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倒是从未小看天下英雄,先生久等于此,想必也不愿在街道谈论,不如入内一谈?”吕雉言笑晏晏的丝毫不被眼前之人所惊。
那人少加犹豫便点点头应了下来,他原本学于鬼谷子之后,这两三年星图纷乱,原本清晰的天下走势又变得迷茫不堪。他出山原本是要入秦,却不想在大梁见到让他感兴趣的事。
眼前三人的面相更是非富即贵,最奇妙的是那稚子竟然有龙凤之姿身孕王气,莫不是她将成为天下之主?
他在心里将自己的判断抛之脑后,认为是最近星象大乱导致的人气杂乱,r他相面术也时常失误。
吕雉看眼前人答应了下来,便让李信收回剑刃,向他拱手赔罪说:“李将军关心则乱,还望先生勿要怪罪。”李信见状也不得跟着告罪。
龙阳君带着他们进入府邸推说有事要处理先行离去,留下三人在院中。吕雉只好邀请他与之私下相谈,见他答应才与李信一同向着院落走去。
李信虽然像他赔罪,却走在他侧后方,手指紧紧握着手中剑柄。如若他有何不利之举,便可立即斩杀他于剑下。等到三人在客厅分主次落座后,李信才稍稍放松下来。
那人仔细打量吕雉后自我介绍说:“我本名缭,梁人。近来听闻秦使救公子故事广传,才来见一见使节。”
吕雉倒是猜想到他可能是谁,但是为了确保起见还是要多问询一下:“不知先生在此等候我的目的?”
“王上昏庸,我本想入秦。既然秦使在此,所以希望王使可为我引荐于秦王。我善兵法懂谋略,使者尽可一试。”缭嘴角露出自信的笑容,像是在面见秦王一般让吕雉随意刁难他。
她偏头看看一边露出不屑神色的李信,觉得李信实在过早对此人下了判断,她随口问道:“今天下一统在即,不若先生说说,秦王如何才能做到?”
“当取远交近攻之策近攻韩魏赵,拉拢燕齐,最后灭楚。”他不假思索将推算多日的想法提出来,却看吕雉并没有什么反应,让他有点失落。
吕雉小巧的手指敲击在桌面上发出嘟嘟的声音,她轻轻摇头说:“你所言范相早已说过,不知你是否还有其他见解?”
“于此我的确未有新意。只是当初秦人有合纵之忧,如今亦然。不若厚金贿赂诸国大臣,以求合纵不复。”
“先生言之有理,王上必定欣赏先生才华,先生过些时日便与我们同回秦国如何?”吕雉站起身来激动的邀请眼前人,他就是秦政未来最重要的臣下之一──尉缭。她倒是没想到今世他还未入秦之时,就自动找上门来。
缭点点头答应了下来,吕雉才叫来仆从带他去休息。
“为何使臣轻易相信此人,若是他国探子于秦岂不是灾难?”李信一脸不豫的样子,对他的观感并不好。
吕雉看着担忧又不快的李信略加解释:“他既然已知我意图,却安心等于门外,未曾喧哗出去,也未曾拜见朝中其他反秦大臣。又有何惧?况且秦国历来有诸多魏人出仕,如今不过又多一人而已。”
李信想想的确如此,倒是不再如同最开始那样敌视缭。吕雉在与魏王达成一致之后,与公子咎达成一致,让他写书信召来他的家宰为他“获救”一事,送来高额的酬谢费用。他即便有心反抗,却被看守的死死的,不得不答应了下来。
当他带着自己的残兵败将回到自己的府邸后,才听到街市中都是称赞秦人“仁义”的声音,差点没有气晕当场。只是事已至此,他再跳出去说是自己技不如人那不是更加丢脸?他咬牙切齿的记下了吕雉这个人,有机会的话他一定要再报复回去。
吕雉在提前派遣快马将自己的信件往秦国送回之后,过上了三五日一宴饮的悠闲日子。魏王假借龙阳君之名,将她当作龙阳君子侄辈经常召见。她也趁机记下了魏国国中大臣的派别,准备到时候汇报给秦政。
她闲暇时光继续随着龙阳君练习剑术,或与缭讨论兵法战术,日子过的乐在其中。
韩国新郑的李斯却过的没那么悠闲,他那日带着病弱的韩非回了他的府邸。不想看到了韩非案桌上帛书写就的书稿《说难》、《五蠹》等惊为天人,他曾想将这些书稿付之一炬。却又想到韩非既在烧文何用,况且秦王在咸阳也曾点名要韩非入秦,他又怎能阻止。
他将韩非安置好,就匆匆离开韩非府邸,不再思索这事。他在驿站内感叹,果然荀师有识人之明,不嫌韩非口吃将他教导的相当出色。自己却是只学到些许皮毛便洋洋自得入秦求官,只是韩王从无变法之心,韩非终究要为大王所用。
果不其然,在韩王连续三天向臣下问计之后,看到台下的臣子终究对韩非入秦一事不再阻挠,召见正在称病的韩非。韩非不得不坐马车前去宫廷,他似乎早已想到自己的处境,现在不过是保留尊严去接受那不可更改的一切。
韩王安面带难色的向着几日不见又瘦弱许多的韩非说:“非啊,国势衰微还望你为国入秦,况且若是你能说动秦王保韩,也不枉你与先王的君臣恩义。”
韩非面色惨白看着面前为难却不思进取的韩王,怒火丛生却也不是他的过错。先王将韩国交给他的时候,国势就已经如此。
他跪拜在韩王安面前,双手微颤,泪滴一滴滴滴在明亮见人的地板上。他磕磕绊绊的说:“臣……下下……谨……遵王王……上……之令……令。”
韩王安看着眼前忠诚的大臣又要入秦,他将背负先王一样的名声,也十分伤感。他转过身去沉声说:“爱卿归家修养几日,便入秦去吧。秦王向来任用有才之人,以后便好好保重吧!”
他听到背后如泣如诉的应诺声,然后就是沉重踉跄的脚步声越走越远。韩王安回过头来发觉之前韩非跪拜的位置,有了一滩点点滴滴的湿痕,而他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他缓缓走回自己的案桌后,看着空荡荡的大殿失声痛哭。国之将亡如之奈何!
李斯早在韩非受召时就已经知晓了韩非的命运,他的君王哪有魄力去违抗秦王的意志呢?他也不准备当日就再去拜访韩非,毕竟理论上自己只是秦王的使节,若是让韩非怨恨自己就不是一件好事了。
他这些时日除了在等韩王的回复,还是在等他暗中派去南阳的使节回复。是的秦王自然是手写一份密函交给李斯,让他到韩国便派人去南阳送给宛城假守腾。这自然是一个重要性不亚于邀韩非入秦的任务。
如今他已经完成了其中之一,现在只差信使归来,便可带韩非归国。
宛城城守府叶腾朝着自家的夫人安抚:“待得秋收后,我便携城降秦。不会有战乱之苦,夫人且放心吧。”
他的夫人还是担忧不已:“听闻秦卒向来斩头为功,万一他们将城中兵民一同斩杀,那不是徒造杀孽?愿良人慎重选择主将再降不迟。”
叶腾听夫人劝说倒是想到一个合适的人物,如果他一定要降那也是与他最好。起码看起人也是个惜民之人,总比未曾打过交道的秦国其他将领要好的多。正在这时,门卫报说门外有一信使要面见假守。
他使人带进信使,与他一同进入书房,才拆看秦国使臣的回信。原本以为不过是新相邦昌平君的回信,却不想是秦王亲笔。信上写着:“……可保其民财货,土地却要重新丈量,韩王宗族土地要被收归国有,府库积蓄留待秦军接收……毋使秦韩军民再流滴血。”
秦王的私印在帛书的右下盖着一个鲜亮的红痕,上面只有一字“政”,棱角分明尽显一代王者的强硬性格。他失神的轻轻摸了摸印记,却好像被蛰了一般赶紧拿开了自己的手指。这张帛书定要好好保存,以后也许还要用到。
他让人安置了信使,拿出干净的帛书回复:“王上要求臣下必定尽力而为……亦愿求得和平……最后愿拜求吕氏为秦军使。”
第二日李斯派来的信使带着叶腾的回复快马加鞭的往新郑奔去,他看着带着自己帛书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府邸外,才渐渐松了一口气。
“叶假守,怎的在我面前出神?莫不是昨夜与夫人纵欲过度?”令人厌恶的声音将叶腾惊醒,他不得不应付公子的无礼要求。
“公子当知府库财务,只有秋收后才可打开送往都城,臣下不能将财物先搬到君上家中,若是君上有何不满,可前往新郑向王上请求将臣下罢黜。”
公子胜经过几个月的放纵,身体稍显瘦削,脸色却越发清白。城中不少家女儿都被他召去宠幸,若不是他还好吃好喝的养着那些女子,他怕是早早就要上书陈情了。城中女子倒是大多视其为好归宿,除了早有婚约的有些许怨言,在他金钱攻势下闭口不言了。
他面色难看,嘴上更是口不择言:“叶假守可知这是韩氏王土?我为王族便是用一用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