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以来长安第一次大雪,纷纷扬扬像柳絮一般,雪落在树梢上银装素裹,整个街衢上都朦胧一片,晨光刚照射出来,楼阁上覆盖的雪就闪烁着银光。此时陆峥所居的府上,雪一直延伸至门口,整个院落中雪下了厚厚的一层,陆峥推开门后,看着这银霜满地,不觉欣喜异常。
此时薛讷还在屋中看书,瞅着窗外的雪似喜似愁,这一年下来有多少百姓能安居乐业,又有多少的百姓流离失所。他放下书卷后,便喊了一声陆峥,却迟迟不应,于是薛讷向着门外走去。
此时陆峥正扫着积雪,借着晨光他还能感到些许的温暖,接着一边扫一边还说道:“丰年全赖今朝雪,一片雪白饰人间。料得年年都如此,升平世间尚可言。”
薛讷恰好听到了这些话,就道:“一个长史怎么亲自开始干些下人的活?”
陆峥见薛讷如此一说,便回头一看,薛讷正在屋檐下笑着,陆峥便道:“这扫自家门前的雪&sp;怎么能说是下人的活?说到底我是为自己方便,薛郡公就不要取笑了。”
薛讷接着哈哈大笑,就拿了一把椅子做到已经扫过雪的空地上,看着陆峥扫雪,突然他道:“如今大雪覆地,这朝中大臣也不好上朝了,从府邸走向宫中,不管是乘坐马车,还是坐轿,地面都很滑,我看必然要误了期限。”
陆峥边扫着雪边道:“郡公就不要担心了,这上朝之事,朝廷必然有安排,而我却不关心这些,我最关心的是王大都护所辖的安北都护府,如今已到深冬,这塞上粮食短缺,屯田也已经停止好久,依照我对王大都护的了解,此时他应该在哪个农户家里嘘寒问暖呢。”
“是吗?可是依照王晙在塞上的一番功绩,恐怕这塞上如今也不用愁,自然是百姓富足。”
此时陆峥将院落中空地上的雪都扫干净,便把扫帚放在一边,又将锁着的大门打开后发现外面如今是一片白茫茫的世界。往常的行人踪影消失不见,此时陆峥走在咯吱咯吱的雪上,后面薛讷也跟着出来,说道:“陆峥你看这雪得有多厚?”
陆峥在雪地上转悠,俄而听着薛讷这样一说,也道:“这我说不准,反正这足够让我欣喜了。”
看着陆峥已经醉于雪中,薛讷又准备转回府中去,此时他的耳边隐约听到车马声,他向着远处一望,一驾马车在雪地里狂奔,车轮侧旁溅起许多的雪渣,薛讷便对着陆峥道:“陆峥你看那里?”
陆峥看到马车摇摇晃晃地朝着自己驶来,未到跟前时马车便停了下来,上面下来一位身着绯色官服的官吏,陆峥看后觉得与自己官位相当,不过却不戴官帽,且稍有些狼狈。
此人朝着陆峥跑来,陆峥此时愣在雪里,当他看到此人离自己愈来愈近时,便喊道:“你是谁?”
接着那人回道:“在下河南府少尹。”
此时的陆峥依然有些讶异,此人怎么知道自己,竟然还呼其为在下。当陆峥犹豫不决时,此人已经在自己面前了,并拱手道:“见过陆长史。”
陆峥便问道:“你是怎么知道我的?”
“昔日陆长史陇右道一战初显声名,而后陆长史又被陛下下旨着令入宫不阻,这是多大的荣耀啊,我作为地方官,怎么能不知陆长史的大名啊?”
陆峥听着这些追捧自己的言语,感觉有些夸大,不过他还是说道:“那你一个河南少尹,官位也只比我下一等,怎么会如此狼狈,这雪阻力这么大,驾车如此迅疾,是容易出事故的。”
“多谢长史建议,不过这大事可是不能担隔的,如果不快速呈到朝廷那里,在下恐会有失职之罪。”
陆峥便惊异地问道:“那是什么事如此慌张,连官帽都掉了?”
“今年河南大灾,又致使许多贼人纷起,我几次围剿都所获甚微,现在唯有向朝廷前来请罪并通报此事,并且再看看朝廷的意思。”
陆峥疑道:“那为何不能派个人来,还要你亲自来此?”
“不瞒陆长史,我心下想了好久,决定辞官再来京拜访一些故友,于是就自己来了。这官道如今也不好走,我来时大雪覆地,车轮子都换了几次。”
陆峥又道:“既然少尹远道来此,不如先在我府中坐一会儿。”
此时薛讷也走了过来,此人便也向薛讷施礼后,说道:“原来薛大将军也在这里,幸会幸会。”
于是此人被请进府中,此人将坐在椅子上,在炉火旁暖了暖手,薛讷便问道:“那河南其他的官吏呢?这也不能全是你的过错,我看就应该把所有官吏都一一问责。”
“薛郡公可不敢这么说,我身为少尹,先没有采取行动,便让事情不断扩大,全境大幅受灾,而且起事的贼匪也愈加猖狂,打家劫舍无恶不作,要说还是我的责任的最大。”
陆峥叹道:“那你有没有想过后续的事情,假如陛下怪罪下来,这是福是祸可就难说了。”
此人又道:“唉,我也不想苟活于一时,这么大的事说到底是掩盖不住真相的,与其被查出来,还不如自己坦白一点。”
此人垂下头去,看着炉火燃得正旺,有些泄气,不过立马陆峥道:“看你也是一位忠良,我与薛郡公可以在圣上面前为你美言几句。”
“不了不了,二位犯不着,我本就是有责任的,这无数百姓因我而遭难,如果我没有责罚,那以后的官吏谁会将百姓的民生放在眼里。”
此人说得可谓是忠肝义胆,让陆峥免不了又抚慰了几句,而薛讷也认可其的行为,也为大唐有这样的直臣而深感欣慰。
俄而这位官吏又道:“我想问二位,这姚相府在哪里?我想去姚相府上拜访一下,姚相贵为百官之首,我想听听他对于河南大灾,流寇蜂起的看法。”
陆峥笑道:“少尹不忙,有时间了我带你去,这路我熟。”
此人连忙起身又道:“那我也不打扰了,我如今便要进宫面圣。”
薛讷也与陆峥站起来目送着此人出去,这天还在降着微雪,此人哆嗦着走出府中,突然陆峥喊道:“等一下。”
接着陆峥从屋中拿出一件大衣披在这位官吏身上,官吏连忙感谢着,而陆峥又道:“这天寒地冻的,冻坏了,在陛下面前也不好说。”
接着此人走得消失在街上,陆峥与薛讷又在屋中谈了些此人说到的河南的相关事宜,此人大老远的跑过来就意味着灾情严重,这说起来也是许多官吏的责任。也就只有这么一个尚有良知的人能不畏革职查办的风险,在陛下面前能自抒其罪。
此人走后,陆峥又道:“此人就如此进了宫中,我看说不定会闹出差错,不如我们去帮此人一把,也算是看在他如此清直的份上。”
薛讷也道:“好吧,就听你的,此人是该扶持一把了,那就此时去宫中。”
接着两人走出府中,此时的路上依然白茫茫的不可见人,陆峥边走边道:“这河南的事如今已过了很久,说不定陛下也不会太过于计较,能让此人将功赎罪。不过这是都是我的一番猜想,那陛下的脾气说起来也是难以捉摸。”
薛讷道:“陛下的脾气我估计是会让此人将功赎罪吧,毕竟上次私占田地一事已经让许多官吏都被处置,这次不会因为这就雷霆大怒,此人如此时谒见宫廷,也就是稍微一顿责备之言,不会有太多的责罚。”
陆峥此时想追上此人,就对着薛讷道:“我估摸着此人刚走不远,我看不如追赶一下此人,也好让他不要进宫廷乱说话,说错话。”
薛讷点头后,此时陆峥与薛讷在雪地上跑了起来,跑了一会儿才看见此人的马车,陆峥便喊道:“少尹且慢。”
此人将头探出马车中来,看到陆峥与薛讷上气不接下气,就让车夫停下来,自己又匆忙地走过去,拱手道:“二位还有什么事吗?”
陆峥便道&sp;:“其实我就是想给你说这宫中你不熟悉,我们带你进去,这样比较好一些。”
此人连忙道:“这样也好,二位费心了,那就上车吧。”
三人在车上坐着,陆峥道:“待会儿到了宫中,你不要对着陛下将自己的罪责说得太多,你只要把事说清楚即可,这陛下我比你了解,陛下不想听比较烦的事,你说来说去反而会生不测。”
看到陆峥对着此人如此说,薛讷也忍不住地说:“我陆长说得都对,而且要我说这宫廷礼仪也是要讲的,这还关乎到你的形象问题,陛下最忌讳这在宫中失仪的人,你本就是请罪,在这点上不要忘了。还有你如果说在河南救灾,以及镇压贼匪的事,虽然说是你的失败,只要你说是自己尽力而为,并向陛下认罪,则陛下还是会给你重新立功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