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芜不动声色抽开手,方才陈姨娘视线的落点分明是在她脖子上戴着的软璎珞,想来是一直生活在庄子上,也没见过什么好东西,今日来迎接她,竟也控制不住的去瞧璎珞。
但面上,姜芜仍是含笑看着她,“陈姨娘安好。”
姜潞这时候走上前来,笑道“我比你大些,该叫你一声妹妹的,如今妹妹总算回来了,我也放心了。”
姜芜笑着将目光投向她,姜潞和昨晚在酒楼里那个眼眶通红的样子判若两人,她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这一身打扮更是衬得她清丽脱俗,天真烂漫。
姜芜笑道“无事,我也已经回来了。”
几人正准备进府,却见到人群身后,一个比姜芜稍小些的姑娘站了出来,声音略显尖锐“你就是那个从小被换掉了的姐姐?”
姜芜抬眸看去,这小姑娘约摸十四五岁,瞧着五官和陈姨娘有些相似,也许是还没长开,容貌并不及母亲。
姜芜并不认识她,但也知道这话并不善意,她淡淡笑道“说来也巧,前两次来府里的时候,并不知道我还有个妹妹,今日既然见着了,我这个做姐姐的,便该给妹妹送份礼了。”
那姑娘眼睛一亮,陈姨娘心里一慌,张口便阻拦“雪儿!”
那名叫雪儿的庶女却已经蹬蹬蹬跑上前,似乎是巴巴等着姜芜的礼物似的,姜芜取下发间的一支碧蓝色发钗,交到她手里“你叫雪儿?”
雪儿却只顾着手里的发钗,仓促答道“我叫姜雪兰。”
姜雪兰初拿到发钗,是十分满意的,她和姨娘长久住在庄子上,几年也不会回来一次,又不住在京城,根本没见过这样的东西,可她也是个不识货的,她看这发钗瞧着十分普通,既没有珍珠,也没有点翠,瞧着就是一根颜色稍微好看点的钗罢了。
姜雪兰从小没见过什么世面,更不知道内宅之中那些小九九,她觉得钗不好,那就明晃晃的摆在了脸上,姜芜挑了挑眉“妹妹可是不喜欢这只钗?”
姜雪兰看着姜芜,心中对姜芜十分鄙夷,在她看来,这个所谓的嫡女,过得比她还要不如,从小在穷人堆里摸爬滚打,连一只好一点的朱钗都买不起,还好意思送人,但看她今日穿的有不错,说不定是父亲给她买的。
姜雪兰忽然说“我不喜欢这只钗,我喜欢那一只!”她手一抬,便指着姜芜斜插在发间的那只镶嵌了白色东珠的鹤形钗。
姜芜仍是笑眯眯的,她摸了摸那只鹤形钗——这自然是不可能给她的。
这只钗是当初傅珩送给她的,虽然傅珩可能没把这钗当回事,但她怎么可能把钗随意送人。
况且……姜芜是一个很抠的人,就连那只蓝色的,她也是没打算送人的。
这个举动,不过是测试一下这府里几个人的秉性罢了,现在看来倒是她把事情想得太复杂了些,别的不说,就按姜雪兰这个智商,还真不值得她赔一支钗进去。
姜芜叹了口气道“既然如此……这只蓝色的钗,你是要还回来了?”
这送出去的礼居然被人还了回来,该是多么丢人的事。
这时候,围观人群中,有人轻声笑了起来,“想不到这平宣侯府的庶女,居然连宝玉楼的累丝钗都不认识。”
“那是宝玉楼的东西?天啊,这个姜小姐是什么来头?不是说孤女吗?怎么能戴上如此好的头面?”
“累丝钗是什么?”
“哎呀你笨呀,这累丝钗呀,就是表面上看着平平无奇,但实际上是匠人用金丝一根一根编织出来的,很是罕见呢,只是因为这只钗上没有什么夸张的花纹,这样好的东西,那庶女居然还瞧不上……”
围观人群里并不是每个人都不识货的,姜芜拿这只钗给姜雪兰的时候,就已经预料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
一个小测验而已。
围观人群的声音并不小,很快姜府的几人都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姜雪兰一听这钗其实很贵,立马就紧紧攥在了手里,居然又不肯还了。
姜青山哪能让她在大庭广众之下丢这么大的脸,怒喝一声“像什么样子!”
姜雪兰应当是非常怕他的,被他吓得一抖,连忙把钗递到了姜芜手里,姜芜脸上笑意不变,她接过钗,又戴回了头上,又是一行礼“父亲,还是别站在外面了,快进屋吧。”
姜青山自然是求之不得,一行人进了屋。
这府里没有主母,陈姨娘看起来很是上心,拉着姜芜的手道“腾出来的院子已经收拾好了,还是你想先进大厅喝口茶?”
姜芜问道“不知道收拾的是哪个院子呢?”
陈姨娘道“是浮曲阁,位置极好。”
姜芜没去过浮曲阁,但也懒得计较这些,只要别把她打发到犄角旮旯了就成,她说“我一路舟车劳顿,有些疲倦了,先回去休息吧。”
陈姨娘应了声好,叫了几个丫鬟送她去浮曲阁。
按先前说的,姜青山果然没有食言,院子是按照姜潞那里伺候的下人分派的丫鬟婆子,规格是一等丫鬟四个,二等丫鬟六名,余下十二个三等丫鬟与四个洒扫婆子。
姜芜坐在太师椅上,看着眼前的四个大丫鬟,“你们叫什么?”
四个姑娘对视一眼,齐齐跪下道“回小姐的话,奴婢墨画。”
“奴婢荷香。”
“奴婢知书。”
“奴婢倚兰。”
姜芜将人名与脸对上之后,将人都打发了出去,一个人坐在雕花的窗棂边发愣。
她竟就这样,成了侯府的千金。
以后还不知道怎么样呢,傅大人会想她吗?唉,少了她这么个得力干将,傅大人一定会很难过,就像我现在也很难过一样,一定得找个机会回一趟北镇抚司才是,要是天天在内宅里和姜潞、姜雪兰这几个人叽叽歪歪,恐怕会老十岁。
她躺在床上刚准备睡觉,新来的大丫鬟墨画便敲门道“小姐,姨娘请您到前厅用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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