子后。
薛昧看在眼里。
眼珠儿精光烁烁,突然笑了。
看他样子,比我还不如呢,不如吓吓他,引出点动静,吸引寅杀殿值守过来查看,两全其美。
说做就做。
刘二眼睛微眯,初春寒意尚未消退,刚要睡着,又被冷醒。
啊切声声,鼻涕长流。
“唉,遭罪来着!”
“呜呜呜……”
风吹更猛,长街上落叶翻飞,隐隐绰绰竟然看到一白衣人漂浮在空中?
刘二瞬间清醒,可再看,哪里还有个人影。
心里徒然发冷,娘咧,不会是阿飘吧?
四下张往,惊惶不安。
又过了片刻,他刚刚稍微放松一点警惕,只觉得耳边呵气如兰,顿时惊得回头。
没人?
到底怎么回事?
可正转头回来,这……
苍白的脸颊看不真切,只有一双惨白的眼睛,没有瞳孔,鲜红的血丝密密麻麻。
漆黑的獠牙支愣出来,还有两行血泪长流。
“鬼,鬼啊!”
他忙不迭后退,两手胡乱比划,双腿乱蹬,平时本领早就忘的一干二净。
远处,薛昧得逞,赶紧收了神通,这从皮影戏那边学来的小把戏还真有点用处,虽然伤害性不大,却可以让人噩梦连连。
好本事,她自得一笑。
城楼上数人问声,领头一人目光如炬“留下两人,其他人跟我一起过去看看,莫不是又是那妖人出来作恶?”
剩下两人彼此看看,点点头。
等他们一走,城墙上瞬间空空荡荡,薛昧故技重施。
这一次效果更加好。
不想堂堂寅杀殿的,也怕阿飘?
………
清晨,方远再次回来。
篝火已经燃烧殆尽,周围几个人醉的不省人事。
陆轻鸿醒过来已经是黄昏时候,已经到了风波亭外。
听说了堂主所作所为,跟来的几个人本来满心不情愿,现在生怕自己不够卖力。
风波亭从今天开始变天了。
现在新来的奉行,硕果仅存的镇守都是陆轻鸿的人,李秾从此作古。
权利的更替就在这么一瞬间,适应得了的,水涨船高,适应不了的一同毁灭。
陆轻鸿之所以让方远带着李秾回来,也是释放这样一个信号。
好在,效果还不错,要不是才来那天,人人冷眼旁观,随意对付的态度。
直到李秾掏出匕首前,他哪怕好几次想要杀他后快,都忍了下来。既然他亲自出手,陆轻鸿还没善良到宽恕他的地步。
一而再,再而三,死得其所。
“堂主!”
十多位队正等候多时,态度诚惶诚恐,陆轻鸿赶紧道“诸位,回吧,做自己的事情就好。”
最后几个字,话音咬得很重。
众人心有戚戚,果然是真人不露相,一出手风云色变。
陆轻鸿看了看裴茗,好家伙,这时候置身事外,跟个没事人一样。抱着刀看热闹,就差没有带头鼓掌了。
“方远,你去安排一下,告诉他们按部就班,至于缺了的几位镇守自然会在队正中选出,告诉他们投机取巧没有用,全凭自己真本事。”
真本事?
方远不解,陆轻鸿却道“这事不急,你去安抚一下他们情绪就好,我这边还有事。”
陆轻鸿确实要事在身。
一是了解月白这件事背后的隐情,二是钱已经差不多,再凑一凑先把寅杀九锻前三锻需要的药材买来。再有就是薛昧这件事,还要再好好想一想。
陈剑洲通过裴茗的口让自己小心一些。
所以独自前去,就算有裴茗陪同,也是龙潭虎穴。不说墨家,薛蟠他们怎么想的,也需要推敲推敲。
上了三楼,施楼儿和宁念晴正在长椅上说悄悄话。
“老爷!”
宁念晴仆腾过来,给了一个大大的满怀,尾巴上下摇晃,高兴的。
施楼儿破天荒给了一个微笑“回来了?”
“回来了。”
简单说了几句,小妱已经等候多时,到了书房,见到陈剑洲提着一个黑匣子,惊喜道“成了?”
陆轻鸿点点头,匣子中正是月白头颅。他却没有太多欣喜,直接道“小妱,你知道山月老人吗?”
“知道,搜罪录也有他的名字。”
说着匆匆而去,不久拿来一份资料,上边竟然还有画像,同样出自神鬼画道之手。
画中人和瓶子中那人一模一样。
这无疑应证了他的想法,他打开盒子“你看看,这是不是月白老了时候的样子。”
月白老了时候的样子?
老了,山月老人?
小妱眼力是比不上陆轻鸿的,粗看来只有一点像而已,可当陆轻鸿告诉她确认媚眼位置、比例、间距之后,她惊讶无声。
这……
怎么会这样?
月白就是山月老人?
可她刚这样想,陆轻鸿却道“不,他们不是同一个人,我确定。”
陆轻鸿再问她搜罪录时间后,她这才了然,惊讶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轻鸿摇摇头“我怀疑这是一种特殊手段,这种手段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但是,确实诡异。”
小妱瞬间思绪百转,陆轻鸿补充道“月白在死前又确实和山月老人释放出来的月华能够随意切换,要不是我心细,宫童可能就着了他的道。这世上真有一种功法,可以让两个人彼此牵连在一起,不分你我?”
“堂主,确实有这种可能。”
小妱不确定道“或许是传说中的秘术——连理枝!”
“连理枝?”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结连理枝,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小妱叹息道“可是,这种秘术曾经是人皇所有,后来山河破碎,国家分崩离析,一切早就不存在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