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盏灯光在眼前晃着,杨靖宇垂着眼睑,望着插进胸口的剑,突觉痛得无法呼吸,浑身猛地一震,身子向前一瘫,差点将头栽在地上。
“噗嗤!”
鲜血喷出来,溅了面前的灯光,“呲”的一声,烛光摇曳,差点又熄灭了下去。
杨靖宇抬起头,瞧着那灯,它不转了,置在凳子上发光发亮。
能动了吗?胸前的血汩汩的冒着,像水泡儿一样。
一阵香风,从这个黑暗腐烂的片隅袭来,很淡,却是很好闻,带给人好似呼吸早晨清新空气的舒爽。
杨靖宇只觉四肢恢复了力量,筋脉张弛开来,停滞了好久好久的血液,在四肢百骸中流动起来。他闭上眼睛,抬手运气,驱散僵硬身体里的寒气。
“吼!”
鲜血的味道又刺激着那头恐怖的野兽暴躁的拽着铁链向他冲了过来。
一个笑靥如花的女子,两颊如胭脂晕红的女子。她抬起了长裙下修长的腿,一脚将野兽踹飞出去,撞在墙上。是石墙吧,杨靖宇感觉,背后硬硬的墙壁。
野兽趴在了地上,再也站不起,只能低声的喘着粗气。
一枚足有半尺长的银针落在了地面,清脆的响声使杨靖宇低头看去,眉头拧成了一团。
这是他胸前插着的针,封闭了他所有的经脉,差点让他冻死在这个黑暗的地方。
银针的旁边,还有一双很小很细的脚,套在白靴里面,很好看。绛紫色的长裙,婀娜多姿的身影若隐若现烛光下,朦朦胧胧的就像天上掉下的仙女。
她有着一张很好看的脸,琼花一样的眼睑垫着灵动眸子顾盼生辉,小巧的鼻梁宛如一块玛瑙石悬在白皙水嫩的脸蛋上,点了淡妆,就像一朵外圆中通,亭亭玉立的莲花。不,她还多了玫瑰的娇艳,紫焰的唇上就像秋千上坠下的晶莹剔透葡萄。
她精梳了一头的飞天髻,脸上浮现着诱人的笑容,暗香袭人,比那春天的太阳还教人留恋啊。
真是白玉无瑕,天姿妖娆诱人。可杨靖宇不会多看她一眼。越是美丽的女子,心中的阴霾就像江堤的大水,只要绝堤,定是翻江倒海,击起滔天浊浪。
“杨公子呀,你还真坚持了三日不死,意志可够坚定的!”
逐月笑容可掬的瞧着杨靖宇脸上渐渐散去的冰霜,露出那张无数少女都会倾倒的俊儒面庞:棱角分明,刚毅有度,恐天下再也找不出这张完美的脸蛋了吧。
“你将我掳来在这里折磨无用,我既已败于你手,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杨靖宇靠着墙壁,强硬的撑起来身子,不惧的正视着逐月。
“奴家可舍不得!”逐月轻轻一笑,优雅的挥了挥衣袖,四周突然亮了起来,明晃晃的一片,刺得杨靖宇眼睛几乎睁不开。
“你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杨靖宇捂着胸口的疼痛,遮了遮眼,待适应了光之后,缓缓扫视着四周。
这是一个庞大的暗室,暗室的四周全是血的黏稠,全是血的殷红。地面上堆放着一些人骨,零零散散的散落着。室里正中心立着两根庞大的柱子,柱子上绑有四条粗大的铁链。铁链的另一头锁在一头凶残野兽四肢上,那野兽匍匐在地面,忌惮的望着逐月,赤红的眸子里满是恐惧,它的身子在瑟瑟发抖。
杨靖宇眼睛猛然一缩,这野兽好像是一头白色的雪狼,整个头颅却是红色的,一双鼠目在夜里就像地狱的鬼火放射出诡异的红光,就像两个大红灯笼一样。
这是追星?杨靖宇一脸的震惊,不可思议的望着这个和传说中猲狙一模一样的怪物,他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她,是人,还是妖!
它身上的白毛好像在蜕化。不,那是进化,从脑袋向周身,这头狼竟然在不断进化,要是给他足够的鲜血,它会不会……
杨靖宇不敢想象,心里微微思索着,他和追星的距离只有十几米。如果趁逐月不备,将化魔的追星杀了,就能让九州免去一场即将来临的灾难。
眼前是个好机会!
可他要如何才能使逐月放下戒备心,用尽这浑身的道行,发出致命的一击呢?
“你在想什么?”逐月笑着问,她不知道怎么的,看着杨靖宇心情就很舒坦。
杨靖宇微眯眼瞧着她,轻轻的笑起来,蓬乱头发的下,一双如水的双眼清澈无比,生在这张略有苍白的脸上,却是出奇的俊美和儒雅。
“我想在,我要怎样才能杀了你!”
杨靖宇说得平和,很淡然。落到逐月的耳朵里,她却是脸色一僵,心里不免有些酸楚,失落的道:“难道我在你的眼里,真的那么不堪?”
“道不同,不相为谋,你只是一个蛇蝎心肠的坏女人罢了。在我的眼中,甚至不如一个无耻的妓子好看!”
杨靖宇停住了笑容,双手握成了拳,伴着脚下猛地一踏。脚心旋起了一阵风,踢向逐月。
他的话语,他的动作成功激怒了逐月。逐月柳眉一竖,漂亮的脸蛋即将如同寒霜降临,怨恨道:“杨靖宇,这个世间的人没有你那么高尚,我,也没有你说的那么不堪!”
她双手平握,一股寒意顿从身上绽放出来,一道风,从脚下升起,摆动着她的长裙,瑟瑟的往后摆动。
她真的怒了!
“砰!”
一臂一腿,在空气中猛地撞在了一起。逐月阴沉的脸上全是目眦欲裂的恨意,她轻而易举的挡下了杨靖宇的攻击。随即手心张开,手心如坠千斤之力,反扣住杨靖宇小腿,牙关一紧,手下用劲。只听一阵骨骼破碎的声音响起,逐月毫不留情的将杨靖宇扔飞了出去。
她冷冰冰的望着他,寒意已经爬到了她的月眉,阴沉的笑着:“杨靖宇,你求我,求我,我就放了你!”
身子重重的砸在一根石柱上,杨靖宇摔得七荤八素,右脚小骨已经碎裂。他强忍着钻心的痛楚,摇头晃脑的用手支撑起来,扭曲的脸上满是讥讽之色:“尔等凶残毒辣宵小之辈,我杨靖宇纵是死无葬身之地,也绝不会向你求饶一句。”
他几乎是拼了性命一般,不顾口中猛喷的鲜血,双手快速的在胸前结印。将浑身所有的力量抽了出来,于胸前化出一条三米大小的五爪金龙,身披发着光的鳞甲,仰天长啸一声,向着追月扑过来。
逐月已无耐心,愤怒的眼睛里有一丝黯然浮现,她似有些不忍,却被杨靖宇极言讽刺的话激怒得彻底失去了理智,神态癫狂般咆哮出声,道:“既然你想死,我就成全你!”
她狰狞着面庞,踏地飞起,绛紫色的衣裳将她的身影衬得无比的妖艳。石室里的光,在那一瞬间全部熄灭,双手束在胸前,一个晶白色的光球霎时在她的双手中凝聚出来,带着令人心脏骤缩的气息,将昏暗的石室再次照亮。
逐月上当了!
杨靖宇的嘴角凄然的勾了起来,对着气势汹汹俨然疯狂的逐月。他将祭出的所有力量,猛地在胸前转了一个圈,反扑向九米处匍匐在地上的猲狙。
迎着逐月的愤怒一击,杨靖宇脸上没有任何的畏惧,张口狂笑着,正气凛然的单腿直立着,摊开了双手,他没有一丝力量来抵挡逐月的攻击,也没有想着要去抵挡。
死亡来得是那么快,那么真切。杨靖宇笑声戛然而止,他闭上了双眼,大脑中再次浮现出李忘尘的身影。
他就要解脱了,所有的一切都可以如释重负的放下了,不用再扛着什么国仇家恨,平平静静,轻轻松松,简简单单的死在这儿。
方知自己被杨靖宇戏弄的逐月,瞥见杨靖宇脸上玩味的笑容,大脑突然清明了起来,内心不由得猛地一抽。杨靖宇是故意刺激自己,他真正的目标是追星。
突然意识到被骗的逐月,想要将自己的力量撤回,可攻击已经发出,再也无法收回了。她撕心裂肺的追了上去,却只能眼睁睁的望着自己的攻击将杨靖宇的身子卷了起来,撕裂一半的抛向了墙壁。
“轰隆!”
同时两股巨大的力量从暗室中掀起,猲狙的痛嚎声传递到杨靖宇的耳旁。与此同时,他的知觉瞬间消失,一切,都变得黑暗了,无尽的黑暗。
刚冲过来的逐月也被自己的攻击扫飞了出去,落在原先站立的地方,眼睛里隐隐有水雾在流动。她颤抖着身子,缓缓的抬起来手,失魂落魄的看着,这到底是一双沾染了多少无辜鲜血的玉手啊。
她不相信,自己竟然真的杀死了杨靖宇。
就像当年的追星,一见钟情布袋和尚。百年后,她打开了太白居客栈的门,看见了风度翩翩的杨靖宇,心里莫名其妙的产生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她的内心很失落,很痛很难受的感觉,直到现在,她才知道这是情愫,人世间最高贵,最美好的东西!
可是,她再也不能够拥有了,自己这几百年来唯一爱上的男人,却死在了自己的手里!
逐月无力的跌坐在地面,望着杨靖宇浑身破烂的身子落在了地面,压碎了一条手骨,鲜血流淌开来,在她的面前,氤氲成一片血红。
她的脸变得苍白无比,无力的抬着手,她想要去挽住嘴角的那缕发丝,却触碰到了脸蛋上滑下的冰冷珠子。
她哭了!
蹒跚着步子,凄厉的将杨靖宇的身体抱在怀中,对着他大喊大叫,可所有的一切,都显得是那么的苍白无力!
追星的庞大身体在承受了杨靖宇致命的一击后,迎空喷出一口鲜血,沉沉地砸在地上,震起了无数血块凝结的灰团,一身雪白的毛发渐渐脱了开来。随着一股恶臭,极其难闻的恶臭从它的长尖嘴里吐出,它终还是恢复了人的模样。浑身竟不着一缕,脏兮兮的,依稀只能看见曲线玲珑的身形,被一头长而浓密的发,轻轻遮挡住。
她躺在地面,一动不动,也不知是死是活。
当清晨的暖阳照在姑苏寺朱红大门之上,鸟儿的欢唱声刚刚从树丫枝上鸣起,一道浑身着绛紫衣裙的女子,抱着一具僵硬的尸体从尽尘的禅房里走出来,眼睛里布满着血丝,红得可怕。
地面茂盛的青草战栗的匍匐着腰肢,今日的天气很好,可总有一股寒意,让四周的花草树木一瞬间焉了下来。
鸟儿飞离了树梢,早蝉也搬了家。
风雨不来,风醉了姑苏寺!
她双目喷火,浑身却散发着宛如冰霜的寒意。一双颤抖着的手,带着颤抖着的身体,将杨靖宇的尸体放在地面,没有任何的顾及的,见僧人就杀。漫天的腥血味融合进浓郁的香火味儿中,悠扬的钟声还来不及敲响,姑苏寺上百僧人,在短短半个时辰之内,全部死在逐月的手中。只有寺前的大佛的双眼下,似乎在流淌着一道泪痕。
悲怜众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