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逢晚春,花色无边,水意葱茏,宛如一幅刚刚成型的水墨画。
季节在艳阳下交替,刺眼的光芒照射下来,给少年的身上镀上一层朦胧的金光。
他慵懒的伫在半空。挽发于顶,青衣布衫,眉目如画,飘逸宁人,宛如沾染了风尘的谪仙,实为俊美无俦。
这是一个纤尘不染的春天。如水轻柔的风拂过,耳畔有缠缠绵绵、悠扬起伏的笛声清泠。上空,一个身着淡蓝色长裙的绝色少女莲步轻移,踏空而行,来到那少年身旁。
长裙飘飘,纤腰束带。银发批肩,倾曼腰而下,有三千烟火,流光万点。一身清丽出尘,姿容夺春晖,仿若从画中走出来的仙子。
她微微垂目俯瞰芸芸众生,仿若九天莲女下凡。洁白无瑕的双手中,轻捻一支二尺余、散发着翠绿光泽的玉笛,朱唇轻启,幽兰吐纳,微微一笑,口中念念有语:“晓风——残月。”
笛声在每个人的心头奏起,如同仙乐入耳,悠扬飘荡、绵延回响,好似萦绕着无限的哀愁与孤寂,绮叠萦散,飘零流转。清脆与柔和相应,委婉与清亮并存。时而轻婉,时而奔腾,忽而又激昂。令人缠绵悱恻,逐宕失返,如痴如醉。
一股荡起的无形之气,如水流般缓缓由玉笛中钻出,散发出柔和的气息,飘荡在天地间。半空中,有雾气渐渐凝聚,恍惚间,又似有一残月由滚滚雾气中钻出,投射到每个人的眼底。
下方的大军,在陷入一阵慌乱中时,被这道美妙的笛声吸引,纷纷仰头注目半空吹笛的绝色少女。可就是这么一看,那少女手中玉笛上的翠绿光泽更加明亮了,又有一股股白色的气体从笛孔中钻出,围绕着她的身子旋转而上。
人们忽然发觉,好像有一阵不知从哪儿吹来的清风,带着丝丝微凉从耳际悄然拂过。空气中,似乎有一层缥缈的柔和气息,将所有人的心牵动着,引向一个充满梦幻而又美好的地方。
少女人继续吹着笛,莲步轻摇,整个人好似一身圣洁的蝴蝶,又似清灵透彻的冰雪,一袭淡蓝色长裙无风摆动。身后映有朦胧残月挂空,若即若离,将她衬得更加美丽动人。笛声悠悠然,如同天上人间的喧哗化作一片绚烂织锦,一曲清新的玄妙天籁,好似有无穷的魔力,在吸引着所有人,亦控制着所有人。
无数的将士沉浸在这美妙的笛声中,彻底迷失自我。除去少部分意志比较顽强的将士脸上浮现茫然之色,十多万将士,就这样丢掉了手中的兵器,空洞洞的眼神中一片沉醉之色,呆呆的注目着半空,陷入在这由笛乐编制的幻境中,不愿再醒来。
“丫头,恭喜你,你的实力更上一层楼了!”
李忘尘眉目含笑,这是他第二次看到洛羽借九幽玉笛施展月华宫最强绝学月华诀。
不过这一次,洛羽只是施展出月华诀去迷惑下方的将士,并未激发出九幽玉笛的邪恶力量,造成无端的杀戮。
她永远也忘不了,上一次在吾夷城因自己的道行不足支撑,施展了月华诀第一式晓风残月后无力收住,导致几万士兵的伤亡,给她心灵划上了一道不可磨灭的创伤。
步入羽化之境后,她能施展出真正的月华诀力量,并且收放自如。
月华诀被称做九州最神奇玄妙的道法,是月华宫开宗之祖独创的绝学,因其一生好音乐,便倾注毕生精力,以音为术,炼法于器,可杀人于无形中。
也因其法太过玄奥、强大,月华宫一举成九州五大宗之一,鼎盛千百年,无人撼动其地位。
李忘尘心里自然是替洛羽感到开心,长剑带着他的身子一划,便落于万军从中。
有洛羽在上面控制住这十万大军,他和剑一这一战将会轻松很多。
剑一自是听到这扰乱心神的笛音,微微蹙眉,颙望上空吹笛的洛羽,心中诧异不已。
她怎不识,这可是月华宫最强绝学月华诀。
传闻,只有达到羽化之境,才能发挥月华诀真正的威力。
而且要天资绝伦者,才能领悟月华诀的玄奥之意。
如今,她竟然能在这僻远之地遇到月华宫的人,还不是一个普通的子弟。
这个年龄不大的小丫头,施展起来月华诀,竟能够凭一己之力,迷惑上十万大军,仍是一脸轻松的样子。她的实力到底有多强大?
“难不成她已经到了那个境界。”剑一眼里投射出一抹震撼的光芒,内心久久不宁。
她的身份,就不难猜测了。
如此天纵之资,纵观九州大陆,整个月华宫,只有一人——那就是宫主风如烟的唯一亲传弟子,但世人并不知其名。
原来她叫洛羽,剑一心里泛起一阵浪涛,这个小姑娘,当真比自己还要出色。
年纪轻轻,已经和五大宗那些老怪物站在了同一条线上。
“这次历练回去,我也要全力冲破羽化之境。”
剑一美目异彩连连,燃起一股不服输的斗志,倔强般低语道。
“老头,那夜让你侥幸逃脱,今日,我必手刃你,为黄兄报仇。”
李忘尘一眼就看到想要往人群中藏匿的魏不归,脚尖轻踮,踏地而起,越过人群,长剑出鞘,挡在了魏不归面前。
他不会忘了,就是眼前这个又矮又胖的丑老道,用箭弩杀死了黄彦朝。
魏不归心脏狂跳,面对强势阻拦的李忘尘,他知道今日恐怕难以逃脱了,索性停下了步伐,阴沉着脸,从鼻翼中冷哼了一声,道:“小子,你杀了老夫的兄弟,老夫还没找你算账呢,今日就让你血债血偿。”
魏不归身形一展,躬起身子,一股凝然的杀气从身上发出,踏着脚下的泥泞,徒手化爪,抓向李忘尘。
李忘尘握紧寒霜剑,淡笑道:“你归云二老唯剩你一人,已经翻不起什么大浪了。”
手腕一翻,寒霜剑被他挑出,一爪一剑,毅然决战在一块儿。
昭帝轻轻鞠躬,向挡在面前的剑一致意,恭敬的道:“多谢侠士的救命之恩!”
“不用!”剑一淡淡的说了一声,眼睛却瞟到了躺在地面上死去多时的平南王,钦佩之情油然而生。这个忠肝义胆的老人,至死都在守护着陈国。她不由得长叹了一声,方才转头对昭帝道:“我没有出手救平南王,是他自己的要求。他说,想多帮你分担一点压力。”
昭帝听到此话,忍不住眼圈又发红,郑重的向剑一说道:“我会好好守住陈国,不辜负太爷爷的期望。此战之后,我便整顿朝纲,奉扬仁风,勤政爱民。十年之内,休养生息,绝不发动战争。”
“好,以德治国,定受万民爱戴!”剑一欣慰的点了一下头,又道:“我大宗之人,不许参与红尘之事。但这些违背规矩和道义,为非作歹的小宗之徒,我可以帮你除去。”
地面上,十一位三五流的宗门宗主们强忍着五脏六腑逆乱的疼痛,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各个脸色煞白,嘴角溢血,经刚才的一击,他们已是身上加伤,就连站起来也颇费了一番力气,故对昭帝身前这个神秘的蒙面人十分忌惮。
此人实力之强,即使是巅峰时的平南王也绝非对手。
至于现在的他们,更别提能与之一战了。
天门山人内心叫苦不迭,听见剑一说出的话,便知晓其是大宗门子弟,恭敬的抱拳道:“天门山宗,拜见阁下。”
“天门山人,你老糊涂了吗?这家伙藏头露尾,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定在故弄玄虚,你拜他作甚!”
玄山毒老是十一位宗主中唯一一个神色还算正常的人,他虽然忌惮剑一,但也不至于向他行大礼。在说了天门山人一通后,将锋芒指向剑一,阴恻恻的问道:“你到底是谁,凭什么这般口出狂言!”
他一身黑气缠绕在身,满脸阴险毒辣,乌黑锋利的指甲中,镶嵌着大量的剧毒,一眼瞧去,便知不是正道之人。
“毒老,不可。”
天门山人,虞竹道人等人吓了一大跳,还是没能阻止到玄山毒老说出这等口无遮拦的话。
剑一没有因为玄山毒老的出言不逊而感到愤怒,只是平静的回答道:“剑神宗,剑一!”
“轰!”剑一的说出的话,在十一位宗主心头猛然炸响,内心全都充满了绝望。
他们或许没有听过剑一的名号,但绝对听说过剑神宗几个字,那可是代表着剑道的巅峰,九州大陆最强的五大宗之一。
剑一冰冷的话语在众人耳旁继续响起:“你们既然知道错在了哪里,就不用我多说什么了。是选择自刎,还是由我亲自动手?”
她不容置疑的说道。
梦虚师太怒不可遏,她可不愿忍气吞声坐以待毙,纵使对方是剑神宗弟子又如何,于是冷哼道:“阁下简直欺人太甚,难道大宗之人,都如你这般蛮横无理吗?贫尼好歹是堂堂一庵主,生死还轮不到你来决断。”
其余人尽管脸色难看,也表露出他们对剑一的不满。
“怕死?”剑一眼角余光一凝,举起手中长剑,锋芒毕露,冷讥道:“我道各位是欺软怕硬,也让我,好好欺负一下各位。”
剑一的剑只一抡起,便光华大盛,没有任何的花里胡哨,招手就挑向玄山毒老。可就是这看似很简单的一挑,在玄山毒老的眼中,却变了样。那是怎样的一柄剑,光华覆于剑刃,凌厉的气息扑面而来,摄人心魄。单是这剑散发出的气息,便让他感到无比的吃力,加上自身伤势较重,总有几分力不从心。
总算他见机极快,急忙撤退,向后跃出,才堪堪躲过这一剑。
剑一的剑果然快,玄山毒老刚退去,她便找上了另一位宗主,同样手腕翻飞,长剑似带桃花片片,割开空气,留下残影阵阵,一瞬便使出了数剑。那矮个子宗主不再那么幸运,接连遭受十三剑刺来,他所架在胸前艰难抵挡的巨钺破碎成数块。剑一借机躬身一震,长剑反拷手臂,随着脚心旋转跳跃,剑刃寒光射眼,一丝冰凉的感觉从脖间闪过,矮个子宗主便没了生机。
剑一的剑太快了,直到她收了回来,那矮个子宗主的脖子上方才露出一条血线。
“混蛋,跟他拼了!”梦虚师太哪能受得了被剑一如此冷嘲热讽,眼见有宗主陨落,彻底激起了她心中的怒火。手里拂尘一挥,在道力的加持下,竟如同一根根树立的猬刺,又宛如一支坚硬的毛笔,带着凌厉杀机,直逼剑一。
横竖都是死,天门山上,玄山毒老等人也不再犹豫,立马加入了战斗。
虞竹道人竖起手中的尖叉,作势就要殊死一搏,不料在众人攻上剑一的间隙,他转身就跑,也不顾自己的身份,让其他宗主看了,都是又惊又怒,腹诽不已。
梦虚师太更是臭骂道:“你这个奸诈小人,枉为一观之主。”
九位宗主一上,便是拼尽全力,一顿狂轰乱炸,兵锋交击,震得剑一接连退了两步。她握紧了剑,脸上难得露出几分认真,停下道:“不陪你们玩了,接我一剑!”
但见她衣袂无风自动,身上的气息变得浩瀚起来。美目一凝,便是手招身前,源源不断的道力转化成真气,加持在剑身,令那宝剑更加明亮了。剑一横剑一斩,一道恐怖的气浪顿时由剑身喷薄而出,带着无与匹敌的威势,直接穿透了对面五位宗主的身体,消逝在空中。
一击就杀死五位宗主,这是何等强大的力量。天门山人手中的剑已有裂痕,若非刚才有它抵挡住剑一的剑招,恐怕自己已经倒下去了。
玄山毒老一双乌黑锋利的指甲,也被剑一一一斩断,余留嶙峋的灰色骨节在不停地流着血,十指连心,他痛得面目扭曲,越发的丑了。
梦虚师太震惊不已,握在手中的拂尘此刻只剩下手柄,而由树妖根须所制作的前端,则被剑一斩落。
剩下的那位宗主更惨了,双手齐断,倒在地上痛嚎,显然没了一丝战斗之力。
几人皆是重伤,面对这个强大不可战胜的斗笠人,他们筋疲力尽,无力回天,彻底失去了斗志。
沉重的压迫感罩在众人心头。
剑一提剑而缓缓走来,眸光冰冷,对于这些敢违背道义和规矩干涉世俗之事的小宗之主,留着也是祸害,他没有一丝怜悯,索性将之一一斩杀。
那头,李忘尘和独臂的魏不归战在一起,二人翻转腾挪,大开大合,大有势均力敌之势。
魏不归运起周身灵力,化爪为掌,掌心萦绕凌人之伐,连续打出数掌。李忘尘不甘示弱,凌空翻转,耍起剑灵宗剑式七绝的招式,轻盈的动作流畅而绚丽,剑去剑转,得心应手,一番强烈猛攻,将魏不归击退。同时,他眼角的余光瞟到了逃跑的虞竹道人,没有犹豫,他提剑便追了上去,凌空划出一剑。
虞竹道人正极速的逃窜,骤然感觉身后传来一股冰冷的杀气。他脸色沉凝,心中叫苦连天,一旦他停下去抵挡,必然丧失逃跑的机会,可若他不去抵挡,很可能丢下性命。
危急之时,他不得不做出了选择,逃跑的步伐徒然停下,匆忙将尖叉抵挡在胸前,迅速结印,但虑意既生,发招更略有窒碍。
“噗呲!”一道肃杀的剑气袭在他的身上,虽被锋利的尖叉挡了下来,但由于匆忙的应对,还是被巨大的冲击力掀飞出去。
李忘尘踏空而起,翻转在他的倒飞的身体之前,挑剑刺出。虞竹道人面红耳赤,强忍住双手传来的麻木感,咬牙格挡,可是前力已失,后力未继,身在半空,再受一击,突然软瘫,重重的直挞下来。李忘尘趁势而上,丝毫不给虞竹道人机会,手中剑招更迭,快得出奇,令那寒霜剑在空气中闪出一道道剑影,将虞竹道人击得接连口喷鲜血,不断倒退。
“死!”
李忘尘落在地面,握剑胸前,猛然蓄力,一道无声的剑气从寒霜剑划出,那剑气小的几乎不可捉摸,连同剑气的光芒,也在明艳的阳光下宛如草萤一般,难以发现。
虞竹道人遽然感觉自己的身体好像被什么束缚住了一般。空气中有极度危险的气息扑来,他预感不妙,拼命的挣扎着,却无济于事。一股未知的恐惧悄然攀在心头,令他汗毛直竖,脊背发凉。
“呲溜——”虞竹道人瞪大了瞳孔,惊恐万状,手中尖叉断作两节,落在地面,紧接着,是他的半边身子。
那道诡异的剑气斩断了他的身子,冲上了天空,迫人的气息才消失不见。
杀死虞竹道人,李忘尘只在几息之间。这让远处的魏不归见了,牙齿直打颤,感觉脚下有千钧之力,提不起步伐。李忘尘这一招诡异的剑招,他曾亲自尝试过,不仅赔上了魏子云的性命,也赔上了他的一只手臂。
左臂之处,余留空荡荡的袖口,在风中慢扬。他,站在地面上,满目惊恐,瑟瑟发抖。
李忘尘脸色微微发白,他缓缓转身,对着魏不归咧开嘴巴,不屑的笑道:“老头,该你了!”
又是蓄力,接着是那平淡无奇的剑气出现,在魏不归眼底放大,他歇斯底里的惊呼、呐喊,一张横肉堆砌的脸,被恐惧支满,被压迫感扭曲变形。
“啊——”
他的惊恐声倏地停止,肥胖的身子被一分为二。上半身子“嘀遛”一声,掉落在地上,鲜血才喷溅而出。
十一位宗主和魏不归皆已身死,剑一提上剑,一人闯入万军中。原十二宗门带来几千余弟子,大多数葬身于之前的一战,以及八万镇边将士的手中。余留一小股聚集在了一块儿,趁机悄悄溜走。
剑一岂能放虎归山,身影在万军中急掠,留下一道道黑色的残影。不消一刻,他便追上了这群宗门的喽啰。
剑一踏空而起,双手举剑,临空连续向下方斩出数剑。
恐怖的剑气落到地面上,轰然炸响,地面飞沙走石,尘烟四伏,十二宗门的子弟倒在泥土中,嘶声痛嚎。
剑一摇身落地,抬手扇了扇眼前的尘烟,地面上横七竖八堆满十二宗门子弟的尸首,基本都已殒命。剑一大体检查了一圈,就要离开,忽见一奇丑的侏儒男子满脸邪性,翻开地面的尸体,从中艰难站起。指甲锋利的灰黑手骨上,赫然抓着一个装满人精血的袋子,仰头全灌进了口中。剑一眼底闪出一抹震怒之色,脸上挂着冰冷的杀气,此人竟敢收集人的精血修炼邪功。多少年了,自万魔教在九州大陆销声匿迹后,世间再没有出现这种邪门歪道。
想不到在这陈国,竟然让她碰上了一宗,此人不用猜测,定是那被已她手刃了的玄山毒老座下弟子。
饮下精血,侏儒男满布脓疮的脸上突然变得通红无比,正慢慢发涨、变化,随即,一股滔天的邪恶之气由他的身上散发出,便是凶残的冲着剑一攻来。剑一遽然发现,此人的气息变得强大了许多,但还是入不了她的眼。
“不过一跳梁小丑罢了。”
剑一轻轻摇了摇头,举剑一斩,便再也没去看一眼,转身离去。
侏儒男俯冲的身子猛然停滞,眼里茫然不解,身子却骤然爆炸而来,血块纷飞,好不凄惨。至此,十二宗门的人被一网打尽,无一幸免。
此刻,穆易慈身在八万镇边军中,几乎到了抓狂的地步。因受洛羽笛音的迷惑,她的脑袋有些昏沉。跌跌撞撞的在将士们身旁一路奔走,抓着他们的肩膀使劲摇晃,大声呼喊道:“不要听,都给我醒来。”
但这样杯水车薪的做法无异于饮鸩止渴。穆易慈焦急之下,不知又从哪里拾起一柄剑,心下一横,疯狂地冲着这些沉迷在笛音中的将士乱砍乱杀。一身红艳的对襟褙子衣,沾染了泥泞和血渍,早已变得脏兮兮的。此刻她蓬头垢面,行为癫狂,双目惊悚,满脸狰狞,已无之前威严高贵的样子。经她这番杀伐,八万镇边军中一时痛嚎声不断,许多将士都清醒了过来,带着劫后余生的恐惧慌忙将耳朵蒙上,生怕再受到迷惑。其间,他们也顺手拍醒了身旁还在沉迷笛音的同伴。
八万镇边军醒悟过来,在伍国华的整顿下,又拾起刀枪剑戟等兵器,保护着面目可憎的穆易慈往后方旷野上撤退。至于薛乾的那二万叛军,在薛乾被昭帝杀死以后,他们选择投诚穆易慈,此番见镇边军撤退了,他们身在其中,也跟着往后撤去。
昭帝那边有三个不可战胜的神话存在,穆易慈知道自己大势已去,不敢心存侥幸,毅然选择撤军,以保存实力,再谋大计。
洛羽瞧见下方十万大军幡然醒悟,正如潮水一般往后撤退,便停下吹奏。见她长裙摆起,带着绝美的步姿转了一圈。手中的九幽玉笛忽明忽暗,在她不断祭出的雄厚的道力源源不断的支撑下,突然脱了手心,飞到了上空,不断地旋转着。
阳光明媚的天空,一片蔚蓝如洗。
九幽玉笛自在旋转,频率越来越快。忽见洛羽身后幻象变化,有残月出云雾,一明日一幻月同时挂在天穹,似破晓的风渐起,拂过山岗,突然强大了起来,无端在地面生起,一股股巨大的龙卷风就这样奇怪的出现了。从旷野的那方,一路飞沙走石,带着摧枯拉朽的力量,吞吐日月,残噬万物,滚滚袭来,浓烟顿起,遮天蔽日。
八万多镇边军,连一同撤离的两万叛军,共计十万余的大军,瞬间就被这从前方袭来的巨大龙卷风吓破了胆。他们之中,有很多人曾在吾夷城之战时见到过这种奇怪的龙卷风。那一战,只因无端出现了数股龙卷风,就令镇边军伤亡了好几万人。而眼前这数股巨大的龙卷风冲天而起,其声更如闷雷炸响,可要比当初吾夷城出现的更加强悍,更加恐怖。
十万余的大军,被这骇人的情景彻底吓住了,纷纷停下脚步,一脸惊状,两股战战,都有了往后退去的想法。
“穆姑娘,我们该怎么办!”伍国华满脸凝重,前有龙卷风肆虐,后有追兵堵截,他们被包围了。
穆易慈左右为难,见大军陷入慌乱,一咬牙道:“不惜代价,冲出去!”
“唉!”
伍国华心生不忍,也只能黯然点头,哀叹道:“只能如此了,希望大家都能避过龙卷风的吞噬。”
命令下达,十万军队只能硬着头皮,顶着吹来的大风继续撤退。
情况出乎了洛羽的意料,她本想将月华诀第一式全部施展出来,借九幽玉笛的力量,让晓风刮起,挡住穆易慈大军的退路,并非想要造成杀戮。
可现在看来,这一招行不通了。
没有犹豫,洛羽急忙抬手控制住正在旋转的九幽玉笛,收回其力量。
地面上,黄烟遍野,巨石滚滚,数股骇人的龙卷风,就此消了下去。生来的奇怪,去的也蹊跷,旷野渐渐恢复了平静,让十万大军都大松了一口气。
但事情远未结束。
“月华诀第二式——镜花水月。”
洛羽空灵甜美的声音穿透云霄。半空的她,莲步轻展,将九幽玉笛收回了手中,抵在唇前,继续吹奏起来。她衣袂飘飘,踏空徐行,那笛声一丝一丝,一缕一缕,像千万根彩线交织却不杂乱,飞舞在翠绿清新的竹林间,和着凉凉的且夹着草香味的风儿,又像吮吸着微熟涩涩的青苹,淡淡的,好不清逸。天空中的残月隐去,躲过浮华与喧闹,尘埃般散尽,余留一汪朦胧之湖水突兀出现,湖面宛如镜子般平静,无一丝涟漪旋起。湖水更显清澈无寂,恍惚有点点星辉飘转。
随着笛声的悠扬起伏,那湖的岸边长出无数鲜艳夺目的花朵,围绕着湖中心一轮朦胧的圆月缓缓升起,神奇又玄妙。不知是月下映湖影,还是湖中射月影,静谧又显意妙无穷。
人们抬头注目着天空中的这道绝色身影,耳畔笛声又起,轻音袅袅,如流水缓缓流畅,又似乎绵绵细雨,润泽万物。曲调优美,自悱恻缠绵辗换欢快愉悦,宛如峰回路转,见柳暗花明。众人沉醉其中,荡气回肠,忽而感觉浑身放松,心满意足,有倦意袭来,想要闭上双眼,听着这清泠的仙乐沉沉睡去。
“是那个妖女的魔音,不要受到蛊惑!”穆易慈忙命万军蒙上耳朵,不去看洛羽。
眼见下方万军不再受笛音控制,洛羽脸色发红,气得直跺脚,想要凭一己之力,控制住十万大军,又谈何容易呢。洛阳想了一下,干脆催动九幽玉笛的力量,发出月华诀第二式真正的威力。
九幽玉笛疯狂旋转,洛羽的身后,渐渐浮现出一只睁着铜铃大眼的巨型龟,是那只已经死去了许久、只剩下魂魄的灵龟王八,后化作九幽玉笛新的器灵,永远留在了九幽玉笛之中。
蓦然间,大地上的气氛突然变了,有一股奇怪又沉重的气息,穿透在每一个人的身体中,令众人的心中都感到无比的压抑。那悬在天空中朦胧月湖,渐渐变得大了起来,并微微向下倾斜了四十五度。令湖岸万花一阵摇曳,有花瓣飘飞,在空中化作无数星星光点,落于湖中心,“叮咚——”晕开了静水的一朵朵涟漪,碧波泛起,这个看似梦幻般巨湖,就要倾天而坠。
宛如瓢舀水浇花,就差水溢瓢口了,一时之间,令人恐惧惊悸的压抑气息覆盖了苍茫大地。
“好强!”剑一瞪大了双目,实在是惊叹洛羽使出的这一玄妙招式。
她扪心自问,自己若跟洛羽切磋,绝对不是其对手。
天空中,洛羽信手而立,和灵龟站在一块儿,任凭那浮在半空旋转的九幽玉笛源源不断的激发力量,扩大着诡异又神奇的巨湖。
她满脸笑意,宛如一朵圣洁的白莲花,气质卓越,楚楚动人。轻眺着下方皆已被她震慑住的十万大军,启唇朗声道:“放下武器投降,不然,本姑娘就水漫此方天地,让你们无路可逃。”
“这……还是人的力量吗?”
昭帝带着上万残军追来,满目震撼的盯住天空那汪不是太真切的巨湖看,他毫不怀疑,只要这天湖水一倒,月坠天穹,江山倾倒,众生皆如蝼蚁。
“不要听她虚张声势,人的力量怎可能达到这种境界,就是那传说中的仙,也做不到化灵力为真水。”
穆易慈心中的震撼不言而喻,但此刻万军被震慑住,士气颓靡,斗志低沉。她不得不强作镇定,亲自指挥大军。
但人生来畏惧生死,又岂能全都服从她的命令。纵然是十万之多的大军,也不敢亵渎这神灵一般的力量。大部分将士纷纷丢下了手中的武器,抱头蹲了下来。
穆易慈见状,焦急不已,自知无力回天,夺了一匹快马,仓皇逃命。
“哪里走!”半空的洛羽手心一指,那巨湖中突然落下一挂水瀑,仿若有了灵魂一般,化作一条长长的水链,追着穆易慈卷去。
脚下战马一声惊恐嘶鸣,前腿高高翘起,被这股看似有形实则无形的水链卷住,再也动弹不得。水链像一条长长的鞭子,挽住穆易慈的腰肢,将她拽了回来,扔在昭帝的面前,才缩回到上空的巨湖中。
数支长枪寒光凛凛,架在穆易慈的周身,让她动弹不得一分。
“你们都是世外之人,为什么要参合凡尘之事,就不怕受到报应吗?”
穆易慈美目含煞,望着李忘尘和剑一愤怒的说道。
“这是你的报应。”李忘尘冷冷的看着她,沉声道:“你蛇蝎心肠,罔顾黄兄生死,趋炎附势,大逆不道,该死的人是你。”
剑一瞧了瞧披头散发,满脸污渍的穆易慈,倒是心生了一丝怜悯,柔声道:“你所做之事是违背道义的,即便坐上了皇位,万千百姓也不会服你,收手吧。”
“不,不可能!”
穆易慈狰狞着脸,眼圈泛珠,下一刻,泪水夺眶而出,对剑一恨之入骨,厉声吼道:“如果不是你们,我又怎么会输!”
昭帝黯然叹了一口气,上前说道:“穆易慈啊,你这又是何苦呢?好好跟在朕的身边,朕自会许你慈妃的身份,可如今,你做出了这等天理不容的事,让朕如何能原谅你……可……朕其实真的很……喜欢你!”
昭帝饱含深情的瞧着眼前的人儿,内心几番苦苦挣扎,对剑一和李忘尘犹豫的说道:“两位侠士,我不想让她死。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赦,我会将她关入天牢,让她平淡的度过一生吧。”
“如此甚好!”李忘尘眼露笑意,他答应黄彦朝不杀穆易慈,不过,他也绝不容穆易慈好过。打入天牢,让穆易慈永生永世遭受牢狱之灾,忏悔这一世过错,倒是合了他的心意。
“你要谨记自己说过的话,若是将她放了出来,我必来问候你。”李忘尘对昭帝又说道。
昭帝重重点了一下头,对李忘尘恭敬的道:“侠士的话,在下会谨记在心。”
眼前这少年,也不过跟自己相仿的年龄,可一身实力高深莫测,仅靠他和同伴的力量,就能制敌于千里之外。
昭帝怎敢放肆,连同语言也都恭敬无比,丝毫不顾及自己是一国之君的身份。
前方的十万叛军之中,还在蠢蠢欲动的部分将士,在看到穆易慈如此轻而易举的被制服,都低下了倔强的头,万分难受的丢下手中兵器投降了。
叛将伍国华被人押了上来,昭帝思索了一刻,也没多添杀戮,命人将之带走,打入天牢,听候发落。
而对于已经放下武器投降的十万叛军,昭帝没有为难他们,命一位将军前去整顿,就此了了。
半空中,洛羽收了九幽玉笛,灵龟化作一道青光,回到了玉笛之中。她招手撤回了道力,半空中巨湖消失,只余一轮艳阳渐渐西沉,天边漂浮着几朵红云,似若火烧,又像婴儿的脸蛋,红彤彤的。
她翩然落地,一脸笑意,当着昭帝错愕的眼神,伸出纤纤玉手,一掌拍在李忘尘的屁股上,笑盈盈的说道:“臭小子,本姑娘功劳大不大!”
李忘尘脸色一变,贱兮兮的道:“舒服吗,死丫头!”
身在这万军中,他也不好意思当着所有人对一个这么可爱的女孩子下手,只是眸中压抑不住的火焰已经出卖了他。
“姑娘美若天仙,道行高深,手段高明。此战多亏您和二位侠士的帮助。在下感激不尽。”见到来人,昭帝对此仙子般的美貌惊叹不已,急忙拱手行礼,满目的奉承之色。
“呸,马屁精!”洛羽瞪着他,噘嘴道:“看你年纪轻轻,这双眼睛怎地那么不老实。”
昭帝连忙收回游走在洛羽身上的眼神,他只是纯粹的去欣赏洛羽的美姿,并未心存什么坏心思,可不巧偏被洛羽发觉,顿时神色尴尬无比。
洛羽心情不错,笑着道:“看把你吓得,逗你玩的!”
说罢,转身看向穆易慈,脸上也不免出现一道愠怒之色。
她也忘不了当初穆易慈对黄彦朝所做的一切。
穆易慈自然也不喜这个作妖的小姑娘,瞅着她,恶狠狠的道:“看我作甚?”
“不作甚,就单纯看看你这张脸,是怎样的祸国殃民。”洛羽讽刺道。
“脸有什么好看的,我的魅力可不止这些!”穆易慈张嘴嗤笑,有意无意的盯着李忘尘看,带着怪怪的语气说道:“有人就曾看过小女身体,为此还放了小女一命!”
穆易慈知道洛羽和李忘尘关系非一般,饶有深意的笑着。
“嗯?”洛羽抬起手抵在下唇处,思考着穆易慈话里的意思,突然,她蹙紧了柳眉,冷冷的瞥着李忘尘,质问道:“好看吗?”
“这……”李忘尘一脸黑线,瘪嘴道:“丫头,不是你想的那样!”
剑一也微微侧目,不觉心中有些生气。
穆易慈继续添油加醋道:“自然是好看,不然,她怎会放了我!”
一旁,昭帝脸色瞬间变绿,心里泛起了阵阵酸意。
李忘尘气不打一处来,指着穆易慈谩骂道:“你这个恶妇,休得挑事生非!”
他居然被穆易慈摆了一道。
“你说,都看到了什么?”
洛羽得理不饶人,一脸凶恶的盯着李忘尘,好像要将他吃了一般。
李忘尘心虚,眼神躲闪,只得闭口不言。
昭帝即使怒火填胸,也极力保持着仪态,但脸色已经阴沉了下来,便急忙吩咐身旁将士:“给朕带下去!”
“慢着。”
穆易慈挣脱将士站了起来,望着昭帝笑了笑,眸子里闪过一道决裂之色,不知羞耻的道:“陛下,你不舍得杀奴婢吗?不舍的话把皇位让给奴婢,奴婢来替你治理江山。”
昭帝攥紧了拳头,冰冷的脸上杀机浮现,寒声道:“穆易慈,你……想死吗?”
“哈哈,陛下,你觉得我想死吗?你会杀我吗?让我在牢里慢慢老死,你又舍得吗?”穆易慈脸上的嘲容越发浓烈,又讥讽道:“陛下啊,你捡了一只别人穿过的破鞋穿在自己身上,不觉得很臭吗?”
“你恬不知耻,恶妇,我杀了你!”昭帝忍无可忍,袖中短剑亮了出来,刺向穆易慈。
“对,杀了我,反正我也活够了!”
穆易慈癫狂的大笑,心里却无比的酸楚,曾几何时,他还依偎在那人的怀中,相拥一起看南归飞鸟,赏栖霞丹枫,醉莫愁烟雨……那是她这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刻啊。
直到,他被亲父逼迫走进了薛平之的房间中,她再也没有了感情。
脑海里浮现出那道清瘦的身影,眼里闪过对尘世的最后一丝眷念,穆易慈闭上了双眼,有泪滑落脸颊。
“住手!”李忘尘想去阻止,却被洛羽有意挡住了。
每个女孩子都有自己的私心,洛羽觉得,她以往不喜穆易慈,是因为她辜负了对她一往情深的黄彦朝。
可刚才的一席话,让她对这个无耻的女人产生了恨意。
洛羽不知道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想法,反正穆易慈能死,她就满意了。
“噗嗤!”
昭帝手中的短剑,深深的刺进了穆易慈的胸口。
穆易慈眼泪落在了他的手上,一口鲜血浇上,有血花铺开,红艳艳的,宛如鲜红的玫瑰。
“小慈!”昭帝颤抖着手,猛然清醒了过来,将瘫倒下去的穆易慈抱在怀中,悔恨不已。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他痛问她。
穆易慈死死闭上眼睛,她再也没了眷念,艰难的挤出了一抹释怀的笑容:“因为我爱的人……早就死了,都是你们这些权贵者不给我们女人……活路……我的身子脏了……从那以后,我发誓要坐上皇位……让你们这些衣冠禽兽,都受到应有的惩罚,让天下苦命的……的女人得到幸福……”
李忘尘闻言,不由得愣住了,惊道:“是黄兄吗……”
穆易慈轻轻点了一下头,口中黑血直冒,脑袋彻底垂了下去。
“你为什么不早点说出来!”李忘尘推开挡在面前的洛羽,使劲地摇着穆易慈的身子,可她生机已无,双手垂在地上,再也听不见李忘尘的话了。
这一刻,李忘尘心中突然释然,对这个恶毒的女人没了一丝恨意。
她穆易慈也是个可怜的女子,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报复薛平之,报复穆勋元,报复整个朝廷肮脏权贵者。她想坐上那个位置,去洗刷自己心中的污尘,为天下苦命女子,讨回公道。
她的想法固然没有错,但走的路,却错了!
李忘尘默默的蹲下身来,帮穆易慈拔出刺入心脏的短剑,扔了出去。他一言不发,从昭帝怀中抱起这个可怜女人的尸首,骑上了一匹战马,呼啸远去。
恐怕没人葬了她,就让她葬在埋着黄严朝尸骨的土丘下。生不能在一起,如今二人皆死,李忘尘将成全他们,永生永世不分离。
昭帝黯然坐地,眼中泪水打转,不知心绪几许。
几日后,梁京城外的将士尸首皆已安葬完毕,旷野之上不再有血腥味弥漫,护城河水也恢复了往日的清澈。
战乱过后,梁京大门敞开,人来人往,往日繁华重现。
昭帝回宫,整顿朝纲,将一众奸臣押解去边疆,让他们劳役一生,不许回来。皇宫城外,建设起一座高大的碑文,碑文上刻满了为国捐躯的将士名字。
至于投降的士兵,被重新安排去了边疆驻守,守护陈国,将功补过。
班武、伍国华重罪,打入天牢,永生不得放出。
自此,陈国江山巩固,内乱平息。昭帝一战成名,受万民拥戴。又大整朝纲,革除贪官污吏,开明法度,轻徭薄赋,再次赢得天下人称颂。
又过了几日,一个负剑布衣少年踏进梁京城,昭帝亲自带队恭迎。
夜晚,如水的月华撒下,给安静的梁京城镀上一层银纱。皇城中,银辉如雪霜覆在巍峨的殿楼上,琉璃瓦反射出粼粼光芒。
御林园。花草馨香,呱蛙鸣溪,清风慢拂,和谐一片。
红灯耀亭,剑一取下斗笠,金发碧眼,琼鼻峨眉,美得无方。轻坐石凳,细品贡茶,指若葱白,肌如凝脂。
昭帝第一次见到剑一的真实面目,深深为之动容。他侧目打量着慵懒坐在亭栏上品酒的李忘尘,脸上羡慕之情藏不住。
这个俊秀的少年身边,居然跟着两位绝代风华的仙女,此等姿色,纵是平生也难寻一见。李忘尘,到底是何方神圣?
此时,李忘尘好像没看出昭帝心里的想法,自顾自的沉醉在酒色中,不停推杯换盏,脸色通红。而后似是想起了什么,方才将目光移向昭帝,轻声笑道:“皇上,你陈国如今已太平,明日我等便启程!”
昭帝忙起身行礼道:“各位贵客为何不多留些时日,好让我尽尽地主之谊。”
李忘尘挑眉,抬头望向天边的那轮新月,好像有什么心事压在心头,蓦然叹了一口气,淡淡的回道:“不了,在下还有要事要处理。”
在陈国耽搁时日太多,他心里已是焦急万分,自从姥姥病情加重,昏睡在床已有几年了。如今玉蟾株到手,他也好赶回去,为姥姥续命。
“既然如此,我就不留几位了。”
昭帝示意了一下身后站着的王友,王友将怀中捧着的一个黑匣子放在圆石桌上,昭帝顺手打开匣子,那匣子里顿时钻出一缕白气,散发出非常浓郁的灵药香气。想来必是不凡之物,剑一递目一瞧,这匣中,竟是一株浑身乳白色的千年药宝。
昭帝笑道:“我陈国能够太平,全靠三位的鼎力相助。这株灵草,为千年天山雪莲,甚是罕见。是太爷爷毕生苦寻所得,听他老人家说,这株天山雪莲对修士提升修为帮助很大。他本想用来冲击羽化境界,可由于这株雪莲药性太强,他又到了暮年,不敢轻易尝试。于是将它交给我送给三位,只此一株,还请三位笑纳。”
“好东西!”洛羽美目中涟漪泛起,将它推到李忘尘和剑一的面前,说道:“我已进羽化之境,不再需要此物!”
剑一目光灼灼,如今她进入羽化之境只差最后一步了,这等千年灵药,正好可以帮他度过这个门槛。
她又看了看眼前的匣子,眼里露出渴求的光芒。犹豫了半晌,还是将它推到了李忘尘面前,淡然的说道:“给你吧,我们三人中,你实力最弱。吃了它,或许三五年能赶上我的步伐!”
昭帝对于感到惊讶极了,这天山雪莲不仅罕见,而且十分珍贵,要是放到世俗中,不知会有多少人为之争得头破血流。若非平南王多次叮嘱他,他也不愿意将之送给三人。
洛羽和剑一的选择,倒是让他感到很意外。
如此珍贵的药宝,俩人都选择让给李忘尘,这是何等的胸襟啊。
昭帝不由瞟了一眼李忘尘,想看看他会做出什么选择。
李忘尘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自个当着月色沉醉去了,对于这株千年的天山雪莲,他没有去看一眼,甚至表现得不屑一顾。
又有谁知道,他心里是有意打算留给剑一的。在雪山时,为了争夺玉蟾株,萍水相逢的剑一不仅没有瓜分他手中的那片玉蟾株叶子,还出手帮助他挡住了缥缈阁众人的追杀。如此人情,他自然是铭记在心的。
“剑一兄,所谓君子不夺人之所爱。你既然需要这药宝,就留给你自己吧。”李忘尘温柔的声音在剑一耳畔响起。
剑一心里感动不已,知是李忘尘有意留给她,便没有再推辞,将匣子收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李忘尘发现桌上酒壶中已经没了酒,便走到昭帝面前,笑不露齿的道:“皇上,你宫里好酒那么多,不会在乎那么一两坛吧?”
他自然是好酒,还不是一般的好!
“哈哈,当然!”昭帝大笑,被李忘尘的奇怪的需求逗得合不拢嘴,转头让王友去安排。
“太监公公,你疼吗?”洛羽突然问王友。
“只要有你这个小魔女在身边,咱家不敢叫疼。”
王友身上绑满了绷带,看起来像个壮硕的熊,停下步子回头对洛羽笑了笑说道。
从他的眼睛里看得出来,他对洛羽真的很喜爱。
洛羽嘴角一挑,使坏道:“那你过来,让本姑娘捶两拳试试。”
“呃!”王友立马窘色,匆匆退走。
他可不敢让这个小魔女捶呢,城外之事,他早有耳闻,这小魔女可不是好惹的茬。
第二日,晨曦破晓,朝霞千里,日出东山,春意盎然。
有三人结伴而行,白衣飘飘,黑衣翩翩。
王友站在梁京城楼上,远远眺望,脸上浮现出落寞与不舍,小魔女走了,他心里空落落的。
“领养一个小魔女怎么样?”
王友突然憨厚的笑起来,直呼自己聪明。
昭帝也跟着笑了起来,今日,又是一个晴朗的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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