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嘉安有些不寒而栗。
冉绍又指使人搬了一张桌子架在他们三个中间,三人围在一块,旁的人围绕着他们。纸醉金迷的包厢瞬间轮换成了拉斯维加斯的渡轮。
但容不得她多想,广钧就已经把牌发在了她的面前。
地主定的很随意,不像手机app里的抢不抢。就是在其中翻了一张牌,发给了谁谁就是地主。
很不幸,这一把她是地主。
林嘉安有些咬牙切齿地看了广钧一眼,她现在十分合理地怀疑,是刚刚她在和冉绍说话的时候他对着牌动了什么手脚。
她生怕举牌举得太随意,牌神不会眷顾她。所以拿牌的时候她像是初学时一样,一张一张整整齐齐地码在了手上。
然而事实还是让她失望了。
两张3、三张4、一张5、没有6、两张7、两个8、一张9………没有炸弹、没有大王小王、甚至连2都没有,既连不成顺子、也做不了连对飞机。
绝路牌。
林嘉安看得一口气险些是没能上来,她平时不怎么打牌,记性也没有好到能够记牌。
这真是,天有绝人之路!天不眷他、佛不渡他、牌欲亡她!
“请吧,林小姐!”冉绍故作绅士地伸了一下手,脸上带着浅浅的笑。
林嘉安咬了咬牙正准备硬着头皮出牌,又在下一秒被冉绍给拦住了。
“诶诶诶,等一等,就这么玩是不是有点没意思呀?”
林嘉安还了他一个微笑,“冉少爷还想要什么意思呢?”
“秦大少爷就坐在你的旁边,你还觉得没意思吗?你是觉得他不够意思咯?”
她这一段话说的跟绕口令似的,但冉绍也没被她绕晕,他自己的逻辑还一直都挺清晰的。
“我和你秦大少爷都认识几十年了,能有什么意思?今天好不容易和林小姐有机会喝一杯,当然就不能这么随便了!”
语罢,他也不再给林嘉安说话的机会,就自顾自地吩咐他们拿了三个空杯子过来。
杯子是浅酌的小盏,并不大。
“这样吧!手里剩下多少牌就混多少种酒,要是种类不够多,我们再拿!实在不行加些饮料也可以。”
他说得倒是慷慨,其含义却并不真诚。
“冉少爷,我喝不来太多的酒,还有些轻微酒精过敏,所以这样可能玩不了太久了。”林嘉安可不纵容着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混酒喝下去,特别是这样高度数的酒,即使这杯子不大,喝下去也是能够死人的!
“林小姐可别不自信啊!怎么就笃定是你喝呢?难不成林小姐以为我和广钧会合起伙来坑骗你吗?”
他脑袋微偏恰当地露出了一个疑惑的表情。
“再说了,喝不了不喝就是了,玩不了不玩就是了,这也不是什么强买强卖的生意。”
不是强买强卖?
林家脸上笑嘻嘻,心里的p都已经要刷屏了。这是什么臭不要脸的言论?!装腔作势整本小说就属他冉绍精通!
林嘉安还是不肯松口,有些倔强地看着冉绍。
秦子臻在一旁看着,正想开口说些什么话,不料冉绍手上已经有了动作。
他脸上随意的笑容已经变了味,手上那一张扑克当中的广告牌被他拿在手上把玩了几秒,然后又当着林嘉安的面把它捏了个变形。
林嘉安看着脸上也没有了笑意,她咬紧了自己的牙根。
这就是威胁,裸的威胁。
看来今天她是喝也得喝、不喝也得喝了,还得装作是心甘情愿地喝。
“冉少爷误会了。”她这次是笑也笑不出来了。“承蒙冉少爷看得起我了!”
果然不出林嘉安所料,这就是一个鸿门宴。地主不是那么好斗的,酒也不是那么好喝的。
自第一把她拿了地主之后,几乎把把地主牌都发在了她的手中,而且牌面极差。几乎都是分散的小牌,最基本的顺子都根本没有办法连起来。
广钧和冉绍之间看似没有任何的交流,但两个人的配合却打得极好,你来我往几乎不给林嘉安出牌的机会。
如果前几把她还在怀疑是不是自己运气太差了,那么后面几把的牌一出来,林嘉安几乎就可以确定是这两人联合起来出老千了。
但问题就在于她的牌技并不算精湛、广钧出得有没有太多马脚,她根本没有办法看出问题到底出在了哪里。
但显然冉绍也不是一次性就想玩死她。
所以每次她手上剩下的牌都不多,几杯酒下去之后她只是有些难受,但也不至于醉得不省人事。
“冉少爷牌品很好啊!”她又喝尽了一杯之后,咬牙切齿地说。
不能再喝下去了!各种酒混在一起不停下肚,她估计得升级为蓝白条纹服装的超级了。
“嗯,今晚运气确实不错,也不知道是沾了谁的光呢?”冉绍笑得极其猖狂,如今已经是毫不掩饰了。
“冉少爷,恕我不能再奉陪了!”她把面前已经饮尽的空酒杯,反扣在了桌子上。“林某不胜酒力,再喝下去估计就要扫你们的兴了。”
广钧见此不知道手里刚洗好的牌到底要不要发。
但冉绍却装作没有看见,他一挥手示意广钧继续。
牌按照顺序发在了三人的面前。
直至广钧和冉绍两人都已经码好了手中的牌,林嘉安都未有半分动作,仍旧任由牌反扣在桌面上。
冉绍脸上的笑也收敛了一些,他就那么看着林嘉安,威胁的意味很重。
但她仍旧不为所动。
“冉少爷,不能再喝了,再喝恐怕要扫你们的兴了!”林嘉安还是这句话。
冉绍脸上彻底没有了笑意,一挥手之后就吩咐人重新拿了一个杯子过来,这个杯子比刚刚的小盏要大上许多。
“林小姐不喝才是扫了我们的兴!”
林嘉安索性也不伪装了,她也展示出了十分具有攻击性的眼神,而后直直地对上的冉绍的视线。
“冉少爷不会如此霸道吧?一个人开心,那可并不是真正的开心。”她又把杯子推了回去。“你觉得呢?冉少爷。”
冉绍把手上的牌一把甩在了桌子上,脸上的表情此刻可以说得上是阴狠。
那个空杯子被他正正好好,又重重地放在了林嘉安的面前。
“你觉得你有说不的权利?”他站起身走到了她的旁边。“你以为我们这里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吗?”
“林嘉安,当你决定和我们、和他们扯上关系的时候,就绝对不可能再独善其身了。”
那个他们是谁冉绍没有直说,但彼此心里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现在是我要你喝,你就必须得喝,听明白了吗?”
林嘉安冷笑一声,她现在算是看明白了,这不是强迫也不是威胁,而是一种蔑视和侮辱。
因为在冉绍的心中自己对他而言,还远远谈不上是一个值得威胁的对象。
她太弱小、太过渺小,于他们而言,她不过就是一个碾指就可摧毁的蝼蚁。
林嘉安拿过放在自己面前的那个玻璃杯,然后重重地甩在了地上。这个包厢内第二次响起了玻璃炸裂开来的声音。
玻璃碎开的地方离冉绍不过半步的距离。
“那我要是不呢?那我要是拒绝呢?”
她敢保证,这是她学秦子臻语气学得最像的一次。
也是在这一刻,林嘉安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会不计后果、愚蠢至极地跑来蹲守着秦子臻了,也许就是堵着那一口气。
她无法讲述当自己看见史若彤洪深狼狈、满身是伤地坐在地上哭喊时,是什么样的心情。
有时候语言真的太过苍白无力,很多东西都难以去用词句述说。
但她知道她恨、她怨、她不甘又愤怒。
什么理智、什么周全,她都不在意了,她只知道如果不发泄出来她就会疯掉、她就会崩溃、她就会哽着那一口气夜夜难以入睡。
周围的人再次被吓到。
冉绍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炸裂声吓愣了一两秒,但他确确实实要比那个男人稳重、有城府,又阴狠的多。
他扭过头死死地盯着林嘉安,眼神像是淬了毒一样。
倘使这不是个法制社会,或许他下一秒就要扑过来拧断林嘉安的脖子。
“林嘉安,你是哪来的底气和我对峙的呢?是谁给你的勇气呢?”他到底还是走进了两步,或许是嗜血的没有克制住。
“是我刚刚对你太友好了,所以让你产生了这样的错觉吗?嗯?”
“你觉得你算是什么东西呢?上了秦子臻的床,你就真以为自己成了秦太太了吗?”他把地上的玻璃碎片,用足尖往林嘉安这边踢了一些。
“你和纸醉金迷的那些卖身女有什么区别呢?”
“不一样都下贱?”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动了真感情,带着的不仅仅是对朋友的愤愤不平,还有对于往事的耿耿于怀、过去的念念不忘。
和所有豪门的狗血故事一样,他的后妈支女是一个插足别人婚姻感情的小三,因为贪图着冉家的钱财就厚颜无耻地爬上了有妇之夫的床。
然后她再费尽心机地怀上了冉侯毅的孩子,步步为营地气死了当时冉家当家主母,即冉绍的亲生母亲骆如容。
再后来她母凭子贵地进了冉家的家门,顺理成章地从一个无名无份的小三成为了豪门太太。
这是他的家庭。
而他的感情经历,也像无数狗血小说当中描绘的那样。
冉绍和冉侯毅的关系一直都不好,读大学的时候大大地吵了一架后被断了生活费。
就是在那个时候他遇到了自己的初恋。
一个有着仙蒂瑞拉般的身世、白雪公主善良的品性、艾莉儿一样天真的脾性……的女孩儿,她像是几乎拥有着所有初恋最美好的品质。
冉绍疯狂而又热烈的坠入了爱河,但现实却给了他狠狠的一击。
没有金钱的他,即使年轻英俊有才,也比不过一个大腹便便、身材走形、秃顶但又富有的中年男人。
多么可笑的现实、多么卑劣的人性、多么让人绝望的选择。
这些林嘉安都知道。关于他的过往,小说的作者曾经花了大量的笔墨去讲述。
作者将他血淋淋的过往剖开了摆在读者的面前,又试图拿这些让他难堪痛苦的往事,为他的风流和阴狠做辩解。
但是怎么可以呢?
怎么可以因为自己痛苦,就把所有的痛苦又施加在了别人的身上呢?怎么可以因为自己曾经被情所伤、遇到过不良人,就去玩弄戏耍别人的感情呢?
看着别人痛苦难过纠结的模样,他难道不会想到曾经那个自己吗?
林嘉安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太过天真、太过浪漫、太过理想化,因为未入社会、未感受过人间疾苦。
但她始终都认为迁怒、把自己的痛苦嫁接在别人的身上是不对的!
难道不是吗?!
为什么屠龙勇士终成龙呢?!
“下贱!”冉绍又咬着牙,随后吐出了这两个字。
如今她成了那个被冉绍无故伤害的人,所以又有谁能有这样的资格让她去原谅冉绍呢?
即使他有着那样悲惨的过去。
“下贱?”林嘉安的语气很疑惑,她站了起来。“是我下贱吗?难道不是你,他。”
她伸出手指指了一下冉绍,又移着手指指了一下,从头到尾都没有开口说过话的秦子臻。
周围嘈杂的声音都消失了,所有人都不可置信地听着林嘉安说的话。
“难道不是你们两个从头到尾像狗皮膏药一样黏着我,甩都甩不掉吗?”
“我到底做了什么就要遇见吴婥子、白琏,你和秦子臻呢?”
她又把手狠狠地指了指秦子臻。“围绕着他的所有人,怎么就都不肯放过我呢?怎么我的家人朋友也要遭受到你们的折磨呢?”
“你冉绍今天说我烦、说我下贱,你既然这么不待见我,那就离我远一些呀!”
“你们一个两个嘴中都说着不喜欢我的话,怎么一个两个偏偏还要往我身边凑呢?是斯德哥尔摩吗?”
冉绍可不是那种会站着,然后让她指着鼻子骂的那种人,他走上前去扯住了林嘉安的头发逼她仰着头看着自己。
“你以为你现在在说些什么?”
林嘉安就势看着他,眼神倔强且毫不示弱。
“那你以为我现在在说些什么?”
“我在说,吴婥子、白琏、你、秦子臻!你们都厚颜无耻!”
最后四个字她说得极其缓慢、又铿锵有力。
周围响起了几声极小的倒吸凉气的声音。
冉绍像是被她惹恼了,扯住她头发的手一用力,然后就把林嘉安推倒在了地上。
“我看你是不太清醒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