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三巡,天帝笑道“如今天魔两族大战在即,上神归位实乃我天界的一大助力。”
握着酒樽的手微微一抖,些许撒在指尖,我笑道“九天之上谁人不知我除了惹是生非,旁的事一件干不好,天帝说笑了。”
天帝大笑一声,道“上神巅峰时期能胜过上神的寥寥无几,上神就不要过谦了。”
我将酒一仰而尽,“陛下也知那是我巅峰时期,如今我得以归位,修为早就失了大半,恐怕是不能为天帝陛下效力了。”
天帝面色一沉,冷肃道“早闻上神与魔君交情甚笃,上神处在中间要做抉择怕是有些艰难吧?”
大殿之上静谧无声,气氛一时间变得有些剑拔弩张。
他这句话似乎有要撕破脸的意思,我思忖片刻,抬目望去,“如今天界……”
手腕上多出一只手,将我打断,那只手握得死紧,夜垣传音而来,“你不了解如今的局势,不要再贸然开口。”
夜垣捏着酒樽晃了晃,笑道“陛下今日设宴恭喜阿畹归位,谈这些令人头疼的做什么,众仙好不容易放松一下。”
天帝双目眯了眯,然后笑道“夜垣上神说得也是,今日不谈战事不谈战事,我敬诸位。”
天帝如今的想法可以说是昭然若揭了,不灭了魔界誓不罢休。
大殿恢复了热闹的假象,满室仙家,有多少是与天帝一心想要攻打魔界?又有多少是迫不得已而为之?
宴席过了大半,夜垣以不胜酒力为由,挂在我肩上出了玉清宫。
上了云头我便将他推开,“装够了吧。”
他站直理了理衣襟,笑道“我不装你还得在里头让人盯个把时辰。”
“说吧,如今到底是什么情况?”
我闭关一月,也曾打听过,只是弘夙或许是受了夜垣的叮嘱,这些天只字不提天魔两族如今的形势。
夜垣收了嬉笑的表情,道“回云疏宫再说。”
“再等等,我等个人。”我朝着一个方向张望。
他正想开口,我指了指南天门出来的那人,“来了。”
我踩着云头拦在那人面前,来人一愣。
我拱了拱手,道“素闻星君对命理颇有研究,可否替我瞧上一瞧。”
司命星君诧异地看了我一眼,朝我揖了一揖,道“上神的命理岂是我区区星君能够参透的,不过上神遭此大劫,想必日后定然会万事亨通。”
我摇了摇扇子,道“借星君吉言了,不过,倒也不算是大劫,不过是人间走了一遭而已,倒要感谢司命星君替我写了个病娇的好命格。”
夜垣双眉拧起,司命更是诧异,疑惑道“上神此话怎讲,本君从未替上神写过这样的命格啊。”
我观他表情不像是骗人,这就怪了,凡间生灵,就算是居于神位,只要是投生为人,都须得在司命星君手里的命格薄上走上一遭。
夜垣斟酌片刻,问道“星君的薄子可否借夜垣一观?”
司命星君颔首道“可以是可以,只是今日小仙并未带在身上,二位上神可与我一同回玉清府。”
我与夜垣对视一眼,对司命拱了拱手道“那便先谢过星君了,只是此事原本也不急,改日九畹再上门叨扰。”
夜垣带我到云疏宫的书房,将宫娥遣了出去。
他斟了杯茶递给我,“你方才说的怎么回事?你难道不是沉睡至今而是一直流落人间?”
我伸手接过,道“倒不是一直,具体多少年我也没多大印象,所以才想借名簿一看,此事容后再说,如今天魔两族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他慢条斯理地坐下,“你先与我说说你的想法,你是不是不赞成天魔交战?”
我放下茶盏,正色道“我当然不赞成,百万年前神魔大战,魔血汇成的血焰川至今还在燃烧,往近了说,十几万年前那一战的结果你是亲眼见过的,天族多少天兵天将歿于那一疫,魔族又有多少生灵陨灭,一战下来除了两败俱伤,又能得到什么?”
夜垣垂眸望着案上的书卷,眼中云遮雾掩,须臾,他缓缓道“天帝对魔族势在必得,这一战不是仅凭你一人之力可以阻止的。”
“我一人当然不行,那不是还有你么。”
夜垣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眼“你恐怕还不知道,白泽在两月前的一次交战中受伤,如今天族士气正旺,誓要取炎极首级,相信过不了多久,两军必会再次兵戈相接。”
我惊了一头,立时问道“白泽受伤了?是为炎极所伤?”
能伤白泽的除了洛华,应当只有炎极了,而两月前洛华正在人间和我在一起。
夜垣颔首道“如今再止战是万万不可能了,就算天帝愿意,也势必得给大军一个交待,这个交待要从何而来?”
炎极不能拿自己去安抚天兵,若他自伤以慰天兵,天界也很有可能趁机攻陷魔族,所以,这一战是不可避免了。
视线里出现一双缎履,“阿畹,我虽不知道他用什么方法让你死而复生,但是你和他的缘分已尽。”
我垂着头看着手中的折扇,夜垣根本不知道人间发生的一切,可发没发生又有何区别?如今洛华是魔尊,我是神女,我们是真真正正站在了对立面。
我咬了咬唇,仰起头看着夜垣,“你一定有办法的,或者你我都弃战,天界没有人可以与他们抗衡,这一战或许就打不起来。”
他眉头紧蹙,眼神幽暗“你认为这样是什么?这是叛逃,和堕魔又有何区别?”
我嘴唇张了张,无力地垂下头。
他伸手抚在我头顶,低声道“阿畹,有些事注定改变不了,你无需想太多,顺其自然便好。”
一个细碎地脚步声渐近,“尊上,我送醒酒汤来了。”
门口站了个手捧托盘的仙娥,只是身形丰腴,那腰身,竟是有孕在身?
夜垣收回手负在身后,拧眉道“谁让你来送的?”
仙娥脸上的笑容僵了一僵,端着托盘的手微微颤抖。
夜垣在我身上扫了一眼,“算了,拿进来吧。”
仙娥嘴角扯了扯,笑容却仍旧不大自然,她将托盘放在桌上,对我蹲身行了个礼,“上神安好。”
我仔细打量了她一番,噌一下站起,喜道“小桃?你是小桃?”我扶上她的手,“你竟然,竟然……”盯着她的肚子不知道该怎么表达。
她呡唇笑着点了点头。
“谁的?”似乎没听说夜垣已经成亲。
她轻轻地朝夜垣瞟了一眼,又害羞地低下头。
看来她终是修成了正果,有没有名份倒是不甚重要了。
我指了指一旁的凳子让她坐下,看着她的肚子,问道“几个月了?”
小桃垂下头,轻声道“下月就要出生了。”
我正想开口,只听夜垣道“你先回去吧。”
她看了一眼夜垣,嗓音低柔“那……就不打扰尊上谈事了。”
夜垣一直拧眉看着她的背影消失才回过头来,方才见他对小桃疾言厉色,原本还准备劝他对人家温柔些,如今看来他是关心则乱,怀有身孕确实不该亲自送醒酒汤来。
我笑道“我宁归殿两个人竟都让你给拐跑了,我方才在宴席上还说你是万年老光棍,你竟是头一个当爹的。”
夜垣目不转睛地盯着地面,我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这地上有花?”
他回神扫了我一眼,表情不大自然,端出一碗醒酒汤放在我面前,“喝了。”
我轻嗤一声“你也太瞧不起我了,我的酒量你还不知道么?”
想当初我可是千杯不醉,虽说万把年没怎么喝,底子还是在的。
“喝了!”他提高了声调。
也不知他哪根筋不对,忽然就炸毛了,想想这东西也没什么不好,便端起来慢慢地喝着。
喝到一半便听他开口道“对不起,我方才不是有意要吼你。”
“哼!本上神如今脾气好,懒得同你计较。”我将剩下的大口喝完,把碗往桌上一放,理了理衣摆,道“我走了。”
“去哪儿?”
“白泽不是受伤了吗?我看看白泽去。”我起身往门口走。
“啊对了。”我脚步一顿,转过身道“我那个宁归殿空了上万年,你去瞧瞧,跟墓地似的,你分我些人替我拾缀拾缀呗。”
夜垣目光在我身上停留了片刻又移开,“短期内建不好,你先住到云疏宫来吧。”
我想了想,他如今已算是有家室的人了,再住过来也不大合适,加之从前小桃对我便有些误会,那就更不能往这里住了。
便摇了摇头道“还是不了,我先将就住着吧。”
走到门口,他叫住我,“阿畹。”
“嗯?”我回过头,又怎么了?
夜垣眸色深沉,几番欲言又止,摆了摆手,道“算了,没事。”
他从小桃进来他就没挪过地方,跟木头桩子似的杵着,也不知这人如今什么毛病?大不如从前讨人喜欢了。
白泽素来是狡兔三窟,为了避免众仙家探望,成日里东躲西藏,私以为这只是个借口,事实上是他是红粉知己太多,忙不过来的时候只能躲。
我在他其中一处落脚地找到他时,他正抓了把鱼食扔着玩儿。
见我来了抬起眼皮子看了我一眼,又自顾盯着手里的鱼食,还念念有词的数数。
我看他没有半分旁人口中险些英勇就义的样子,反常举动倒像是大战中伤到了脑子。
我就纳闷了,照他往常的作风,此时应当是左拥右抱赏舞听曲儿,难不成一万年来这厮转性了?
一旁的仙侍与我道“尊上他不容易啊,为了装病装得像样些,红粉知己一个都不能见,鸟窝和蚂蚁窝都掏完了。”
又甚凄凉的看着一池子的锦鲤,道“也不知这一池鱼还能让他撑多久。”
我大吃一惊,走过去将白泽扯起来,“你竟是装的?你没受伤?”
白泽拨开我的手继续喂他的鱼,面色颓丧道“伤是伤了,不过只是皮外伤,养个几日便好了,我若不大张旗鼓的假意重伤一场,恐怕天帝还得逼我上战场。”
我握着折扇简直想把他给劈了。
见我一脸怒意,白泽道“我知道你想报仇,但我这样也是为了拖一拖战局,你得为大局考虑。”
看来草包哪里都有,堂堂上神也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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