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兰茫然颤声问:“啥时候能醒”
“快了。”小佟垂着眼眸答:“情况不怎么乐观,不过医生说配合治疗和锻炼,可以一点点康复的。”
陈兰听到“康复”两个字,才稍微放下心来。
“闺女,我……我就不住院了,我没啥事的。我感觉好多了,你去给我办出院。”
“不行。”小佟连忙道:“医生说你的颈椎和腰椎磨损很严重,必须配合治疗。”
陈兰睨了睨她,低声:“大城市的医院贵得很。钱攒下来给你爸用,给他用好些。”
“您放心。”小佟解释:“我已经跟薛阿姨借了钱,足够你们用最好的治疗条件。所幸阿姨不缺钱,等我以后赚了钱,我再还给她。”
陈兰红着眼睛低喃:“我就说……凌姐她是好人来着。闺女,钱借了还是得还。我——我不用住院了,甭浪费钱。”
小佟沉着脸:“别说了,我是不会同意的。现在咱家最重要的事情是先把你们的身体养好照顾好。”
陈兰艰难佝偻着腰坐起来,看着窝在角落里的儿子,眼神黯淡无光,双眸浑浊呆滞。
她低低开口,一字一字缓慢虚弱说起来。
“婚房是买给你们结婚的,车子也是写着你的名字,你回去通通卖掉。我和你爸住的房子不能动,我们不能流落街头。给你攒的结婚钱大致有四五十万,都在你爸的卡里,你也一并拿去。咱家就只剩这些了,都给你了。可惜啊……我和你爸这两把骨头卖不了钱。”
“妈……”佟兴源泪流满面低声:“我……我再也不敢了……真的!”
陈兰却压根不相信了,摇头:“不重要了……都不重要了。儿啊,你去跟他们说,如果还不上钱,可不可以不要打死你,打死你妈。我年纪大了,一身都是病,不想拖累儿女,直接把我打死,算是妈帮你最后一回了。”
“妈!”小佟吓坏了,惊呼:“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什么拖累不拖累!咱们是一家人。你放心,只要养护好,你的身体会没事的。真的!你要相信我!”
陈兰扯了一下嘴角,似笑非笑摇头。
“妈活了这么大岁数了,算是够本了。我也累了,干不动了,以后帮不上你们什么了。趁着还有一口气,如果能用这条命换你弟的命,我挺乐意的。”
“妈!”佟兴源噗通跪在她面前,悔不当初:“我——我对不起您!对不起我爸!更对不起我姐。”
小佟哭得不能自已,摇头:“妈,您别这样说。卖房卖车,也是远远不够的。他这次闯下的祸太大,我们根本帮不了他。哪怕是两套房,包括以前的老房子都给卖了,也是不够的!”
陈兰苦笑:“不够……也没法子。”
佟兴源跪着匍匐爬上前,颤抖抓住陈兰的手。
“妈,您帮帮我!您帮我求那个薛阿姨吧!她那么有钱,不差几千万……您跟她借一下!等我以后有钱了,我一定全部还给她!”
陈兰冷冷缩回手,眼神冷冷问:“你用啥还用啥啊几千万,不是几千块。”
佟兴源惊慌摇头:“我——我以后洗心革面,好好赚钱!我去送外卖送快递,拼掉这条命,肯定能一点点还上的!”
陈兰缓缓摇头:“她已经帮我们太多太多,我不能再劳烦她了。”
“妈!”佟兴源哀求:“如果没有钱,他们——他们真的会杀了我的。妈,求求你了……求求你!”
陈兰一动不动,没有点头,也没有应声。
这时,隔壁病床发出一丝沙哑的喉咙哽咽声!
其他三人一愣,不约而同转过脸去。
小佟直接扑上前,惊喜喊:“爸!爸!您醒了——是不是”
佟子的眼睛掀起,很快又合上,辛苦眨巴好一会儿,才总算睁开半只。
他的手不停颤抖,摩挲动来动去。
小佟迅速牵住他的手,激动喊:“爸!爸!我们都在!你醒了——实在太好了!太好了!”
佟子的嘴巴半歪,眼睛咕噜看向儿子。
“救……救……救……”
佟兴源看着一向意气风发的老父亲变得如此模样,连一句话都说不完整,泪水啪嗒往下掉。
“爸……”
佟子的手抖得宛若冬日里被寒风肆虐的枯枝,食指却笔直指向儿子。
“救……救……”
小佟见老父亲死死瞪大眼睛看着自己,一下子猜到老父亲的心思。
“爸,不是我不救他……是我现在手头上真的没那么多钱。”
佟子艰难吐字,低喃:“快……离婚……救你弟……”
小佟眼里的泪水蜿蜒往下滑,没好气道:“哪怕我现在就跟郑多多去领证,我也得不了那么多钱!爸,他现在欠下的是四五千万啊!”
“救……救!”佟子千辛万苦吐着字,脸都憋红了,“救他!”
小佟不住点头:“我救!我救!爸,您不能激动……您不要这样子!您先躺着,我去喊医生护士来。”
佟子见女儿答应,喘着粗气将脑袋靠了回去。
陈兰淡漠看着他,最终叹了叹气,躺回自己的病床。
片刻后,医生和护士匆匆来了。
尽管清醒了,但吊瓶和氧气罩少不了,继续安排着。
陈兰不知道是心累还是太累,一直眯眼昏昏沉沉睡着。
小佟将护工喊进来,让她看顾两个老人。
佟兴源见姐姐走出去,亦步亦趋跟着,脸上尽是忐忑和焦急。
小佟停下脚步,扭过头来。
“跟着我干什么”
佟兴源埋下脑袋,低声:“姐……”
小佟深吸一口外头的冰冷空气,冷风入胸襟,整个人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不用跟着,我既然答应爸会尽力救你……自然会说到做到。我现在就打电话去求郑多多,让他多分一点现金给我。我再打电话给薛阿姨,让她借多两三千万给我。除了这两条路,别无其他了。”
佟兴源看着一向风华正茂的姐姐此时瘦骨嶙峋,脸色惨白,发丝凌乱,眼底的骄傲自负不见了,只剩一潭死水般的无奈和暗沉。
那一刻,他的心被深深刺痛了。
“姐……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