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德坊京兆府,今日格外热闹,一大早府内捕快便忙活起来。
甘蔗望着逐渐拥挤的人群,不得不将万年县和长安县的捕快也临时掉了过来。
人多就容易滋事,甘蔗不能不防,而且说不准便会藏着有心人想要浑水摸鱼,闹出捅破天的大事来。
要知道,赌徒输红眼可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若是再有人暗地里蛊惑,推波助澜,冲击了京兆府,那他这个京官也就干到头了。
甘蔗的决定很英明,因为卢照兴老爷子已经决定把甘蔗撵回会稽郡了。
刘三哥手按着刀柄阴沉着脸,眼神如刀一样扫过那些泼皮无赖。意思很明显,老子盯着你们呢,都给老子消停点。
一旁的赵四见状,忙指着那些不安分的家伙们,吼道“今儿个不同往日,谁要是不知轻重惹是生非,莫怪赵老四不讲情面,拿他下大牢!”
刘三哥望着赵四点了点头,心道还是这小子机灵,是个有眼力见能办事的!
只见赵四制止喧闹的众人后,来到刘老三身旁,附耳道“三哥押谁了,是李捕头还是剑北狂那老小子?”
刘老三仰着脖,说道“那必须押咱李捕头,总不能押一个外人赢吧!”
赵四也押了李捕头,不过只是象征性的押了十文钱,反而是很大手笔的押了剑北狂十两银子。
只见赵四笑道“三哥说得没错,俺也押了李捕头胜!”
别看京兆府的捕快平日里勾心斗角的,可真到了关键时候,还是能抱成团的。就比如这次押注,可是都掏了银钱押李太平胜的。
天还没倒午时,京兆府衙门前便围满了人,就连高墙、屋脊、房檐上也都站上了人。这些人大都是,城内的游侠儿,当然也有一些跑江湖的武者前来看热闹。
光德坊宽十丈的大街此时已经围得水泄不通,可说来也怪,也没人指挥,光德坊西面大街的人群却忽然散开,让出一条宽两三丈得通路……
只见数十名粗布麻衣的汉子,簇拥着一个赤着双臂的魁梧中年男子,打那通路大摇大摆的来到京兆府门前处站定。
赵四用手臂拐了一下刘老三,朝那中年男子方向示意了一下。
只见刘老三满脸堆着笑,小跑着来到那中年男子身前,点头哈腰的笑道“什么风把齐爷吹来了?齐爷稍等我这就命人给您取交椅去!”
却见那中年男子朗声笑道“三哥就别忙活了,我齐天保就是个劳苦命,已经站惯了!今日活计不忙,便来凑凑热闹,三哥你忙你的!”
刘老三可不傻,叫你三哥那是客套,若当真没准就得成了渭水里的鱼食儿。
只见刘老三陪笑道“那哪成,若是慢待了渭水帮齐爷,俺家京兆尹大人,还不得打俺板子!”
都是客套,齐天保也不会把刘老三的话当真,便只是笑了笑……
齐天保渭水帮帮主,此人皮肤黝黑,虎背熊腰,特别那两条臂弯,看起就像两根铁疙瘩。
此人从身板来看,显得粗狂豪爽,可看了那四方大脸上眯缝的一双小眼睛,任谁都要思量思量,哪些话该说,哪些不该说。渭水帮控制着水路营生,门徒不下万人,但凡有货走水路,都得到西市旁的延康坊,跟渭水帮打个招呼才成。
这位齐爷,在大兴城里可是数得上数的爷。老百姓就不说了,就连各大家族和百官都要给这位几分面子。
这样的人今天会来京兆府,显然也是下了重注的,不然是不会亲自到场观看的。
渭水帮老百姓惹不起,官府要给面子,但是大兴城里并非所有人都给他齐爷面子,比如太岁帮就很不鸟齐爷。
这不,光德坊东门看热闹的人,便让出了一条道来……
只见八个彪形大汉,抬着一把宽大厚重的红木交椅,稳稳的打东门而入。那交椅旁,围着一群身着劲装凶神恶煞般的大汉。
人群中那些泼皮无赖,忙兴奋的朝那交椅躬身抱拳行礼……
一把椅子,肯定不会让那些泼皮如此敬畏,而是椅子上坐着的那位,他们得恭敬着才成,不然泼皮无赖这口饭也是混不下去的。
崔天霸,大马金刀的坐在交椅上,因为满脸的横肉丝,就算这位此时闭着眼,看着都让人心里发毛。
崔天霸还不到四十,看起来却比大他五六岁的齐天保还显老。
没办法,人家齐天保做得是正当营生,累人他不累心。可他崔天霸不成,他的太岁帮可是掌管着大兴城整个地下势力,每日需要他操心的事可就多了。
崔天霸这些年一直想染指水路营生,可惜有那个齐天保在,每一次他都无功而返。头些年,两帮逗得狠了,连老皇帝都发了话,在折腾就把他们赶出大兴城,让他们自生自灭。
也不怪当今圣上会介入,实在是两个帮派加起来数万人,闹起来整个大兴城都不消停。
当年李辅国单独找二人在青云楼吃了顿酒,这两位爷便当即表示,以后井水不犯河水,定然不会让陛下忧心的。
这不,崔天霸的交椅停在了东侧,与西侧的渭水帮隔着京兆府,谁也不搭理谁。
崔爷来了,捕快中自然要有人打声招呼,不然那会掉了这位爷的面子,到时这位爷打个喷嚏,就得折腾死他们这些,人憎狗嫌小小捕快。
大兴城民间有四股势力很出名,有着二爷,一楼,一门的响亮名头。
现在京兆府来了两位爷,还差那一楼和一门了。只见甘蔗笑呵呵的坐在凉棚下,喝着凉茶,因为还差一楼一门,他便见全了大兴城四家管事的。
甘蔗上任也有几天了,按理说怎么也得和这几家主事的见个面,聊上两句,以后京兆府办事才方便。
甘蔗一直没动,他想看看哪一家憋不住,先来找他谈。可惜甘蔗很失望,他觉得那几家过得太安逸了,这样很不好,他得折腾折腾,不然没人认识他是谁。
人都说强龙不压地头蛇,甘蔗觉得这话很有道理,因为在他眼里大兴城最大的地头蛇在皇城里,而那四家充其量不过是四只小爬虫而已。
先动谁后动谁本来是不用他来选的,可那四家既然不开眼,那他就只好自己选了。正巧他和卢达人闹了些误会,卢大人又跟这太岁帮往来密切,而京兆府里还有些陈年旧案没了结,他觉得太岁帮是要倒霉的。
时已正午,其中一位正主到了,只见剑北狂背着剑,一个人大步来到京兆府门前,往哪一站也不多说,顶着大日头闭目养起神来……
生死状的事由京兆府负责,此时已经来一位了,显然得看看时辰,别过了时辰大家还在这里傻等,那就不好了。
只见甘蔗步出凉棚,抬起一只手,遮挡着毒辣的日头,随后望了望天,便又赶紧回到凉棚内,喝他的凉茶去了。
时间还早,他倒是不急着命人去寻李太平,毕竟让那老头子在太阳底下多晒一会总是好的,最好是直接晒晕过去,他好直接判那老头子输。
生死状的正主没来之前,人们还不急,可一旦来了一个,这耐心便不见了,不少人便叨叨咕咕的,可是说什么的都有了……
“那小子不会不敢来了吧!”
“别啊!我可是押了二十文钱赌他胜的!”
“你傻啊!你不知道昨日他去招惹九天飞狐,差点被美人一剑斩了,这阵子估计还爬不起床呢!你也敢押他胜?”
“以小博大懂不懂,我那二十文钱虽少,若是赌赢了,老子就可以赖在床上躺它一个月了!”
“赌那小子赢,可他也得来啊,若是来不了你那二十文钱可就打水漂了!”
京兆府的门前十字大街,人山人海,一旦你一言我一语,那可就是水滴汇聚成江海,声势渐壮了……
可闹哄哄的南门忽然安静下来,因为一个黑炭老翁,驾着一辆马车打南门驶来……
那黑炭老翁是个大光头,穿着一身黑色劲儿装,除了眼白和笑起来一口白牙,便从上到下都是黑的。
用昆仑奴当车把式,还是一个老掉牙的昆仑奴,满大兴城只有一家,那就是金玉楼的老板,黑面阎罗了。
马车最终停在十字路口,却未见那马车上有人下来,不过这并不妨碍捕快们笑脸相迎。
金玉楼的老板,掌控着大兴城内一半的青楼,同时人口贩卖这块完全由他一家垄断。
金玉楼得名也是有说到的,因为他家卖的东西,那是东西二市也买不到的稀罕物。
大兴城每年成交的昆仑奴和新罗婢,再加上其它番邦的奴隶,少说也得四五千。有时年头好了,黑面阎罗便要赚的盆满钵满,因为朝廷也会买些奴隶用做苦力。
金玉楼的生意,那两家做不了,因为路子不一样,黑面阎罗的手早已伸出大乾朝,伸到各个番邦之中。那三家和金玉楼利益冲突不大,让金玉楼成了这大兴城内很特殊的存在。
金玉楼特殊,而金玉楼的老板黑面阎罗更特殊,这些年见过他的人一只手都能数过来,所以那马车只能听到声,是见不到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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