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的光芒照射在乱葬岗中,一缕缕稀薄的雾气在微风中苟延残喘,匍在地面,渐渐消散……
洛羽的哭声刺痛了李忘尘的耳蜗,他怔在了原地,一筹莫展,不知该怎么办。纵是他想到了无数种可能,也没想到,洛羽竟是来寻找自己死去多年的亲生父母。
而她,也自然而然的成了尤雅口中所说的那个怪胎。
李忘尘内心不禁有些苦涩,开口道:“可能……这其中有什么误会!”
话刚说出,洛羽却一把抓住他的肩膀,胸膛中,仿若有一腔的弥天恨事,透骨酸心。泪如雨下,癫狂似的问道:“误会?能有误会,你看看这里葬着多少人,他们都是被我害死的,可为什么会是我,我到底是谁?”
“丫头,此事不要妄下定论,白鱼村不是表面看上去的那么简单,他们一定是在故意隐瞒着什么,我相信你不是怪胎!”
李忘尘双眸含情,温柔的看着洛羽,轻轻走近,将她颤抖着的身子抱在怀中,让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轻拍着她的背安慰她。
“啧啧,非礼勿视!”
阿九从李忘尘的衣兜里跳出来,无比嫌弃的将头仰向一边,却瞥见李忘尘手中的王八,顿时来了兴趣,身子一跃,竟将大了它许多的灵龟抓在手中,翻来覆去的把玩着。
“不错啊,还是只千年灵龟!”
阿九将王八扔在了地上,昂首挺胸的立在它面前。
王八眼里闪着一抹无比崇拜的光芒,伸长了脑袋,恭恭敬敬的匍匐在阿九面前,以示臣服。
洛羽在李忘尘的肩膀上哭了好半刻,直至泪水将他的衣服浸透了,她方才抬手挣脱他的怀抱,启齿一笑,哑着声音道:“李忘尘,我没事了,谢谢你还相信我!”
泪痕弄花了她的脸蛋,长长的睫毛动了动,她慢慢转过身去,跪在两座坟前,沉默不语。
阿九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低下头在地面嗅了嗅,不由得有些奇怪,正色踱步到洛羽的面前,伸出爪子,不屑的对洛羽道:“我说疯女人,你这唱的是哪一出啊,这明明就是两座空坟而已,什么都没有,你跪谁哭谁啊!”
“哗!”
阿九不经意的一句话,却在洛羽的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只见她一把提起阿九的小身板,止住眼泪,一脸震惊的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阿九懒得去看洛羽一眼,歪着头道:“本姑娘说这是空坟,里面什么也没有,不信你打开看看!”
“阿九,不要乱说话。”
李忘尘急忙将调皮的阿九抱在怀中。阿九却从他的手心轻轻一跃,跳在坟堆上,满脸笃定的道:“我没有乱说话,这里面的棺材就是空的。”
“师尊说过,十八年前她在白鱼村看到我的时候,我父母早已尸骨无存。我倒是要看看,是师尊她老人家骗了我,还是尤家的人在欺骗我。爹,娘,羽儿得罪了!”
洛羽擦干眼泪,两团光波,于抬起的双手中祭出,落在两座坟堆上,轰然炸响。一时间,土层飞扬,露出地下的两副未上漆的破旧棺材。
洛羽上前将它们打开,空荡荡的不见一物!
“为什么要骗我!”
洛羽转过身,面若冰霜,冷冷的扫了一眼晕在地面的尤雅,一股寒气从洛羽的身上散发出来,不禁叫另一旁的李忘尘打了一个哆嗦。
半晌,洛羽收敛了气息,转过身来,轻声道:“李忘尘,其实昨晚我做了一个梦,梦见小时候的自己……”
洛羽将昨晚梦境中的事情毫无保留的说了出来。
“若梦境里的一切是真实的,那场瘟疫,绝不是我带来的。李忘尘,我觉得这件事的背后,肯定有人在搞鬼!”
阿九骑在王八的龟壳上,仔细想了想,开口说道:“那不是梦境,而是存在你潜意识里的记忆。昨晚你应该是被人用远古巫术唤醒了潜意识中沉睡的记忆。”
“嘶嘶——”
脚下的王八张着脑袋,对阿九使劲的点着头。
“小龟说它看见了那个东西,为了阻止它对你继续催眠,这才摔在了地上,翻不过身子……咦,翻不过身子,你这只没用的乌龟真是笨死了,白白活了几千年!”
阿九用爪子拍了拍王八够硬的龟壳,一脸无语的说道。
李忘尘的嘴角微微勾起一道笑容,现在,他早就猜到了此事是有人从中作梗,刻意为之。
但这一切又因为什么呢?
眼下,尤无罪是一个很关键的人物。
想了一下,李忘尘将昨晚尤雅对他下苗疆情蛊以及尤无罪使用远古巫术的事全都告诉了洛羽。
“洛丫头,他们到底是为什么这样做,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尤无罪恐怕已经知道了你的身份,你若想查清当年到底发生的事,千万不可打草惊蛇。我们不如将计就计,将十八年前的事情弄清楚。不过,一切你都听我的安排。”
李忘尘瞧着洛羽,伸手将她凌乱的头发理了理,轻声笑道:“不要难过了,我也无父无母,不也是逍遥快活着的嘛。”
“都听你的!”
洛羽眨了眨眼睛,笑容逐开,宛如一树的梨花,经春风一拂,开出整洁的花朵,飘香十里。
两座空坟,又恢复了之前的模样,乱葬岗中,飞来了一群乌鸦,远远的观望着几人。
尤雅悠悠转醒,睁开眼睛的刹那,看见李忘尘正一脸灿烂的笑容望着她:“你醒了,头还痛吗?”
他的关切宛如一汪清澈的湖水,荡漾进尤雅的心田,她只觉内心深处有一片暖流在缓缓化开……
洛羽就站在她的身边,像做错事的小孩子,低头道歉:“对不起,我不该打你!”
“哼!”尤雅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轻轻摇了摇脑袋,后脑勺还有些疼。
李忘尘将她小心扶起,柔声道:“尤姑娘,妹妹有时候精神会失常,我给你道歉,是我没看好她!”
尤雅阴沉的扫了一眼洛羽,见着李忘尘真挚的道歉,收回目光,淡淡的道:“算啦算啦,不大点事儿!”
洛羽得意的扬了扬眉,递过一个深沉的笑容。
她和尤雅之间,好像在无形的争执着什么。
正午阳光的烈了一些,炙烤着大地绿花青草,随风传来一阵阵酣畅香息。洛羽三人在白鱼村溜了一圈儿,逢人便打听了十八年前的事情,得到的结果都和尤雅说的一样。
这让洛羽和李忘尘更加的觉得此事扑朔迷离,似乎整个村子的人都在有意瞒着当年发生过的事情。
尤雅累得惺忪迷殢,身软无力,三人只好沿着来时的路回去。
陈氏脸上的笑容灿烂,一副贤惠持家的妇人模样,对洛羽和李忘尘依旧像往日一样热情,慈祥。三人刚回来,她立马走进了厨房,准备吃的去了。
可洛羽觉得,今日陈氏的脸上笑容很勉强。
尤大奔刚醒不久,对昨夜的事一无所知,此刻正兴高采烈的举着盏,豪爽的张开嘴,仰头灌下,喋喋不休的谈起这些年上山打猎的故事。
李忘尘觉得尤大奔此人性格豪爽,是一个非常不错的人!
只是,他又扫了扫空旷的院子,有意无意的向尤大奔问道:“不知尤叔去了哪里,怎不见他踪影?”
尤大奔挠挠头,这才发现自己的父亲不在,他将目光对向了尤雅:“爹呢?”
尤雅也不禁奇怪的摇头。
正在这时,陈氏却端着两盘小菜走了过来,慈爱的道:“你爹上山去打猎了!”
尤大奔闻言,冲着陈氏急道:“娘啊,爹的脚不得力,你还让他上山,打猎的事,让我干就行了!”
“他啊,就是闲不住。都快五十岁的人了,怎么也叫不听,固执得很,你们都饿了吧,先吃饭吧,别管他了,兴许用不了多久就会回来!”
陈氏将菜碟放在桌上,又为几人准备了米饭,这才轻轻的坐在了洛羽的身旁,看着她精致的脸庞,竟有些悲从心来,但还是强作镇定的笑道:“闺女,你们去了乱葬岗,找到那两座坟了吧?”
洛羽用筷子夹着菜,顾不上弄得满嘴的油,点头道:“是啊,大娘。想不到十八年前的那场瘟疫,竟然死了那么多人!”
“还得感谢巫神保佑我村苟延残喘走过来!”
陈氏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合上双手,对厉鬼峰的地方轻轻拜了拜。
“大娘!”
洛羽回头,轻轻一笑道:“师尊交给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不日,我和哥哥便出发,回师门复命!”
尤大奔听见洛羽的话,脸上露出几分不舍的模样,将手中的碗放下,闷闷不乐道:“洛姑娘,你就多留下来耍几天啊。”
而陈氏眼底,有一道寒光一闪而逝,她抓起洛羽的手,攥在手中,温柔的道:“闺女,正好大奔他爹啊,明日就过五十大寿了,你们不如留下来多住两日!”
洛羽刚要拒绝,对面的李忘尘却立即站起身来,笑呵呵的望着尤雅,躬身道:“恭敬不如从命。妹妹,大娘说的没错,我们好不容易才出来一趟,不如多玩两天,反正也不耽误时程!”
他的目光一直不离尤雅,这让尤大奔觉得很奇怪,尤雅什么时候能有那么大的吸引力了?
不过一瞬,他心里就明白了。
房间里,尤大奔一把将门推开,挺着魁梧的身躯,脸上带着一丝怒气,冲着尤雅小声的问道:“你为何要给李兄弟下蛊?”
尤雅若无其事的瞥了他一眼,淡然的道:“大惊小怪,下个情蛊而已,又不会要了他的命!”
陈氏不知是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前,只见她换上了一副阴冷的面庞,沉声道:“雅儿,你偷了我的蛊给李忘尘种下,简直太莽撞!”
尤雅一愣,她还未见过陈氏的这般样子。
陈氏瞧见尤雅被自己的模样吓到了,走近她,将她轻轻拦在怀中,温声细语的道:“奔儿,雅儿,你们可知,他二人是什么身份?你们肯定还在认为,他们俩是亲密无间的兄妹?我告诉你们,他们并非什么兄妹。十八年前,那个被送上祭台的婴儿被神秘人抱走,十几年一晃而过,想不到竟是长得如此亭亭玉立,宛如出水芙蓉,清丽脱俗啊。”
“娘!”
尤大奔惊讶大叫出声,又急忙捂住自己的嘴巴,眼珠子睁得大大的,就像要夺眶而出。他并不傻,低声问道:“娘,你是说洛姑娘……她是那个给我们村子带来瘟疫的怪胎?”
“正是!奔儿,白鱼村因她死了两百多人,若非巫神保佑,我们恐怕早就死了。她是我们白鱼村所有人的仇人,你以后不许再念着她!”
“知道了!”尤大奔低下了头,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陈氏看向怀中的尤雅,语重心长的继续说道:“雅儿,你可知你为何做错?”
尤雅摇摇头,惑道:“这跟我用蛊有什么关系吗?”
陈氏顿了一下,脸上浮现出一抹深深的畏惧,十分不愿的说道:“因为,洛羽怀中抱着的乌龟不是一般的乌龟,它让我想起了苗疆古家那位可怕的掌舵人……之前我还以为这只是一个巧合罢了。不料,你父亲早就看穿她的身份,并将这件事告诉了我。所以我大胆的猜测,十八年前,也许就是那个苗疆古家的掌舵人救了洛羽性命,并教了她学习蛊术。我猜测,李忘尘和洛羽此次来白鱼村,一是想要查出十八年前那场瘟疫的真正原因,二是他们此次前来,恐怕还为了取回古家宝物,也就是我手上的银环蛇。所以,雅儿你对李忘尘下蛊,不是正中了洛羽的下怀吗?”
尤雅被陈氏说的话吓了一个机灵,恍然大悟道:“怪不得在乱葬岗时候,她要将我打晕,原来是知道我对李忘尘下了情蛊。可是,她为何不帮李忘尘解蛊毒?”
“或许,李忘尘本来就没有中蛊。而是一直在将计就计,从你的口中了解一些重要的消息?”陈氏反问尤雅道。
尤雅将今日和李忘尘接触的事情都过了一个遍,不由得怒气横生,瘪嘴道:“我想起来了,他总是问我一些关于十八年那场瘟疫的事。”
“还好,除了你爹和我,没人知道十八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陈氏心里早已猜测到,并无吃惊之色,反倒是大松了一口气,语重心长的道:“雅儿,苗疆古家蛊术,只传女不传男,连我也不例外,只能传给你。你用蛊的事既然已经被他们发现了,那我的身份可能已经暴露。事情已经没有了转圜的余地,我们,唯有先下手为强……奔儿雅儿,明日是你俩父亲的大喜之日,你们过来,娘要交代一件事……”
陈氏对着二人的耳朵窃窃私语了半天,尤大奔的眉头紧紧的蹙成了一团,他有些难以理解陈氏的做法,站起来质疑道:“我们为什么要这样做,娘,李兄弟两人看起来不是坏人,你告诉我,十八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尤大奔话刚说话,却迎上了陈氏一双阴沉麻木的眼睛,带着丝丝冰冷的杀气扫过尤大奔身子,仿若要将他吃了一般。
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尤大奔被陈氏掌起的手扇跌在地面上。
嘴角溢出了一丝鲜血,尤大奔握住通红的脸蛋,他突然觉得,陈氏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她竟是这样的陌生,毒辣,阴险。
陈氏冷冷的望着他,拂袖转身,对着窗外幽幽道:“不是他们死,就是我们一家亡!儿啊,有些事,你只需做了即可,不要问为什么。
说罢,她抬起了右手,尖长的指甲轻轻往手腕上一划,一条细长银花环的小蛇从陈氏的血管里钻出。
好家伙,她竟然以自己的身体来寄养这只小蛇。
“银环蛇,当初,我因偷盗你被古家追杀,而今,也是你该报答我的时候!”
陈氏将它提了起来,双眼兀自的变得通红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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