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进入春天,天亮的时间越发往后提前。一切都开始美好起来。
离殇的作息却依旧在刚到卯时便起了床,就着烛火看完了一卷兵书。
近年,东虞国边境并不安稳。几个大国之间虽然看似和睦相处,但却也放纵着各自的附属小国彼此之间的挑衅,特别是凉楚,附属的北方蛮族甚多,个个彪悍。十年前那场兵变,又大挫了东虞队的元气。虽然日渐恢复,但比起马背上长大的蛮族而言,实在有些力不从心。东虞国本就富庶,一向被旁人虎视眈眈,先帝这些年怕是很辛苦吧,现在哥哥继位,朝局又开始不稳定了。不知哥哥这次会如何拉拢大秦,吴侬城的事情不知处理的如何了,真是叫人头疼。
离殇微低着头,看不清脸色。凉意渐渐漫上指尖,不由哆嗦了一下,竟然有些冷,呵。拿起枕头下的匕首,精致的蛟龙盘在手柄上,抽出,锋芒一下晃过。我回来帮你可是对的吧,玄逸哥哥。
“姐姐。”碧瑶准时的在辰时敲门。“可起了?”
“起了,进。”离殇放好匕首,随意披上外套。
“姐姐,快洗漱吧。”碧瑶端着热水。此时萍儿有些无措的跟在身后。“碧瑶小姐,这些奴婢来做便是,怎好让您做这些。这是要折煞奴婢了。”
“没事没事。你下去准备早膳便是。这些小事就有我来做吧。”碧瑶丝毫没在意萍儿慌乱的脸色。
“小姐。”萍儿看向离殇,眼里带着一丝怯意,小心翼翼的样子,多了几分谨慎。
“萍儿,以后碧瑶说什么便是什么。她的话就代表了我。你先下去吧。这边有碧瑶就可以了。”离殇也知宫中这些女子,看规矩看得比什么都重要。“这是我的命令。”
“诺。”萍儿听到这话心才稍稍有些安。忙告了退,屋里只剩下两人。
“碧瑶,既然我巳经回来了,自然要去拜下佛祖。十年了,真的太久了。不知道天觉寺是否还是当年的模样。”离殇望着镜中巳经恢复容貌的自己和碧瑶,低语对身后的人说道。
“姐姐应该去的。我也想去。早就听说天觉寺的大名了。“碧瑶轻轻的帮离殇梳着头。”我小时候还在寺院借住过一段时间呢,老和尚对我可好了,我的功夫底子就是他教的呢,可是。“碧瑶声音越来越小,神色中慢慢有种忧伤。
“碧瑶。“离殇转身轻轻握住碧瑶的手。她并不是很清楚碧瑶小时候的事,碧瑶也很少提及,这仿佛是他们彼此之间的默契。每个人都是有秘密的,何必敞开让旁人窥视呢。
碧瑶微微苦笑了下,“啊呀,姐姐真是的,让人胡思乱想,没事没事,老和尚以前就常说,一切行无常,生者必有尽,不生则不死,此灭最为乐。我只是想念他了。很想很想,看来,天觉寺我真是要去定了。姐姐,随了我吧。这般春色自然是要好好欣赏,不能辜负了这好景致。”
“好。”离殇没再多说,只是带上面纱,“那我们现在就走吧。”
碧瑶收拾好梳妆台,“不用早膳?”
“先去吧。待会回来再吃。我不现在也不饿。”离殇摇了摇头。
早霞透过葱郁的树林折射成点点光斑,青石板一阶阶通向远方,好像那不远处便是幸福的彼岸。隐隐中,一座宏伟壮观的庙宇依山而建。那便是天觉寺,皇族钦定的护国寺。每到这个地方,心总会安宁下来,即使有再多的忧愁,在这似乎都可以化为乌有了。钟声阵阵,从山中传来,心向着佛唱起了朝歌。
佛,你真的可以保佑这天下百姓吗?命数真的不能改变了吗?自己的命就巳经注定了吗?佛,可以告诉我该如何走下去吗?离殇凝望着大殿里的佛。
“原来这就是天觉寺,颇为庄重。到底是东虞国第一大寺院。”碧瑶细细打量四周。
“施主。”一慈眉善目的老者施施然的走到离殇面前。佛珠在手中转动着。“阿弥陀佛。”
“阿弥陀佛。法师。“离殇微微回应,碧瑶也跟着行了礼。
“后院菊花开的真盛,不知施主是否赏光一阅?“方丈似乎知道离殇会来一般,平静的问道。
“好啊,那有劳大师了。“离殇客气的作了揖。“碧瑶,你自己去上香吧。我去去便回。”
“哦。那我等着姐姐。“碧瑶有点困惑,但还是顺从的答应了。
寺庙的后院种满了菊,轻肌弱骨散幽葩,更将金蕊泛流霞。不愧是东虞国的国花。只是离殇最不喜欢的便是菊花,从小就不喜欢,离园本来也有一大片菊花,八岁那年的夜里,一个人偷偷把全院子的菊花都拔了,那次真的惹怒了高高在上的那位,现在回想,还能感受到那位的怒气,大概要不是娘亲的阻拦,或许这世上再无离殇了吧。离殇苦笑着不由摸了摸脸,那时的耳光似乎还没消去,其实要说为什么那般讨厌,离殇也说不上,不想去想,就是总感觉有种虚伪在其中,人世间的情感真的可笑,就因为一个人喜欢菊花,就满世界的为她种,可是喜花之人真的领情了吗?他只是感动了自己罢了。她从来没感受到娘亲的快乐。印象中娘亲很少笑,总是一副风淡云轻的样子。除了碰上林连成的事,其他的一切似乎都没那么重要。林连成,林连成。胸口堵着一口气,闷闷的。那才是娘亲心尖上的人,其他的都不重要,是啊,自己何尝不是这种人,旁人与自己无关吧。
“殇儿,你来了。”院角站着一妇人,面似桃花,眉如柳,肌肤如雪,唇红齿白,嘴角梨涡隐现,不施妆容却还美的羡煞众人,即便她巳不再年少,但风韵犹存,难以想象年轻时的她会是怎样的倾国倾城。也难怪她曾会是东虞国第一贵妃。那个曾经享受万千宠爱的女子,那个让后宫佳丽都嫉妒怨恨的女子,而今却一身素衣,栖身在这寺庙中,唯有青灯长伴。这是一段让人唏嘘的人生。
妇人走路都带着一丝美感,大概这就是步步生莲的最好诠释。没走几步,妇人巳经走到离殇面前。
离殇淡漠的瞥了她一眼“夫人怕是认错了,奴家不过是个慕名而来的香客。”离殇的脸不由侧了侧脸,眼睛根本看不得妇人。
妇人倒是并不在意离殇的态度,只是微微一笑“十年了,时间真的很快,你竟这般大了,虽然你带着面纱,但你一踏进这院子,我就知道你回来了。毕竟,我是你娘亲。”妇人细细打量离殇,“十年了,可好?为何还要回来?你不该回来的。”担忧之意爬上面庞。“是为了他回来的吗?”
离殇盯着妇人,不言不语。
妇人并没有得到回答。沉默在一刹那扩散,浸透到每个角落,时间好像定格了。“殇儿。“妇人想抬手抚摸她久未见面的孩子。离殇却一下侧过身。两人之间尽是疏离,毕竟从未亲近过。
“还请夫人珍重,奴家尚有事,先行告辞。”离殇逃一般离开那个让她窒息的地方。始终无法坦然的面对自己的母亲,自己的罪孽怕是这辈子都洗不清了。自己手上的鲜血怎洗的清呢。娘亲,对不起,父亲。这两个字太沉重,沉重的我无法释怀。
安芸望着离殇离去的背影,眼里的伤痕更加深了几分。这一切是谁的错呢?是命吗?殇儿,为娘只希望你可以平安,为娘没办法恨你,你过的太苦了,你背负太多太多了。安芸微微摇了摇头。泪水缓缓划过眼角。“为何还要回来呀,这里就是个牢笼。我的傻孩子。”
“姐姐,你怎么了,感觉慌慌张张的。“碧瑶拦住急着离开的离殇。
“无碍,我们回去吧。“离殇冷冷的说了句。碧瑶看向后面,这后院定是有什么秘密,姐姐都不曾说起。“可是我刚求了签,还没问签呢。”碧瑶跟上离殇的脚步。
“命数不由天。”离殇的语气透着一丝凉意,让碧瑶一惊,立刻安静下来。
回到离园,离殇便一个人静静的端坐在窗前,默默的凝视着远处的楼宇,这好像是她一直以来的习惯,从小时候一有心事就喜欢这么静静的看着,看着,好像这巳经融入到她的生命中。
风轻轻吹着,吹散了离殇的思绪,离殇不禁想起那些逝去的年华,从懵懂到知情,自己回来到底是对是错?不知道也不想回答,头倚在窗上,安静的听着自己的心跳。指腹轻轻摸着那块昭示着国师身份的墨色玉佩。月明晟,当年为我占卜之后你为什么会离开?你到底去了哪里?这真的是我的命数?
“嘶嘶嘶。”一阵诡异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蛇的声音?”离殇有些迟疑。突然一阵晕眩,“这是什么?”便昏了过去。
“姐姐。”碧瑶推门而入,却找不到人,只剩下散落在地上的书,“姐姐!”姐姐不见了!碧瑶一阵混乱,忙命府中人出去寻找。
“这是怎么回事?姐姐怎么会不见了,不合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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